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太后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猫的脊背,她手指上的黄金护甲闪着细碎的冷光。
君玥畏畏缩缩道:“什么事?”
君凌在一边皱眉道:“放肆!怎么这么不懂礼节?你就这样随意地回答?”
君玥被吓到了,他支支吾吾道:“可是,可这不是母后吗?”
君凌还要再骂,太后举起一只手来,君凌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玥儿性情跳脱纯真,哀家不会追究,凌儿,玥儿是你的兄长,他虽痴傻,你也不要太苛刻了。”太后弯着鲜红的唇角,她近来心情很不错,说话的声音都柔软了许多。
君凌低头称是,狠狠地横了君玥一眼,君玥吓得浑身一抖。
“玥儿,你也不小了,如今也有了正妃,哀家想着,你该出去自己闯荡一番了,”太后笑着,“哀家记得,你的封地是在北疆?”
君玥嘟着嘴抬起头来:“就是北疆那边的一个小城,说是叫苦天城。”
君凌一挑眉,苦天城就在边关处,长年遭受匈奴侵扰,几乎已经是半个匈奴的领地了,没想到君玥这个逍遥王的封地居然是在那里。
“等到下月三日,你就整理行李,去你的封地吧。”太后凉凉地撩下一句。
“不!”君玥站起来,他脸上带着惶恐,身子止不住地抖,“不,不行!我不能去!那里太可怕了!我会死在那里的!”
太后笑起来,她的声音如同鬼魅:“怎么会呢?那里很安全,很富饶,你在那里会好好的。”
君玥吓哭了,他摇着头,要去拉太后的裙摆,太后微微皱眉,立马有侍卫上前来,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抓住君玥的胳膊,把人往下拖。
“母后!母后!珮珮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母后责罚!母后不要赶走珮珮!母后!”君玥哭嚎着被侍卫推出宫外,他的哭嚎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凭栏轩。
太后悠悠地站起身来,把猫往地上一扔,猫轻巧地落在地上,回头向太后弱弱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撒娇。
太后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君凌跟着站起来,太后吩咐道:“这座宫殿,哀家不想再看到了,你带人拆了吧,这里面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你自己拿走就是,不用向哀家报备。”
君凌高兴地答应了,这时他觉得脸上身上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太后走后,他笑着踢了一脚刚才太后坐的椅子,嘴里骂了一声,自己坐了上去。
君玥一路哭喊着,被侍卫一直拖到了宫门前,经过的宫人看都不看君玥一眼,都低头赶路,生怕和君玥扯上关系。
君玥被推出宫门,宫门在他眼前合拢,君玥哭着扑上去拍打着宫门,宫门紧闭,一点打开的意思都没有。
君玥哭喊了半个时辰,终于哭累了,蹒跚着走到了马车前,抽泣着上了马车,门帘放下后,君玥脸上的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平静。
他掏出手帕,拍了拍身上的灰,马车慢慢地向前行驶,君玥托着下巴,看着自己鞋面上的花纹。
他今日穿的双绣云纹的鞋子,纹路精致,就是耐不住摩擦,方才他被一路拖出来,鞋面蹭在地上,花纹抽丝得一塌糊涂。
君玥有些可惜地弯下身子,摸了摸鞋面,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
国公府的管家,也是姓王,和王掌柜一样,都是王夫人的远房亲戚,像王家这样的大家族,除了嫡系和几个富裕的分支外,其他旁系的多多少少都已经落败。
王管家靠着王夫人的提携,这么多年积蓄不少,前几年他在京都城东面盘了间两进的小院子,娶了房老婆,如今孩子已经有了两个,一男一女,儿女成双,没什么遗憾。
若真说有什么不满足的,那就是看到隔壁卖肉的屠夫去年纳了一房小妾,他看得心痒痒,他的妻子虽说不算丑,但也没多漂亮,如今年过三十,脸上的褶子眼见多了起来。
王管家于是开始动起了心思,一有时间就出国公府,到暗窑里看看有没有新入的还未开.苞的漂亮丫头,想着领一个回来当小老婆。
今日王管家从暗窑回来,家中一片平静,他以为是老婆领着孩子睡了,昨天晚上下了雨,地上潮湿泥泞,他不想弄脏新做的鞋子,绕过花屏后就往抄手廊上走。
他家有两个下人一个厨子,也一点动静都没有,王管家在心里暗骂这群懒惰的下人,往自己老婆的屋子走去。
王管家刚推开屋子门,正见到房屋中央坐着个十几岁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袭雪青色的交领长裙,臂弯间挂着胭脂色的披帛,梳着惊鹄髻,她头上发簪多是珍珠装饰,右边鬓角垂着一排的珍珠流苏,在她白皙的面庞上留下鸦青色的阴影。
她的神色很寡淡,看过来的时候,一双丹凤眼尾梢向上飞扬,末梢带着一抹嫣红,她的眉毛很凌厉,看人的时候显得凶神恶煞。
王管家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王管家回头一看,那是个挺拔的青年,一身紧实的软甲,腰中挂着长剑。
“燕逸,请王管家进来吧。”苏芙靠在椅背上,染着寇丹的手指交织在一起,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
燕逸掐着王管家的后脖子,把王管家推进屋子,王管家踉跄一下,直接摔到了地上。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苏芙垂着眼看着王管家,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一样,“你夫人和孩子正在偏房喝茶,你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或者嘴硬不说,那我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切下你夫人的一根手指送来,切完了你夫人的,你还有两个孩子,应当是够切的。”
王管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颤抖着嗓子道:“小姐,不,王妃娘娘,这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请娘娘不要伤害小人的家人!”
苏芙稍稍歪着头,面带讽刺地看着他,想不到一直琢磨着找小妾的王掌柜,对自家夫人孩子还挺上心。
苏芙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道:“你当初和苏国公狼狈为奸的时候,应当就料到会祸及家人了,你看看你,何必呢?”
苏芙的表情很是阴冷,王管家发着抖看了苏芙的一眼,立马就垂下了头。
苏芙的眼睛里,是如同虎狼般的杀意。
王管家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作者:君玥:太顺利了,我怀疑亲妈给了敌方降智buff。
第80章顾簪
“我先问你,王夫人那日出门,你可在一边服侍?”苏芙居高临下问道。
王管家眼珠子一转,刚要开口,燕逸一脚踩在他背上,冷然道:“你想好了再回答。”
王管家浑身一抖,低下来磕了一个头:“回娘娘,那日夫人出门时,的确是属下服侍的。”
“夫人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王管家道:“没有。”
“你撒谎。”苏芙抬了抬下巴,对燕逸道,“叫人去砍下他妻子的手指带过来。”
燕逸应了一声,王管家吓得扑向苏芙,手扯住苏芙的裙摆,哭嚎道:“娘娘,娘娘饶命!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娘娘!”
苏芙皱了皱眉,燕逸上前把王管家拉回来,按在门口,王管家抽泣着,不停地磕着头:“娘娘,您且听属下细细道来,那日夫人出去时,精神有些不好,说是有些困倦,属下没有在意,本来夫人最近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叫人开了不少的安寝药,吃了半个月了,属下当时只以为是夫人出门前吃了安寝药,并不觉得异常。”
苏芙笑了一下,露出的牙齿白得阴森森的:“你出门吃安寝药?说谎都不打草稿吗?”
王管家涕泗横流:“属下蠢笨!还请娘娘恕罪!娘娘慈悲!娘娘慈悲!”
苏芙按着太阳穴:“这屋子里闷得很,我不想久待,我再问你,那日王夫人的饮食,是谁在安排?”
“那日夫人并未单独吃东西,几次用餐都是和老爷在一起,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王管家哽咽道。
苏芙揉太阳穴的手一顿,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冰凌,她看了王管家许久,看得王管家几乎跪不住了,才缓缓开口:“当真如此?”
王管家急切道:“属下之话,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燕逸看向苏芙,眉头微微皱着,苏芙站起身来,从王管家身边走过,裙摆轻柔地滑过地面,王管家眼见着苏芙离开,不禁松了一口气。
苏芙推开门,冷冷道:“燕逸,这些天你看着他,如果他去向苏国公通风报信,那便杀他全家,给我母亲陪葬。”
苏芙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王管家瘫软在地,不停点头:“属下绝对不会说出去!”
“还有,”苏芙转过身来,王管家心里又是一紧,“我母亲的尸骨在哪?”
城外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正是踏春的好时节,一架低调的马车从官道上驶来,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马车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很是颠簸。
马车在一座山的山脚停下来,一个白衣的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她生得明媚,一袭白衣也遮盖不住她动人的美艳。
苏芙臂弯里挂着一篮子纸钱和元宝,一个人往山上走去,车夫在后面喊了一声:“娘娘,万事小心!”
苏芙走上山去,轻易地找到了王管家时说的地方,她还有些庆幸,苏国公没有把王夫人的尸骨抛尸荒野,好歹还留了块地,安了一块墓碑。
苏芙站在墓碑前,手指拂过上面的字,上面写着祭王氏之墓,碑上无名也无身份,好像葬在这里的就是个孤魂野鬼。
若不是这墓碑崭新,苏芙还以为自己找错位置了。
苏芙蹲下来烧纸,她惊讶地发现墓碑前竟然有一堆纸灰,她伸手去摸了把,纸灰还温热着,想来祭拜的人不会走太远。
原来还有人知道这里么?
苏芙不再多想,蹲在王夫人墓碑前烧起纸来,火光明灭,照得苏芙的脸忽明忽暗,她一边烧着,嘴里一边喃喃道:“母亲,虽说你一直叫我不要报仇,但是杀人偿命,这口恶气我是咽不下去的,再者,像他们这种人,若是放纵下去,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如今边疆匈奴来袭,大战一触即发,一不留神,我们将会国破家亡,你说叫我逃走,我是不愿的,我不想做亡国之奴。”
苏芙跪着,叹了口气,纸钱烧得正旺,苏芙跪下来,在王夫人的墓碑前叩了三个响头,她的动作很慢,力度却很大,三个响头过后,她的额头已经发红。
“女儿虽不才,但好歹有一身武功,有几分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会与那人一起去北疆,待我归来,定当为您报仇雪恨。”苏芙跪在王夫人墓前,咬牙切齿,拳头死死地握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了都不曾察觉。
她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男子面白无须,五官端正,书卷气十足。
苏芙不曾见过这人,她猛地站起来,正对着这人,警惕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被这人听去了多少。
男子走向苏芙,他手里拿着一捧花,那是颜色很浅的白色栀子花,花的个头很大,香味很浓,隔着老远,苏芙就能闻到那浓烈的香味。
“你是苏芙吗?”男子的声音很温和,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谦谦君子的气息,他的温和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不像是苏国公那种特意表现出来的假象。
苏芙皱眉:“你认识我?”
“我是你母亲的故人。”男子走到墓碑前,柔柔地看了墓碑一眼,弯下腰把白栀子花放在墓碑前。
“我叫顾簪。”男子看向苏芙,“你母亲留下的信里面,应该写了我的名字。”
苏芙瞪大了眼睛,顾簪,这是信里面王夫人写在最前面的名字,而且这人的官职不低,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
她当初看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没想到这样的大官也是从王家的门客出仕的,这样看来,那当年王家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家族,朝中一般的官职怕都在王家的掌控中。
谁知如今物是人非,王家的嫡长女冤死,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
“你……”苏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顾簪指了指栀子花,柔和道:“你母亲最喜欢的花,你可记住了。”
苏芙愣了愣,说来惭愧,她一直都不知道王夫人喜欢什么,今日若不是顾簪说起,苏芙都不知道王夫人最喜欢的是这平平无奇的栀子花。
“以前还在王家时,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喜欢摘栀子花,选出最漂亮的那一朵戴在头上,”顾簪回忆道,“那个时候我还笑她呢,她那艳丽的面容,怎么看和栀子花都是不相配的,可她就是喜欢,为此还在王大人面前告我状。”
苏芙听得有些愣怔,自她记事起,王夫人就是淡淡的,跟一个精致的纯白瓷瓶一样,没想到王夫人还有这么鲜活的时候。
顾簪看向苏芙,他有着一双秀气的眼睛,眼中总是一片宁静,说话的时候才会有轻微的波动:“你母亲是叫你不要报仇,对吧?”
“仇是肯定要报的,我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苏芙斩钉截铁道。
顾簪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欣赏,他伸出手,抚摸着墓碑,笑道:“她若是有你这脾性,绝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顾簪转过身来,双手背到身后:“如果你能从北疆安全回来,我会帮你,六部之中亦有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只要你们逼宫,我大可联合上书,逼迫幼帝将太后推出来,事成之后,我亦能昭告天下,为你们洗清名声。”
他的话轻飘飘的,好像这不是在谋逆,只是过家家,苏芙听得心中讶然,顾簪面容清淡,没想到内里的性子如此刚烈。
gu903();苏芙如今没有资本去怀疑一个人,但是就像徐懿说的那样,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真心,顾簪坦坦荡荡,那份对王夫人的思念不像是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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