吵闹完了,劳累感便席卷全身,所有人都躺倒在树下睡着了。
楚依斐枕着樟树的树干睡得安稳,自然没有注意到一只乌鸦安静地站在密密的树枝上看他。
何秋往树上看了一眼,便看见了那只黑黢黢的乌鸦。
他站起身,对着那只乌鸦勾勾手指,那只乌鸦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他的手臂上,似是不满地叫了一声。
何秋皱了下眉:“安静。”
乌鸦便扇扇翅膀,很是不悦的样子。
何秋怕吵到人,顺着路走出了好远才开口:“说吧。”
乌鸦神气地抖抖身子,一身乌黑的羽毛砸阳光下发着漂亮的光泽。
“哇,何秋我可是拿性命来给你打探消息。”乌鸦嘴一动居然吐出了人话。
何秋冷哼一声,很是慵懒地不理睬它。
乌鸦抓抓他的手臂:“哇,你这个人还是老样子。”
何秋:“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要想从我这儿拿到好处啊。”
乌鸦很是颓废地低下脑袋,哼,反正他会去傅知延那讨回来的。
这只乌鸦并不是真的乌鸦,他是一种灵兽,没有具体的形态天生就会幻化万般姿态,称作“化”,它在何秋这扮乌鸦,转头就在傅知延面前当白鹤,可谓天下第一墙头草。
傅知延早年送何秋第一份礼物就是这只灵兽,还被何秋笑了一通。
虽然两人后面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化还是碾转两头,在何秋这讨不到的好,在傅知延那里拿几只灵果吃吃就好。
“哇,楚萧死了,温如霜也死了。”乌鸦蹦跶到何秋的肩头:“楚萧的心脏果然在温如霜那。”
魔族的人若是倾心于谁,可以将心脏与爱人融在一起,是同生共死之意。
只是楚萧做事向来谨慎,哪怕是温如霜也花了很多年时间才确定这一颗魔尊的心脏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
至于是否是恩爱过了头,还是只是威胁温如霜的筹码,现在已经无法确定了。
何秋淡淡“嗯”了声,丝毫不带情绪。
这让乌鸦恨不能踹他一脚。
何秋躲在偏僻的西府,长年对外不闻不问,自然不知道那一战有多么惨烈,反正乌鸦那时候为了打探消息差点让自己的命都交代在那里。
“哇,傅知延也受伤了,伤的可重了,起都起不来了。”乌鸦知道他不想听到傅知延的消息,硬是要说出来让他膈应。
“和我说做什么?我还能救他不成。”何秋摆摆手将乌鸦拍走,竟是转身就走。
乌鸦不懈地跟在后面:“哇,就是你能救他啊,要大魔的血作药引啊。”
傅知延和楚萧缠斗最久,等终于结束的时候,人们只能从战场上抬下一个软趴趴的血人。
经脉寸断,五脏俱碎,靠着傅知延自己的一丝灵息吊着。
乌鸦实在看不下去他闭着眼睛哼何秋名字的样子了,大有一副死前相见旧情人的样子,要不是他实在没力气,说的话都模模糊糊的,明天何秋和大名鼎鼎清风门掌门的私情就要传遍大陆了。
何秋当年有疯狗的名号也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总是不管不顾,从无退路。
剑戟穿身,五雷轰顶,他像不死的幽魂,一出即杀。
实际上就是他再生能力非常强悍,连断肢都可以再生。
所以他的血确实是救傅知延的良药。
何秋只顾往前走,乌鸦见他大有绝情之意,忙哇哇大叫:“何秋,你不管他了吗?你不管他,他就死了!”
何秋憋红了一张脸,怒道:“我给他了,他自己不用,他嫌弃恶心谁救得了他!”
乌鸦总算跟上了他,被他这一吼吓到了,支棱一下变成了一只小兔子,抖着尾巴乱窜。
何秋看他这样子反倒笑了,一把抓住它的脖颈,微微用力,兔子的腿就无助地扑腾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应该在我面前乱飞。”何秋的瑞凤眼看着刻薄,现下更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看着让人心惊。
兔子通红的眼含着泪,吱吱乱叫。
何秋无意杀它,只是吓吓它,不出片刻就松手了:“他若还留着那个玲珑白瓷瓶,便算是捡回一条命。”
何秋早年怕他早早去了,特地拿玲珑瓶接了一瓶血给他,只是不知傅知延有没有收好。
“若是没了。”何秋掏掏衣袖,掏出个瓷瓶往兔子的怀里一塞:“拿这个给他。”
何秋就是嘴硬心软还手狠,嘴里吓着人,背地里却早早备下了血,等着它来拿。
兔子蹬蹬腿,立马跑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秋之前在楚萧座下的时候就是人狠话不多的代表,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傅知延曾经吃醋吃到落泪,让何秋吓了一跳。
之后才收敛了,虽然后来何秋不少那这件事笑他。傅知延:我没有脸的吗
第24章上路
江南地界的山都较为低缓,但是延鹤山在江南地界算是一座高山了,常年氤氲缭绕也有几分仙门的样子,也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顾北堂在延鹤山有一处天灵地秀的修行之地。
顾北堂寻得的这处修行地虽比不上大门大派,但也算飞瀑池塘,流水清浅,还有个瀑布后的山洞,算是个比较好的地方了。
楚依斐这几年被何秋使劲投食,还是长不高,细瘦瘦的少年看上去倒有几分女相。
同时楚依斐的修仙之路依旧坎坷。
长到十一岁才勉勉强强学会了感知灵气,连使用都无法利索。
顾北堂却不一样。
楚依斐坐在岸边看水上的顾北堂。
顾北堂身量越长越高,十八岁少年郎因为经年累月的练剑,养出了一层漂亮的肌肉,现下他的师兄正在水上舞剑,剑过带起一池的涟漪。
楚依斐是悄悄来的,本不想打扰到顾北堂,但是顾北堂感知灵敏,早就知道他来了。
顾北堂故意几个飞身,剑偏着楚依斐的脸过,带出一股凌厉水汽。
楚依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兄泼了一脸水。
“师兄!”楚依斐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师兄话不多但是鬼主意实际上比谁都多,逗弄自己的师弟比谁都勤快。
顾北堂开玩笑也把控着度,并没有很多水,只是一点点木剑上残留的水珠,透明的水珠顺着少年软白的脸蛋下淌,眉眼湿了些,唯有右眼下的小痣灼灼着。
顾北堂旋身靠着楚依斐坐下,微笑着看他拿衣袖插脸上的水珠。
在他们的头上,树荫层层,阳光细碎地洒下,光影流转。
楚依斐看他笑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打了一下他。
顾北堂见他身边还有个食盒,很主动地打开了,里面是一碟粉色的糕点,做成枫叶的形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这是什么糕?”顾北堂问。
楚依斐气不过几秒就散了,回他:“荷花做的,剩的不多了也不见你下山,就给你送上来了。”
顾北堂修炼起来,可以连着几天见不着人影,楚依斐年长几岁后自然也发现了自己不是修仙的料,干脆跟着怀朽阁的厨师学起了做饭。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的,很快怀朽阁的食粮就被他包走一部分了。
顾北堂拿起一块吃了,荷花的清香就包裹着他的唇舌,就像坐小舟梦入了芙蓉浦。
楚依斐眼巴巴看过来:“好吃吗?”
顾北堂揉揉他的头:“好吃。”
他便笑了,很是羞涩地低着头,忽而想到什么似的抬头说:“师父叫你早些下去。”
“怎么了。”顾北堂有几分疑惑,一般何秋是不会管他的修炼的,这样催他下山还是第一次。
楚依斐:“说是要给你找把剑。”
前几日,有位大修的空间开了,接到消息的修仙百派纷纷派出弟子去历练。
大修飞升或者陨落的时候,都会留给尘世一个自我构建的空间,里面放了不少珍宝仙器,传言说有些大修的空间里甚至有奇珍异兽,浑然一派就像另一个小世界。
碰到一次大修的空间开并不容易,有些人可能到陨落了都不能捡到这样一次机会,捡到了也不一定会碰到一个好的空间,所以修仙百派都很关注这次机会。
何秋也不例外,他估摸着顾北堂也得换把好些的剑了,不能一直拿着那把木剑晃悠。
顾北堂听完沉思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去吗?”
楚依斐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愣住了,呐呐答道:“我去干什么呀?”
“去长长见识也好呀。”顾北堂拿起食盒,拉他起来:“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怀朽阁。”
楚依斐觉得师兄说的也对,但是本来怀朽阁身份尴尬,何秋连带着顾北堂去都思考了许久,更别说带着楚萧的儿子了。
顾北堂并不知个中曲曲绕绕,看他犹豫以为他只是怕自己修为低浅被人欺负去了,便说:“师兄护着你。”
楚依斐不知如何回绝,便搬出何秋来:“师父说不定不肯呢。”
但是何秋大手一挥就带着他俩一起走了,楚依斐连句拒绝都来不及说。
何秋为了这次出行,下了大手笔,不仅买了两匹灵马,还斥巨资买了辆漂亮的马车。
马车外看雕花精细,新釉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里面空间宽大,座位都铺了一层漂亮的细软。
楚依斐抱着顾北堂塞给他的软枕,下也不是上也不是,如坐针毡一般。
灵马拉的车可日行万里,何秋算着不出三日他们就可以赶到南郡。
不过麻烦的是南郡是清风门下的地盘,想必这次大修空间周边的维持工作就落到了清风门上。
清风门一贯不喜欢怀朽阁,若是再倒霉些撞到了傅知延,有的他们一行人苦头可以吃,说不定他们进都进不去。
不过何秋混不吝想,要是真碰到傅知延,实在不行,他就强吻傅知延。
反正他没脸没皮惯了,对付傅知延这种老古板有几千几万种不要脸的方法。
到时候再把俩孩子顺手一推推到空间里面去,饶是傅知延再怎么跳脚也无可奈何了。
何秋心情顺畅了,楚依斐还兀自忧愁着。
因为童年的事情,他性格里总不自觉带了些自卑,所处的环境也是只有小小一隅。
他的性格既不像温如霜,也不像楚萧。他总是温和的羞涩的,怯怯的,笑起来脸都会微红。
像是他手下做出来的糕点,甜软蓬松。
顾北堂看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知他在紧张,便伸出手握住了他不安搅动的小手:“不要忧心。”
楚依斐回他一个勉勉强强的笑。
他还有其他事要忧心。
楚依斐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夜夜都要做噩梦。
何秋看他眼下淡淡的青色,特地去给他寻来了助眠的香料。何秋待人一向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哪怕自己口袋没什么东西了,还是给楚依斐买来了从西洲运来的极好香料。
香料点燃的时候,没有劣质香料刺鼻的扑香,烟就像水流一样袅袅娉婷。带着淡淡的花香,确实初期起了一点作用。
但是楚依斐总要被睡梦中腥臭的血液淹没,四肢仿佛被戴上了镣铐,肌肤一寸寸裂开,无尽的黑暗里他连痛都喊不出,只剩一气连不上一气的闷喘。
无法解脱,血腥味压迫着肺叶,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而在最后出现的身影才最让他心惊。
一个淹没在黑暗里的身影,唯有眼神里的厌恶化作实质,变作刀刃割人遍体鳞伤。
像楚萧。
楚依斐并不能十分确认,毕竟他对自己所谓父亲的形象只停留在幼时的记忆里。
他每次夜里起来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流得自己的后脖颈都黏黏腻腻的,夜风一吹就遍体生寒。
楚依斐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也只能勉强自己往好处想。
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噩梦呢?
顾北堂看他神不在焉的样子,瓷白的小脸眼下淡淡的青色显得人都憔悴了些,前些日子听何秋说了,自己的小师弟最近睡不好,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看上去状态有些不好。
“困了?”顾北堂将帘子放了下来,马车内就形成了一个舒适的昏暗区,确实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顾北堂还贴心地拿了个软枕过来垫在他腰后。
楚依斐不敢睡,他怕自己睡下了还会做梦,要是被自己师父、师兄当场看见他做噩梦的样子,定是要让他们担心的。于是楚依斐摇摇头:“还不困。”
顾北堂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楚依斐被他盯得紧张死了,一向不善于撒谎的他眼神躲躲闪闪:“就是最近做噩梦,没有睡好。”
“这么大了还会被噩梦吓到吗?”顾北堂手倚着桌子,微微歪了下头问他。
楚依斐正送来怀朽阁的时候,说浑然不怕是不可能的。
他那时也常做噩梦,半夜披拉着被子,哭花了一张小脸来顾北堂的屋里钻窝。
顾北堂也知道或许是因为他来怀朽阁第一晚,是他带着楚依斐的,所以楚依斐下意识之间就把对娘亲的依赖转移到了他身上。
小孩子爬上床的时候脚都是冰凉的,顾北堂后来就干脆把小孩养在了自己屋。
甚至后来楚依斐可以分房睡的时候,他还是养成了后半夜起来去看看楚依斐睡不睡得安稳的习惯。
直到楚依斐可以自己安稳睡了为止,他才停止了这种老父亲行为。
楚依斐知道他在说自己几年前的事,小少年的脸皮薄,当下就腾起一片红云,不知该怎么反驳。
何秋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别逗他,全门派就你舍得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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