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樱时有些意外,看他把菜品一样样摆上桌案,不由自主生出被宠溺的感觉,先前那种甜蜜又涌上心头,笑盈盈地帮他摆盘。
瞥眼间,无意中瞧见堆叠的书册下露出半幅信封,上面空空的没有官戳印钤,也没有称呼字样,显然不是来往的公文。
她忽然好奇起来:“这是哪里来的信?”
满以为狄烻不会回答,或者随口搪塞过去,没曾想他侧目略瞧了一眼,便淡声道:“前几日中州来的。”
“怎么,你家里有事?”
“没什么事,就问七夕前能不能回去一趟。”
女人家对月乞巧的日子,叫他回去做什么?
多半是张罗亲事,让他自己回去相看,还能是别的么?
谢樱时摆筷的手顿了下,喉咙间忽然有些欲言又止的堵噎。
这点细微的变化已被狄烻瞧在眼里,提着酒壶在她面前的白瓷盅里斟满。
“洛城这里战事吃紧,入秋之后更是难说,七夕定然是不能回去的。”
“若是战事不紧呢?”她仰头看他,忍不住追问。
狄烻与那两道急切探询的目光略一对视,便不着痕迹地转开,把食盒放到旁边,另外拉了张椅子撩袍坐下,自己也斟了杯酒端起来。
“七夕时洛城也热闹得紧,想想之前那么多年竟然都没好好的到处看过。”
谢樱时看着他望向自己,眸中暖意温然,像在无声相邀,胸中那点无端生出的忧虑立时一扫而空,但想了想,却还故意揶揄问:“你不回去,真的成么?说不准国公爷和夫人选了位织女般的美人等着你呢。”
这回轮到狄烻微怔,随即挑扬着剑眉也微露狡黠。
“织女自有牛郎相伴,与我无关,再说,两人一年只能相见一次,有谁会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说出这话的同时,面上忽然正色起来。
她却羞着脸低下头,胸中鹿撞似的砰乱起来。
“我不信。”
“为什么?”
谢樱时咬了咬唇,鼓足勇气抬起头:“除非……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来洛城?”
第73章如痴似醉
弦月朦胧挂在中天,本就劲猎的风一下子成了呼啸之势,吹在脸上却有种潮润的凉。
莫非是要变天了?
刚在心里这么猜度着,就被旁边忽起的梦呓打断。
狄烻回神转眸,见榻上鼻息微酣的少女翻了个身,腿脚斜踢出榻沿,连被衾也滑落在地上。
睡熟了居然也不老实,还真是个小丫头。
他俯身拾起被衾给她盖好,目光依旧没移开,眸光低垂,凝着那张双颊酡红的睡脸。
明明酒量浅得很,还胆敢喝得那么急,结果没一会就醉成这副德性。
他不由轻挑起唇角,但想想,可笑的又岂止是她。
既然已经送这丫头回房,人睡下了,便也该走了,还留在这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他偏偏就是不想走,似乎是有什么牵绊难舍,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狄烻少有的目光怔迟,沉静中又暗流激涌。
默然片刻,他像终于按耐不住心潮,伸过手去,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从那海棠般嫣红的面颊上滑过。
只是肌肤间蜻蜓点水的相接,指背上传来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触感。
美玉细润,锦缎丝滑皆不足以描摹,尤其是还带着酒意熏熏的温热,显得更加莫可名状。
他忽然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一下一下继续拿指背轻轻地抚蹭。
细微的痒终于撩动了睡梦中的人,那双弯细的眉蹙弄了两下,抬手在颊边一拂,将他“作怪”的手拨弄开,但依旧没睁眼,稍稍扭了个身,继续恬然酣睡。
像是没料到会被她当蝇虫似的赶,又好像醒觉自己举止失态,狄烻面色一滞,随即自嘲般的叹声轻笑,耳根也微热起来,就像之前被这小丫头“逼问”为何会回洛城时一样。
其实她知道答案,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而已。
但那时他终究没有开这个口。
恰在这时,闪电在外面促然晃亮,雷声接踵而来。
狄烻眼中涌动的潮也渐渐归于平静。
雨真的来了,这在戈壁大漠中算是极为罕见,但对眼下的战事却不见得是什么好兆头。
隔窗仰望,那轮檀扇似的月依旧当空高悬,不但没有让云遮住,反而被浇洗得愈发澄亮。
掩上窗之后,纷乱的雨声立时小了许多,应该不会吵到她了。
但他仍旧没有走,负手站在窗前,回望那张红扑扑,仿佛害羞带俏的小脸,眼中漾动着脉脉温然的浅波。
谢樱时近来从没睡得这么香甜过,四肢百骸都舒坦得很。
但好景不长,迷迷糊糊间,窗扇晃动的磕响越来越大,身上也一阵阵凉得厉害。
打了个寒噤,搓着臂膀朦胧睁开眼,听到外面狂风大作,窗扇正被吹得前后乱撞。
她本就昏沉的脑袋被吵得胀痛难当,撑起身,虚晃着脚步过去掩了窗子,就有点支持不住,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斜靠在榻上犯懒。
不是正和他秉烛夜话,把酒言欢么,怎么莫名其妙地躺在榻上来了?
八成是方才酒喝得太急,稀里糊涂就这么睡着了。
还没说上几句话,难得的独处几乎就被耽搁过去了,谢樱时不由暗骂自己,又有点气恼狄烻也不劝两句,就这么由着自己醉倒,好像两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似的。
她垂着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衣衫,忽然有种小小的失望,忍不住探长脑袋朝外间张望。
那边的书案后已没了人影,不远处的椅上却露出半幅下裳的衣襟,上身却被挡在柱旁的帷幔后,看不到脸色。
谢樱时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路扶着走到门边,终于看到仰面靠在椅背上的人。
他阖着眸,双眉微蹙,中间还隐隐沁着一小片红印子。
莫非他也是不胜酒力?
谢樱时好奇心起,虚晃着脚步走过去,刚到近处就嗅到一股熏熏的味道,那张俊朗的脸上沉着酡色的红,眉间一蹙一蹙,像是头也痛得厉害。
堂堂的须眉男儿汉,还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居然也只是这点酒量。
她唇角挑起哂笑来,好像已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德性,上前把手搭在他身上。
“怎么睡在这里……你,你也不成了?嘿嘿……”
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见他不答,眉头蹙得更紧,像根本没有踏实睡着,只是人混沌得提不起精神。
“老皱着做什么,又不是学究先生,跟上了年纪的糟老儿似的,我可不喜欢。”
谢樱时毫不掩饰地说着心里话,一半玩笑,一半当真似的伸出手指点在他眉心,研磨似的揉动。
也不知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那股手劲起了作用,没多久那对剑眉纠结起的微褶竟真的慢慢淡去,最后被完全抚平。
望着自己的杰作,谢樱时“嘿嘿”傻笑,双手捧着狄烻俊朗入骨的脸,醉眼朦胧地端详。
摇曳的烛光下,那张脸烘映着淡淡的金色,有些模糊的视线隐去了原先略显冷硬的线条,显得暖意十足,连睡态都可爱起来。
她食指顺着剑眉的走势,一路抚到鬓角,拇指在那挺削的鼻翼上一下一下爱不释手地摩挲。
“这般俊俏的模样,到底是怎么生的……以后咱俩有了娃娃,嘿嘿……不知得好看成什么样……”
她不由自主开始语无伦次,脸火烧似的发烫,忽然一股酒气从胃里翻腾出来,张口“咕噜”打了个嗝,醺醺然全喷在他脸上。
这下有点出乎意料,她顿时红透了脖颈,掩唇别开头。
满以为这回他定要“醒”来了,可过了半晌竟没听到动静,甚至连一声鼻息间的异动都没有。
谢樱时稍微定了下神,许是酒气又涌上来的缘故,视线间更加迷离模糊,但还是忍不住瞥过眼角去瞧。
他果然没什么异样,甚至连靠在椅上的姿势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真的支撑不住,已经沉沉入睡,对刚才那尴尬的一幕全无所觉。
她松了口气,借着那股酒劲,胆子也大起来,双手又抚上他面颊,上身也有意无意地俯下去。
很快,两人便已近在咫尺。
狄烻双眸紧阖,不知何时眉间又皱起了微蹙,但呼吸平顺,睡得很沉。
谢樱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五官,视线却越来越不清晰,像有种无形之力在引着她越靠越近。
终于,她挨到了鼻息可闻的地方,身子也软软的使不出力气,脚下一软,借着扑倒之势将面前的男人抱住。
一贴到他坚实的胸膛,她浑身都像烧灼起来,也顾不上对方会不会惊醒,抬头望着那淡薄的双唇,把眼一闭,含羞带怯地就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阿沅!”
头顶蓦地里响起的爆喝惊得谢樱时打了个颤,身子也随即向下一陷,此前的一切忽然变得虚幻,手脚终于触到实处。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在混沌中凝聚,才发现面前的男人不是狄烻,而是不知何时跑来的秦烺。
而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揪着他的衣领,似乎还正要往上挨。
“噫……”
她赶忙撒手推开对方,缩身向后撤,揪着被衾掩在身前,跟着怒气冲冲地揪着枕头摔过去:“你做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秦烺伸手挡开,怒哼哼地质问:“还问我做什么,你刚才……那,那……那是想干什么呢?”
他说着,刻意学起她的样,嘟唇半眯着眼,夸张地做出索吻的丑态。
“……”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梦,可想想梦里做的那些事,尤其是刚才那番举动,已足以让谢樱时窘得满面通红。
“我哪里想什么了,倒是你,随随便便跑进来扰人清梦,找打么?”她不肯承认,兀自还在嘴硬。
“扰人清梦?你也不瞧现在几时了?”秦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手往边上一指,“好意思说,你自己瞧瞧!”
谢樱时顺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窗外“噼啪”作响,竟然正下着雨。
她不由更是尴尬,也没话回嘴了,含混地应了声:“你出去吧,我起来了。”
正要揭被起身,却见秦烺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才,梦到那姓狄的了,是不是?”
他看她的目光愈发古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大大不以为然的味道:“昨天晚上,他不会真把你……”
“胡扯什么呢!都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谢樱时立刻横眉冷对,自己却耳根发烫。
的确,狄烻不是那样的人,反倒是她,言行举止不像个女儿家,连梦里想的都不正经。
“没有你脸红什么?”秦烺将信将疑。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你烦不烦,昨日不是还说不管我了么?”
谢樱时下了床,趿着鞋子没好气地坐到桌前。
秦烺也坐到旁边,把备好的早膳一样样挪到她面前,叹了口气:“我那不过是句气话,你可倒好,一脚陷进去头都不回了,阿沅,你想清楚了,真要同他好?”
谢樱时懒得再听他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索性当做耳旁风,闭口不搭理,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默然无声地表着决心。
“好,好,好,我也看出来了,不管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可你不妨想想,眼下这时局,战事一起,根本没个头,万一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
秦烺还没说完,就见谢樱时冷凛凛地瞪过来,眼中是从没有过的寒意。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随便你怎么说我都成,可今日.我也把话撂在这,以后像刚才那种话,若是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别指望我再认你这个表兄了。”
第74章无风起浪
自方城向东横越千里,眼前尽是一成不变的流沙砾石。
这片戈壁滩仿佛没有尽头,稍微能称得上不同的是,相比洛城关塞,这里更加绿意稀少。
莫说大株的胡杨,就连小片的青草也难觅踪影。
貌似毫无生气的天地间,蓦地里传来尖啸般的啼鸣。
一只雄健的苍鹰从半空里掠过山巅,似是发现了猎物,开始平展双翅在悬崖绝壁间映日盘旋。
寒光突然窜起,血影闪现之际,唳鸣也戛然而止。
那只苍鹰头一载,应声从百丈高空飞坠而下,落入山涧深处。
一名赤盔赤甲的骁骑疾驰而至,攀着鞍背俯身捡起,随即马不停蹄地原路奔了回去,飞身跃下,双手托着那只被箭洞穿咽喉的苍鹰,肃然垂首。
骑跨在银鬃马背上的狄烻默声垂眸,随手将铁胎弓递向一旁。
阿骨接手替他拿着,双眼却紧盯在那死鹰头颈淡金的绒羽上,粗豪的脸上惊喜难掩。
“大公子,是金角鹰!这东西一出,沙戎人的王庭必然不远了,咱们只须探明虚实,趁夜奔袭,朱邪天心那厮定然插翅难逃!”
狄烻未置可否,轻转的眸中暗流涌动,若有所思。
阿骨见他沉吟不语,脸上的喜色也淡下来:“怎么,大公子尚有疑虑?莫非觉得有诈?”
恍若未闻似的静默了片刻,狄烻才淡声开口:“这么些年和沙戎人大大小小不下上百仗,你可曾见过他们的王庭离边境如此之近?”
“这……”
阿骨悚然一震,立时凛起眼来:“难不成这真是他们的圈套?”
“那倒未必。”
狄烻微微摇头,目光凝向前面不远处的谷口。
风沙掠起,那外面又是苍茫一色的灰黄,竟有些不辨天地,更不知深远处究竟藏着些什么。
“方城守军都撤了么?”
他忽然转了话头问起这个,阿骨闻言怔了下,赶忙应声:“早晨刚有回报,照大公子的安排,只留一营兵力驻守,其他的三日前全部启程,伤兵在前,天德军余部殿后,左右两翼都有护持,沿途还有拔骨野部接引,估摸着就算走得慢,前部今日也能入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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