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走后,太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宫女们吓得都跪了下来,头挨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鸢尾快步走来,在太后身边跪下,仰头道:“娘娘,这样的人不值得您生气,您仔细气坏了身子。”
太后冷哼一声:“这王裕芈,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是灵安郡主,在京都就扬着下巴横行霸道,谁都看不上眼,就连那些公主皇子都捧着她,后来被文帝赐婚了苏国公后,多少人为之心碎,她自己倒是满不在乎,如今生的儿子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女儿是粗鄙不堪无才无德,她还是这清高样,见了哀家这掌权太后都不曾有好脸色。”
“这王夫人的确是讨厌得很,但也不过是穷途末路罢了,强撑着所谓的仪态,其实内里早就崩溃了,太后您无需费心在这跳梁小丑之上。”鸢尾往前一倾,双手轻轻地握住太后的衣角,“今年宫里入了新的螺子黛,陛下后宫无人,依旧是往常那样,三斛螺子黛都送到您这里来,那颜色好看得很,最适合给您画远山眉了,您要不要试一试?”
太后没说话,起先是生着闷气,鸢尾叫人拿来了螺子黛,太后见了,才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宫女们如遇大赦,画眉的巧手拿了螺子黛,小心翼翼地为太后描眉。
今日算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无云,太阳不是很大,走在路上时有微风吹过,十分舒服。
苏芙今儿要去还伞,她记路的本领向来不错,昨天那个院子她虽然只去了一次,但是早就把路线记在了心里,正因为她认路本事好,她才敢一个人在这京都到处晃,也不怕迷路。
苏芙又看到了昨天的珍珠木头簪子,那小贩也记得苏芙,连忙挥手道:“夫人!这簪子您还要吗?”
“还要的。”苏芙快步上前,拿起那簪子,越看越喜欢,她付了钱,直接把簪子插进头发,握着伞提着篮子走远了。
小贩旁的卖枣糕的贩子看了,笑着道:“珍珠木簪子都是男子买了,送给心爱的女子的,你都不提一嘴卖给这位夫人,若是她家里的汉子吃醋了,闹起来,还不把你这摊子砸了。”
卖簪子的小贩一摊手:“她又没问,再说了,这是咱们渊国自古以来的习俗,看她这样子和口音也不像是外乡人,她自己不知道?”
苏芙还真不知道,这样民间的习俗,哪里是一个贵女会知道的,在记忆里,京都贵族间的定情信物都是玉佩之类的贵重之物,哪里会用木头簪子这样掉价的东西。
而且这簪子上的珍珠小得可怜,还没有她半个小手指指甲盖那么大,她买这个簪子完全是一时兴起,哪里管那么多。
苏芙按记忆走到那院子前,天气晴朗,那院子显得清新了许多,阳光普照,窗子打开着,明亮的光一直照进了房子里,显得格外亮堂。
院子里的狼桃滚圆鲜红,十分好看,苏芙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主屋的门被人推开了,昨天的青衣小童子钰言提着水桶拿着水瓢,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和苏芙对上眼。
“啊!夫人!”钰言提着水桶跑出来,“您来了!主子在睡午觉,我这就去喊醒他!”
“千万别。”苏芙连忙制止,“我不过是来还伞的,再就是想买几个狼桃,这味道好极了。”
“那也行,主子说了,若是夫人再来,只管摘,这满院子的狼桃都给夫人留着!”钰言邀功似的举了举手里的水桶,“您看,我正要去给狼桃浇水呢!”
“你家主人倒是大方。”苏芙笑着进了院子,“那就多谢了。”
狼桃并非什么便宜物件,在这个时代从未有人大片种植过,稀罕得很,这家主人满院子的狼桃,还就这样送给她了,看那言行举止,定是从小悉心照料长大,含着金汤匙出生,是位贵人。
想来贵人在此处置办房产,无非是闹中取静,讨个清闲罢了。
君玥就在正对着院子的书房中小憩,他半躺在美人榻上,睁开眼时恰好能看到窗户外的院子,他一睁眼,就看到在院子里跟紫蝴蝶一样穿梭的苏芙。
初醒的慵懒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君玥支起身子,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托着腮看向外面,他先是看着苏芙摘狼桃的手,再是肘部鱼尾般散开的披帛,视线缓缓上移,他看到了苏芙发间的珍珠木簪。
君玥一愣,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这次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就是珍珠木簪。
谁给她的?昨天她头上都没有啊!自己也从来没有送给她过,为什么她头上会有珍珠木簪?这不是定情信物吗?
君玥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一滴昨夜的雨滴从竹叶上滑下来,正好落在他的鼻尖,激得他浑身一抖,回过神来。
这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
君玥气得从美人榻上坐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只想快点跑出去问个明白,他的脚扒拉着鞋子,一不小心踩住了自己天水碧的纱衣,倒栽葱一般从美人榻上摔倒在地。
书房里哐当的一声,吸引了苏芙的注意力,她寻着声音望过去,透过竹叶的遮挡,看到书房的窗户卷着竹片帘子,流苏穗子静静地垂在窗台上,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苏芙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把挑选好的狼桃放进篮子里,对着钰言笑了笑,照旧放了一块碎银在钰言手里。
苏芙走后,钰言把还回来的油纸伞放到门口,踩着木屐啪嗒啪嗒跑进主屋里,唤了君玥一声,脱了木屐把碎银放到八仙桌上,一回头,看到自己主子坐在地上,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钰言轻声问了句:“主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刚睡醒,脑袋有点不清醒。”君玥站起来,把纱衣拢了拢,看着苏芙消失的地方,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钰言是个机灵的,立刻就反应过来:“主子,是不是因为夫人来这里摘狼桃?是属下的错,因为您说以后夫人想要狼桃,直接摘就可以了,所以属下没有事先通报,这以后……”
君玥摆了摆手:“不是因为这个,以后她来要狼桃,直接给她就是。”
他回身看到桌子上的碎银,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银子,皱眉道:“说起来,钰言你知不知道,那珍珠木簪有什么意义?”
“定情信物啊。”钰言抬起小下巴,洋洋得意着,“我有好好听课的,夫子专门讲了这一类的民间习俗,我记得可清楚了!”
君玥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咬着手指甲。
难道说苏芙背着他有了心上人?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会不会对他有威胁?要不要派人去调查一番?
君玥沉默了一会儿,召来了黑鹫。
被怀疑红杏出墙的苏芙提着一篮子狼桃走在路上,根本没意识到因为一根珍珠簪子,就被君玥怀疑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刚刚看到自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兄长,带着几个家仆进了赌坊。
第22章赌坊
苏家大少爷苏玟前呼后拥地进了赌坊,荷官一见他,就向着里面喊道:“苏大少来了!”
后面也有人跟着喊,一传十十传百,整间赌坊立刻回荡着苏玟的名字。
苏玟今儿穿着件花里胡哨的袍子,头上戴着金丝镶玉冠,衣摆上绣着一圈三指宽的仙鹤,缎子是团花八宝纹,红里交织着金线和银线,整个人闪闪发亮。
苏玟手腕一翻,抖开扇子,笑着道:“客气客气,苏某今天来就是随便耍耍,各位不用这样大张旗鼓。”
里面有个人喊道:“苏大少!今儿打算赢多少回去?东家说了,要是你今儿再一箱银子来,两箱银子回去,你以后就要上赌坊黑名单的榜首了!”
苏玟摇了摇扇子,一脸谦虚道:“那就要看今天荷官小娘子的运气好不好了,要不这样,还是老规矩,我赢了只取一半,我输了,赔双倍,怎么样?”
“痛快!”那人立马笑起来,赌坊里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赌坊里尽是欢声笑语。
苏芙看着她哥进去,脑海里一个激灵,原小说里写了,苏玟今天在赌坊里挥霍,又赢了一箱银子回去,回府的路上刚好撞到苏国公从工部回来,因为车里压着银子,马车吃重不好把握方向,直接就撞到了苏国公的轿子。
苏国公人没事,气得火冒三丈,一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就知道苏玟是又去赌钱了,在国公府门口就抓住苏玟揍了一顿,腿都打折了。
苏玟脾气倔,断了腿还往外面跑,结果遇到了死对头,刑部尚书家的嫡子,和人打了一架,腿算是彻底瘸了。
而这都是苏锦安排好了的,她算好了时间,让苏玟和刑部尚书家的嫡子发生矛盾,为的就是让苏家嫡子变成个瘸子。
这就是苏锦暗中使手段,让苏家式微的开始。
无论如何,她现在必须把她哥从赌坊里带出来。
苏芙进赌坊的时候,苏玟已经开了两局了,他今天玩的是牌九,一开始就是十两银子的,后面依次翻三番,他推牌九向来是立于不败之地,今儿得了个开门红,上场第一局就在半盏茶的时间内赢了。
苏芙提着装满狼桃的篮子,刚跨进门槛,就被赌坊的打手拦住了,那打手虎背熊腰,目大如铜铃,瞪着眼睛盯着苏芙,嘴里不客气道:“干什么的!这里不是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出去!”
苏芙好声好气道:“我来找我哥。”
说完,她把整个钱袋拿出来,往打手那一塞,笑道:“您通融一下,通融一下。”
没想到这打手是个软硬不吃的,看都不看苏芙的钱袋一眼,面无表情道:“出去!”
苏芙咬了咬牙,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连同钱袋再递给打手:“本宫乃逍遥王侧妃,这是宫中赏赐的银簪,千金难求,本宫给你,你让本宫进去。”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什么身份,都不许进来,这是徐公子的铺面,识相的,赶紧滚!”打手一步不退,冷哼一声。
苏芙皱了皱眉,这位徐公子她略有耳闻,据说是前户部尚书之子,无心科举,挂了个金吾卫的名号,天天和一些商贾之人厮混,父亲死后,家道中落,靠着一身经营的本事和灵活的头脑,创建了商号“须臾”,一跃成为渊国最大商号的掌柜,如今能和苏锦的商号分庭抗争的,也就只有徐公子这一家了。
这徐公子黑白两道官面匪面都有人脉,算是这京都的地头蛇,连普通王族也不放在眼里,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个个傲气。
在小说前期他出手帮过女主一把,中期的时候有意打压女主,即使是在女主成为县主和皇商之后,都不敢轻易和徐公子撕破脸,后期的时候,徐公子因为妹妹去世,神明恍惚,中了刺客的埋伏,连人带马车翻下了悬崖,生死不明。
现在正是小说的中期,徐公子还如日中天,这家赌坊是徐公子的铺面,那她苏芙还真不敢硬闯。
她不敢硬闯,但是能叫苏玟出来。
苏芙气运丹田,踮着脚从壮汉肩膀处露出头来,大喊一声:“哥!娘亲喊你回家吃饭了!”
苏玟人在赌坊里间,赌坊里嘈杂,苏芙这一声如泥牛入海,转瞬就没了踪迹,更别提让苏玟听到了。
苏芙干着急,她哥这也是心大,明年就要春闱了,怎么还天天游手好闲到处吃喝嫖赌呢?
苏芙一矮身,从打手张开的臂膀下钻了进去,打手还没有反应过来,苏芙就跟个泥鳅一样,没入了人群,不知去向。
“有个女人混进来了!”打手扯着嗓子喊着。
赌坊的看护们瞬间动作起来,听完打手对苏芙的描述,进了赌坊查看。
赌坊里有十几岁少女担任的荷官,苏芙生得漂亮,有些赌徒把她也当作了荷官,只当是荷官换了衣服,待后面追过来人后,才知道苏芙是混进赌坊里的人。
苏芙到处找她哥,她记得今儿苏玟穿得花哨,但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仿佛大海捞针般。
苏芙身后紧紧咬着看护,要不是她跑得快,这身子有武功底子,她早就被人抓住了。
苏芙跑过二楼的一个拐角,眼见着看护就要捉住她的肩膀了,苏芙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捉她的几个看护没刹住车,一股脑儿撞在了墙上,而苏芙则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毫发无损,篮子里的狼桃都没掉出去,她一刻都不停歇,立马就继续找人。
“我看那小娘子急切的样子,莫非是来这里找夫婿?哎哟哎哟,”一个穿着短衫的男人扔出一张牌,笑嘻嘻地露出一口黄牙,“我家媳妇要是这么好看,我才不来赌呢,天天在家和媳妇快活不好吗?”
和他一个牌桌上的人笑骂道:“得了吧李老二,谁不知道你是个烂赌鬼,媳妇都被你抵押了!你那个媳妇可比这个差不了多少!别说了,快出牌,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连输三局,你右手就要保不住了!”
苏玟正在包厢里推牌九,他是这家赌坊的常客,有几分特权,故此专门给他开辟了个包厢让他玩,这算是整个赌坊的特例了。
苏玟正丢出一张幺三,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动静,不太高兴地拖长声音道:“做什么呢?”
有小厮立马进来赔罪,点头哈腰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有位夫人要进来找夫婿,外面正闹着呢。”
苏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这种河东狮来赌坊抓丈夫的戏码他最喜欢看了。
“这局算我输。”苏玟对牌桌上的几位歉意一笑,抓了把瓜子,叫人把包厢门打开,外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靠在门框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
苏玟看到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紫衣姑娘,眨了眨眼睛,远远看着,这姑娘怎么这么眼熟?
gu903();待那紫衣姑娘离他进了,他一拍大腿,娘的!这不是他宝贝妹妹亲亲媛媛吗?看热闹看到自家妹妹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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