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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就在这水榭里,一边亲手做着香甜的糕点,一边欣然观望……

没留神间,指甲在掌心里划了下,谢樱时回过神,双颊火一般烧起来。

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她心弦蓦然像被扯紧了似的,萌动的念头像在上面勾挑弹拨,怦然不止,震得耳鼓也嗡然起来。

日影稍移,灶上的笼屉中已经水雾缭绕,甜润香浓的味道在水榭内弥散开来。

谢樱时把火掩小,回身用模具把新做的打上花色定型,又装了一屉,上笼去蒸。

“阿沅,阿沅!不得了了,城中赌坊里来了个硬茬子,害我输了一万多钱,快随我去,今日若不翻本,老子誓不为人!”

秦烺扯着脖子在外面叫着,转眼已从侧门奔进水榭。

想是一路跑来的,这时满头大汗,一脸十万火急的样子,随即闻出异样,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咧嘴笑道:“阳春白雪糕,好香!我说你怎么躲在这里,原来做糕吃呢!”

说话间,人早已到了炉灶旁,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竟也不怕烫地伸手就去拿。

还没等往碰到糕,手上就被敲了一筷子。

“脏爪子洗都不洗,往哪里伸?起开!”

谢樱时气不打一出来,却不敢高声,沉着嗓子瞪了他两眼,提心吊胆地往窗外瞄。

狄烻还是坐在那里逗着猫,没有挪过地方,也不知刚才听到了没有。

可这里三面通敞,离得又近,刚才秦烺那一声喊得这么响,说没听到除非是聋子。

她不敢自欺欺人,一想到他会以为自己是个好赌成性的女子,由此生厌,便怕得要命,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都怪这个可恶的秦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还一张嘴就满口胡吣。

谢樱时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过去。

秦烺兀自不觉有错,还在捂着手背呲牙咧嘴:“干嘛,吃你一块糕都不成?”

“吃什么吃,谁叫你进来的?”

“为何不能进来,又不是……咦,外面有人?哎呀,这不是那个姓狄的么!”

“要死了,你就不会小声点?”谢樱时拼命使着眼色。

“哦——”

秦烺晃了下脑袋,一脸了然地模样撇了撇唇:“我说呢,原来这糕就不是给我预备的。”

他狭着眼打量她:“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对劲,这下没说的了吧?阿沅,你可别忘了,他可是和皇甫宓定过亲的人,论起来还是你小姨丈呢。”

什么小姨丈,早就退婚了,眼下半点关系都没有。

谢樱时肚里不以为然,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故作镇定地横着他:“瞎琢磨什么呢,我今日去回诊,狄老夫人说嘴里淡,想吃些糕点,这城里又没有卖处,我便动手做几块,还个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就这么简单?”秦烺将信将疑,“做个糕而已,只管吩咐灶房一声就是,至于要你亲自动手?”

“都说了是还情,吩咐下头做算有心么?”

“嗯,嗯,我从小替你挨了那么多顿打,怎么也不见你念个情,多做几次糕给我吃?”

谢樱时胀红着脸,只想让他快走,索性拿只碗装了几块糕,塞在他手里:“好,好,好,有你吃的成了吧,回头也给你留着,我还没做完呢,别在这里碍事。”

说着连催带赶把他往外推。

秦烺嘴里含着半块糕,一边嚼,一边含混地回头道:“那回头赌坊……”

“我不去!”

“啧,我看你跟那姓狄的还是有点……要不,给阿舅去个信什么的?”

“……”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谢谢1314的地雷~

第34章和光同尘

不知不觉,炉灶上的蒸笼又冒起氤氲如云的白汽。

甜糯的味道香郁盈鼻,沁人心脾。

谢樱时回神掩了火,端下笼屉静凉了片刻,便开始细细装裱。

满月般的精致漆盒内,十二块粉莹玉润的糕饼错落盘绕,代表花开四季,岁岁如昔,正中间再加一枚色呈金黄的蛋蓉酥点缀,暗喻钱氏赫日方中,芳华正盛。

且不说糕点的味道如何,单只是瞧着,便叫人赏心悦目。

她自觉甚是满意,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总算没有白费,这样让他拿回去,狄夫人瞧了也定会欢喜。

当然,倘若秦烺没突然跑来胡说八道的话,一切就更完满了。

谢樱时扬翘的唇角不由向下一坠,暗地里忐忑起来,愣了愣神,把漆盒封盖好,双手捧着出了水榭。

不过,丈许远的对岸,那群猫儿想是玩累了,此刻三三两两靠在一处,晒着太阳犯懒。

狄烻也像终于得了片刻安闲,没再继续坐着,正负手立在塘边,目光淡淡,默然垂望,也不知是出神沉思,还是真的在看水中那几尾蓄养的金银锦鲤。

“做好了。”谢樱时过了桥走近,将漆盒捧给他,“耽搁了些时候,累你久候了。”

“谈不上耽搁,这般费时又费力的,是我多承盛情才对。”

狄烻说得轻描淡写,半点没放在心上似的,那双回望过来的眸却含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目光让她陡然局促起来,肚里又骂了秦烺两句,冲他扯了扯唇。

“我那表兄向来都是这样荒唐惯了,嘴巴也没个规矩,你可千万别听他瞎说八道。”

见那双眸中的审视更浓,生怕他真的误会,赶忙又道:“实话跟你说吧,就因为我记心好,表兄便总爱拉我上赌坊,拗不过他,只好u帮忙记个牌面点数。不骗你,究竟怎么赌法,其实我根本不大懂的。”

这么刻意的解释实在有点滑稽。

狄烻望着她眼波盈盈,信誓旦旦想证明自己清白的样子,竟有点忍不住想笑。

但他终究没有笑,只似有若无的“哦”了一声。

谢樱时费了半天劲,换来的却是这么个回应,而那双眸也是她看不透的,实在不懂对方是不信,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怔了下,恍然发觉刚才情急之下那么一说,更像欲盖弥彰似的自承时常混迹于赌场,反倒让他生出误会来了。

她立时胀红了脸,转开目光不敢与他相视,却仿佛还能觉出那双眸中含哂带笑的异样。

正暗恨自己稀里糊涂一脑袋傻气,又叫狄烻看了笑话,他却忽然开口告辞了。

“时候不早,赠糕之德且容改日再谢,娘子请留步,不必远送了。”

糕已经送了,人是该走了,况且秦烺在府里,也的确不好送他。

可谢樱时莫名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似乎有该说的话还没说出口。

眼见他已走进前面出院的长廊,心里一急,终于忍不住喊道:“等一等。”

狄烻闻声停住步子,侧头回眸。

“嗯,要谢的话……不如你教我射箭吧?”

他像有些意外,眸中闪过一丝浅漾:“军中事务繁忙,只怕近来都抽不出工夫。”

“不急,不急。”

谢樱时丝毫不以为意,满脸兴奋地期待:“反正没有多少日子就是端阳节了,总不成军中也没个空闲吧,城外南郊有一处秦家的马场,地方空畅,少有人去。就这么说定了,正节那天我在那里等你。”

她说完早已绯红了双颊,扭头转身,掩着唇跑掉了。

狄烻默然站在原地,望着那婀娜娇俏,却尚显稚气的倩影穿过水榭,隐没在远处的竹林间,良久鼻息间幽然一叹。

落日远垂,天光开始泛红,四下里还算亮,也没到宵禁的时候,可街市却已见冷清。

老旧的石板路有些不平,马车碾过立时颠簸起来。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

还没等转进巷子,一直撩帘张望的秦烺便急不可耐的叫起来,回头看着兀自坐在那里含笑出神,却不搭理自己的谢樱时:“喂,阿沅,你听见没有?”

等他喊到第三遍,谢樱时才恍然听见,蹙眉瞥了个不耐的眼神。

“叫什么,你就不能消停一会,赶着去输钱也这么高兴?”

“有你在怎么会输?再说,我秦烺在乎过钱么,我输的那是咱们的脸面好不好!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赢回来。”

“嘁,天外有天,要是我也不成呢?”

谢樱时抬手遮着西晒的阳光,随口敷衍似的不屑,唇角勾挑的笑却格外灿烂。

秦烺早瞧在眼里,狭眸左右打量她:“脸犯桃花,那姓狄的都已经走了,笑成这副德性给谁看?”

谢樱时不由心虚,端阳节和狄烻相约让她喜出望外,连这件原本不想管的事都应承下来了。

可藏在心里的欢喜,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别人知道。

“觉的你输钱好笑行不行,既然这么说的话,索性我便下车好了,随你怎么跟谢东楼说去。”

她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作势便要下车。

秦烺赶忙拦住,赔笑道:“成,成,怕了你了,算我错了好不好,今日这面子说什么也得找回来,要不然洛城这地方我可没脸再呆下去了。”

谢樱时也没真要走的意思,笑盈盈地又靠了回去:“罢了,就再帮你一次,对方究竟什么来头,半日不到的工夫就叫你输了那么多?”

“一个坐庄的博头而已,不过是个生面孔,口音还带着点京里的味道,也不知怎么到了这里来。我在那里赌大小,每次听骰子声已经猜到点数了,可也不知撞鬼还是怎么的,一开钵便是反的,心急没留神押得太多,万把来钱顷刻间便没了,真是邪了门。”

想起之前的事,秦烺忍不住一阵捶胸懊恼。

谢樱时听完抿唇不语。

广陵富庶繁华,与中京无异,博肆赌坊林立,她和秦烺少时便混迹其中,世面见得多了,赌技手段都颇有心得,听骰子的功夫只是雕虫小技,秦烺虽然不及自己,但应付寻常赌坊根本不在话下。

难道这北疆偏僻的小城中还真的卧虎藏龙不成?

谢樱时是个好事的性子,纳罕之余,心下倒也跃跃欲试。

“你别急,咱们先去摸摸底细再说。”

说话间,车子转进一处称不上显眼,也不算僻静的巷子,秦烺没等停稳,就迫不及待地撩帘跳了下去。

谢樱时也好整以暇地下了车,抬头看时,对面是家不大的铺面,门头上挂着“长兴赌坊”的牌匾。

进门一瞧,里面的赌坊也不甚宽敞,跟中京、广陵的上等场子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但赌客却挤得满满登登。

吆五喝六,夹笑带骂的粗鄙喊声扑面而来,耳畔轰然乱了起来。

添茶倒水的伙计眼头尖亮,当即迎上前来涎着脸笑道:“哟,郎君又来了,快请上坐,猜枚、番摊、四色牌、樗蒲,自请随意,小的这就伺候好茶来。”

说着便向里比手,那眼神就像在瞧一只喂肥待宰的白羊。

“少嚼舌根子废话。”秦烺连正眼也没翻他,目光在对面的赌台上逡巡,“早上那厮哪里去了?叫他出来,就说老子又带钱来了,有本事便来赢!”

“是嘞,郎君稍候,小的这便去叫。”

那伙计笑得两眼放光,把手巾朝肩头上一搭,呵腰打躬,拎着铜壶快步朝里间去了。

秦烺也不再多说,丢了个眼色,径自走向前面最大的那张赌台。

周围的赌客一见他器宇不凡,衣饰华贵,都自动向旁退避,闪开一条路来,让他坐到正中最佳的位置上。

谢樱时穿的是男装,贴着胡须,没人注意到,索性便站在秦烺背后,装作围观下注的模样。

很快,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汉子从后堂转出来,搭眼朝对桌一看,当即叉手行礼:“不知郎君到了,小的失迎。”

秦烺横眼冷笑:“敢出来就好,早上那笔账还没完,且看老子让你怎么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那汉子仍是一脸谦恭:“早上是郎君承让,小的侥幸赢了几手,现下怎么个赌法,还请郎君示下。”

“少废话,还是跟之前一样,摇吧。”

谢樱时一直在旁留心观察,只觉那汉子瞧着寻常,眼底却有一种特异的气定神闲,分明是个武学根基深厚的人。

这样的人莫名出现在赌坊中当个博头,本身就有些不寻常,只是一般人瞧不出罢了。

“哗哗”的摇骰声响起,那汉子已开始摇晃骰钵,上下翻飞,手法极是娴熟,须臾沉手在赌案上一落:“下注。”

“一千钱买大。”

秦烺押上筹码,一双眼睛便直直盯在被他按在手底的骰钵上,围观在旁的人也纷纷跟着下注。

谢樱时方才一直凝神听着骰子翻转撞击的声响,也听出确实该是四五六的大点。

可就在那汉子喊出“买定离手”后的一瞬,那骰钵中却蓦然传来一声蚊虫般极细微的响动。

“开!”

那汉子朗声叫着,手猛地一抬,顷刻间引得四周一片捶胸顿足的惊呼叹息。

只见那钵下扣着的居然是齐整整的三个两点!

作者有话要说:谢樱时:接下来就看我的表演吧!

友情提醒:你狄叔叔是这的土皇帝,小心变成乖巧少女翻车记。

谢樱时:……Σ(°△°|||)︴

第35章星流电转

出师不利完全在意料之中。

对秦烺而言,钱财无足轻重,面不改色地愿赌服输,任由对方将押注的筹码掠去。

他正身向后靠了靠,装作挠痒虚掩口唇:“瞧出什么来没有?”

谢樱时也微微俯身凑近:“落钵的时候做了手脚,十之八.九是用内劲震翻了骰子,你不用怕,接着跟他赌,我有法子。”

秦烺眼眸一亮,忍着怒气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盯着赌台对面。

那坐庄的汉子已将这局所赢的筹码收刮到身边,仍是一副谦恭待客的笑脸。

“方才又蒙郎君承让,可还要继续么?”

秦烺挑唇呵了一声:“笑话,之前不是说过了么,老子身上钱多得是,有能耐就全都赢了去,小心别撑着了就好。”

“好,爽快!”

那汉子也像极少见到这种钱多人傻的纨绔子弟,明知不敌,居然还要逞强,拿鸡蛋往石头上撞。

他哈哈一笑,骰钵兜住骰子又挥舞着手臂上下翻飞地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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