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惊得楚依斐转身倒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人。
是个面带病色的清俊男子。
男子看他这反应,不由得笑了,摇摇头道:“怕什么?”
男子手抚上画,桃花便在他的手下绽放。
“我有好些事情记不清了。”男子说话的时候带着股落寞,就像孤寂压垮了他的身躯:“可能也快消散了。”
楚依斐一时之间猜不出他的身份,看人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生病了吗?”
男子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久病未愈。
男人没回他话,只是对着画唤:“狐儿,狐儿。”
声线虔诚,就像是他这样唤就可以将人唤出画一样。
这画上之人虽姿态风流,宛若无风杨柳,但是楚依斐看着确实是个男子。
他年龄小,并不知道世间情爱,一时糊涂了。
“她是你妻子吗?”楚依斐觉着这有点像戏文上写的书生与狐妖的故事。
男人这才转过头来,又是哂笑了一声:“不是,不是啊。”
楚依斐更加糊涂了,站在书房内局促不安。
“他是男子。”男子踱步走到桌边坐下,伸出手做了个手势请楚依斐也坐下。
楚依斐想了片刻便坐过去了。
这书房出现的蹊跷,这男子说话也没有条理,这让他很是不安。
男子接着开口说:“人间世,真是让人眷恋。”
“小友,你修仙吗?”
楚依斐摇头:“我没有这天赋。”
男子却开怀大笑起来:“没这天赋好啊,说明你多情啊。”
楚依斐一时口塞,都不知这人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男子细细看了楚依斐一眼:“多情桃花眼,一点泪痣苦,是要被情所困,不修仙也好啊。”
楚依斐觉着自己年岁小,对情爱之事并不上心,只觉着这句话说得他有几分凄凉味。
“你是这空间的原主人吗?”这个男子既然会出现在这个书房,又对这书房那么熟悉,楚依斐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男子揉了揉太阳穴:“我不完全是。”
楚依斐疑惑地看着他。
“我只是他残留在这的一个残念。”男子说完低下了头:“是他飞升断在这的一丝情念。”
楚依斐联想到那副画,疑惑开口道:“两个男子也可在一起吗?”
“爱上谁了,怎么说得清呢?”男子觉着这孩子说的话稚气可笑,不免逗逗他:“我见你和刚刚那少年,走路都要牵着手,男子怎么不行?”
楚依斐脸立马红了一片,皱眉道:“他是我师兄!”
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了。
楚依斐红脸闹过了,一时平息不下来,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地。
“你引我来这做什么?”楚依斐气呼呼地问。
男子起身,推开庭院,叫楚依斐过来看。
楚依斐因为外面会是一处清幽的竹林,目之所及之处,却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
那黑暗有生命力一般,像是要把这间小书屋吞噬了。
楚依斐惊讶地张了张嘴,男子却不怕这吞噬的黑暗,平静地说:“我要消失了,他已经慢慢忘记了。”
楚依斐转头看他,男子一脸安然,丝毫没有难过的情绪。
“飞升,是一场残酷的割舍。”男子卷卷袖子,拉过楚依斐的手:“无情人才可斩断一切,成九天之上的仙者。”
“那,那画中人呢?”楚依斐急急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子的面上显出巨大的悲痛:“我想不起来了,他叫什么,他现在如何,我与他经历了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
楚依斐哑然了,喉头像哽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那一声声情深义重的呼唤,是真真切切地沉重,却又如柳絮一般,被春风一吹,便轻飘飘地卷走了。
人世间情爱都是如此吗?
情深几许,化作一副单薄的画,留着几寸可怜的空白,供后来人随意解读。
“我在找有缘人。”男子牵着他的手,金光一闪,只见一木盒出现在楚依斐的手上。
“我知你在寻剑,这是一对鸳鸯剑。”男子打开木盒,指着其中一把对他说:“这是裂冰,另一把是破雪,都是世间难得的仙剑。”
两把剑躺在木盒里闪着泠泠的微光,剑意冰凉,自带澎湃剑力,现在好像感知到主人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
楚依斐知道这两把都是好剑,心下惊讶:“这……为什么我是有缘人?”
男人道:“不是我选的,是他选的。”
天上那个正主,已经到可以窥破天道循环的地步,并不是他这一点点可怜的情念可以相比的。
“你出去后,若遇到这画上之人。”男人急急跑过去摘下画塞到他手上:“把这个给他。”
是一只白玉做笔杆的毛笔,温润地泛着柔软的光泽,很是漂亮。
“他不是忘了吗,拿这个出去让画中人如何?”楚依斐发出疑问。
男子的神色一瞬间呆滞,下一秒泪水顺着他瘦削的脸滚下。
苦守多年的孤寂化作飞刃,一点一点戳痛他的心。
明明只是残留世间的一丝残念,却还是如此痛苦,在苦苦做着挣扎,只盼着有人能出去告诉他的狐儿。
我后悔了,我想你。
但是传达到又如何,他不知道自己的狐儿是谁,狐儿也不可能再与自己有所牵连。
在这书房里的岁月就像日渐消失的记忆一样,会化作一片黑暗,最后多么深情的感情,都做大雨浇过的大火,徒留一地狼狈。
楚依斐还没见过谁哭得如此悲伤,心下愧疚,忙说:“你莫哭,你既然与我剑了,我自然会帮你。”
但是男子却拉住了他,对他摇头:“你再帮我,帮我带出去一句话。”
“叫他忘了。”
楚依斐抿了下嘴,并不想答应下来。
这未免太过残忍。
说不定画中人还在等,就像困在这书房一隅的一股残念。
只有天上的那人,真的了无牵挂。
“我不会说的。”楚依斐拿紧白玉毛笔:“我会把你的存在告诉他。”
男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跌坐在地上。
“小友,世间情爱就是如此啊。”
缺憾的,拿着谎言做光鲜的保护罩,多年后想起来,徒留那个光鲜的空壳。
于是就自欺欺人告诉自己,痴情如许,算是没有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拿到剑了,下一话是师父组。
写着写着就多了一对cp惹????????
这对cp描写就到这里,小斐最后也没寻到那画中人,只找到了他的墓,小斐便把东西埋在了他墓旁。以后或许还会提一笔。这里是小斐的爱情启蒙,让他模模糊糊有了个概念
第27章延鹤
楚依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坐在地上的男子却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得趔趄。
再一转眼,却是连迷宫都不见了,放眼看去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平原,奇珍异草不要钱似地遍地生长,楚依斐一时都不敢随意走动,怕一脚下去,什么宝贝被他踩得稀巴烂。
远处,白色的灵鹿温顺地转过头来看他,湿润的鹿眼就像宽厚的海洋,没有一丝怕人的样子,反倒冲着他就跑过来了。
楚依斐很是惊讶,伸出手安抚地摸着灵鹿的头,灵鹿动动耳朵,十分乖巧灵修。
“小斐!”
灵鹿被这一声喊声惊到,转身摇着短短的尾巴就逃走了。
楚依斐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北堂。
记忆中他的师兄一直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所以总是让人有种他漫不经心的感觉,头一次看他那么焦急地奔来。
楚依斐忙迎上去,笑着叫了声:“师兄。”
顾北堂脸黑得像锅底,抿着嘴细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看着没什么大碍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当他在迷宫里睁开眼发现身边人消失的时候,顾北堂觉着自己的心都跳走了,却又无计可施,一直在迷宫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直到刚刚突然场景转换。
楚依斐知他后怕,便笑笑安慰他:“我没事。”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顾北堂,拿出怀里的剑盒。
顾北堂打开剑盒,只听咔哒一声,盒子便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对鸳鸯剑。
剑气冰凉,触手剑气便绕着他的手,只觉一股清冽的寒气顺着灵脉游走。顾北堂知道这是剑有自己的意识了。
裂冰一接触到他便兴奋地嗡嗡作响,这是认主的前兆。
顾北堂实际上对剑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要求,现下裂冰确实与他契合,便握住了它。
楚依斐显得比顾北堂高兴,他就怕自己的师兄不喜欢这把剑。
“这另一把就先藏着,等师兄的有缘人出现了,我再拿出来。”楚依斐虽说年岁小,但是有些该懂的也懂了,比如这鸳鸯剑得是情投意合的道侣才能用的。
顾北堂却不在意这些,只道:“另一把你拿着便好。”
楚依斐觉着他在开玩笑,正想关上盒子,却见白光一闪,破雪竟是不肯待在盒里直直飞出去了。
楚依斐吃惊地剑盒都掉在了地上,想拔腿追上去。
破雪飞出后并没飞出多远,转了个弯就飞回来了,楚依斐忙接住它,只听轻微的咔一声,破雪表面起了层银光。
完了,认主了。
楚依斐愣愣地看着这把不要脸的剑,梗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北堂嘴角轻轻弯了下,平日不见笑颜的眼睛也轻巧地弯了一下。
楚依斐一时看愣了,顾北堂并不常笑,让他笑一下比登天还难。
但是一旦见过是再也忘不掉的风景。
就像冬天的新雪在暖阳下融化,娇嫩的花儿慢慢张开了它们的花瓣。
顾北堂想,既然刚刚楚依斐会遇到这个空间主人留在世间的一缕残念,应是空间主人特意拉他们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里,现下他们应该是出来了,便提议四处转转。
楚依斐同意了,师兄弟两个便携手盘算着这么搬空这个空间。
怀朽阁穷,能多拿些灵草什么的回去卖也是好的。
另一边。
傅知延没想到自己也会掉进来,更没想到一掉进来便会落入一片浓雾中。
他皱着眉毛,现在的情况太蹊跷了。
作为掌门,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之前他便进入过这个空间,虽说空间里各式各样的场景都有,但是像这样只有一片迷雾的的确没见过。
越往前走,空气中漂浮的香气便越浓,最后到了要掩鼻的程度。
耳畔的琵琶声渐渐清晰起来,沸腾的人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伴着歌女软软的唱腔传入耳朵,是一片艳香软玉。
只听一声弦裂,破风的声音从耳畔擦过,傅知延下意识伸手一接,香氛气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旁边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是一片热闹的街巷,正值月明姣姣,花满楼的姑娘们才伸伸懒腰倚着栏杆嬉笑。
傅知延低头一看,少年好看的眉眼便满满地霸占了他所有的目光,微微上挑的瑞凤眼显得风流,白皙的脸上不知被谁抹了一把胭脂,更显轻浮。
少年何秋正逃过了楼上姑娘的纠缠,一时得意不已,对着楼上簇拥的花朵儿笑骂:“去去去,我还是爱俏哥哥。”
转头对着接住自己的傅知延就是一笑,大大方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何秋的唇色一直都像抹了胭脂一样,软软的一口香,就像是某种红艳艳的花瓣儿拂过脸颊。
年少的傅知延会这么做呢?
年少的傅知延一直活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下,只是因为任务来到了魔界与人界的交接处,这里歌舞升平,走上大街都要被偷偷揩一把油。他头一次被那么好看的人亲了,脸立马红得看不下去,楼上的姑娘们便笑他,笑何秋偷了个雏儿。
何秋弯了弯眼睛,也不恼,只是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了耳后:“你这样的小孩儿来这里做什么?”
年少的傅知延就这样落入了一场温香的软梦里,抱着怀里的少年一口气跑出了那条街道。
但是傅知延已经不再年少了。
已经是清风门掌门的傅知延看着这张脸,只是微微红了眼。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场初遇,究竟意味着什么。
傅知秋第一次动心就喜欢上何秋这个主,真是造孽,因为他根本就无法拿下何秋。
每次走进花满楼,他都绷着一张脸,要说多僵硬就有多僵硬,面对姑娘们的调戏总是像个木头。他没办法,他只知道何秋会来这,其他地方他都不知道如何找到他。
那时候他还以为何秋只是普通寻欢作乐的魔种,就像其他无害的魔种一样,沉迷声色,并不参与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秋躺在女孩子堆里,熏得身上都是一股脂粉香气,看见傅知延又来了,笑着从花床上倾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小白瓷酒杯,清冽的白酒洒出了一些弄得他手指头都湿润润的。
傅知延沉默地走到床前,面对着何秋蹲下,何秋朝他递了递酒杯,本来木讷无比的傅知延现在知道就着他的手喝下酒,还伸出舌头软软地将残留在他手指上的酒卷走了。
周边姑娘的起哄声要把屋顶都掀了。
“你跟我回去。”傅知延小小声说,望着何秋的眼神像是某种乖顺的犬科动物。
何秋不肯,勾了勾他的下巴:“怎么了,还想和我过一辈子呀,昨晚上,还觉着没尝出味啊。”
一提起昨晚,傅知延的脸又红透了。
他的脑海里随着何秋的话语就想起那荒唐的一晚上。翻滚的被帐,死死抓着被褥的素手,细细颤抖的蒙着粉红的身体,还有不足一握细腰和止不住的哭腔,就像一场艳丽的美梦。
红尘万丈,他被何秋吃得死死的。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服何秋何他一起隐居的。
或许何秋一直都在骗他。
傅知延的心死在何秋答应他的那个前一个晚上。
现下的他明明就知道怀里的这个何秋只是一个幻想,一个他年少的幻想,但他还是没能放下手来,他怀里的少年便轻轻亲了他一口,那朵艳丽的花儿就跨过时间再次在他脸上拂过一阵香。
真正的何秋在后面看得一时不敢上前。
他一睁眼就是这样的场景,都愣住不敢上前了。
何秋没有告诉过傅知延,自己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一开始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这个单纯地一勾就勾上来的少年。何秋一出生就跟着楚萧了,什么情啊爱啊的他都不懂。
直到清风门的首徒甘愿放下一切,带着一身血抱着他,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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