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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不及回答,看了一眼他通红的脸,提着裙子绕到屏风后坐好,阿娘来后,撤走了屏风,我向君镜眨了眨眼睛,他抿着嘴,嘴角明明是向下弯的,却是在笑着。

我离开京都那日,他专门赶来送我,阿兄怒视着君镜走到我马车前,君镜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气得阿兄把拳头关节捏得咔嚓咔嚓直作响。

我俯下身子,趴在窗台上,笑嘻嘻看着他,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修身长袍,腰部束带中央盘绕着银色兽头花纹,他弯下身来,领子上的淡金流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伸手去抓住流苏,他对上我的视线,问道:“你真的不能留下来?”

我摇摇头:“我要回北疆了,明年再来看你。”

“若是婚期能提前就好了。”君镜认真道,他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那都是算好了的时日,可不能改!”我作势拉上帘子,君镜伸手挡住,他无可奈何,看了一眼早就怒火中烧的阿兄,摇了摇头,从袖袋中拿出一根花簪。

他把珍珠花簪递到我面前:“你上次拒绝了,那现在,你应该能收下了吧?”

我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来,给我。”

我向他伸出手,他却没有放在我手中,而是拿着簪子送到我发间,我伸出头去,方便他把簪子插入,他轻声道了一句:“好了。”我才收回头来。

我歪着头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君镜点了点头,他忽的严肃道:“你既然收了我的珍珠花簪,那就不能再收别人的了。”

“你这话好霸道,你可以送别人花簪,却不许我收别人的。”我有意揶揄他,君镜面色微沉,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除了你,我从未送过别人花簪,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天地可鉴!”君镜有些恼怒,“到底是谁在私下风言风语,这真是……”

我笑着拉上帘子,他唤了一声我的小字,叫我把帘子拉开,我隔着帘子跟他笑,说明年再见。

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明知帝王家少有痴心人,就算是陛下与珍懿皇后那般和睦,但还是纳了妃子,后宫中腌臜事也是层出不穷。

我阿娘说,千万不要太过于依赖夫婿,特别是皇室中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给你捅刀,阿爷虽不完全同意阿娘的话,幽怨地看了阿娘一眼,转而私下与我说的,也和阿娘的话相差无几。

我很是喜欢君镜,但也只是喜欢,我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其中,毕竟爱情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我与君镜成亲,到我生下皇长孙,到后来,他登基为帝,封我为皇后,立我独子为太子,后宫中独我一人,我都没有松动过这个念头,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很悲伤,但一转头,又是一片温和。

许多年后,他躺在床榻上,握着我的手,叫我过去,我俯身下去,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他一遍遍说着,我当年与他的初见,说我从假山后冲过来,带着冰雪的冷香,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很是怀念,抓住我的手腕,不知疲惫地问我,我还记不记得那一日,我笑起来,安抚地拍打他的肩膀。

“我记得呀,你那日身上熏着梅花脑,淡淡的,苦苦的,特别好闻。”

君镜忽然起身,叫人往香炉里加梅花脑,我握着他的手,看着这个成熟英俊的男子,眼中洋溢着少年般的亮光。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猛地跳了起来,顿时恍然大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逼着自己,冷静自持,不要去在意,可是每每一见到他,甚至只是听到别人嘴里提起他的名字,我的心就像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我用力地回握他的手,他疑惑地转头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笑道,“我爱你,陛下。”

君镜的脸红了起来,他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含糊道:“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还这样黏黏糊糊的,不害臊。”

“那你呢?”我促狭地向他挤挤眼睛。

“那还用说吗?”他的视线转向窗户,外面红梅花开得正好,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极小声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被他呼出来的热气刺激得耳朵痒痒的,笑着望向窗外的红梅。

光阴荏苒,花香如故。

第134章【番外二】崆峒杂谈

谭静柏第一次见到苏芙时,他九岁,苏芙七岁,他从来没有见到像苏芙这样能折腾的孩子。

来崆峒山的第一日,苏芙就砸了一个琉璃盏,那是白鹤仙人最喜欢的一个,他每日都要用来喝茶,谭静柏为此很是生气,但白鹤仙人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就随她去了。

谭静柏不懂,拉着白鹤仙人的袖子问道:“师父,那是你最喜欢的琉璃盏,她故意砸碎,非但没有道歉,还一点悔意也无,这样顽劣,师父为何要收她为徒?”

“她母亲家族与我有旧,故人后代,多担当些,再者她本性不坏,你身为大师兄,多包涵扶持她,你可记住了?”白鹤仙人耳提面命道。

谭静柏心中不服,但白鹤仙人既然发话了,他只好应下,他无时无刻不在调整心态,可是苏芙偏偏就能在他逆鳞上翩翩起舞放鞭炮。

苏芙拔了崆峒天南星煮佛跳墙,爬到凌霄殿上抠塔上的宝石,她还把魔爪伸向了归夜灯,苏芙将崆峒派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成日游手好闲,就是不习武练功。

谭静柏就想不明白了,苏芙一个京都贵女,怎么就如此顽劣,比山脚下徐屠夫家天天拖着鼻涕拿着鸡毛掸子撵大黄狗的小儿子都要王八蛋。

后来他听闻苏芙是不满她母亲将自己丢在崆峒山,她便使着劲折腾报复,想要让自己被赶出去,无奈白鹤仙人实在是太能忍,胸怀过于宽广,不管她闯出什么祸端,白鹤仙人都只是一笑了之。

在第一百三十二次被苏芙气到脑袋疼的时候,谭静柏终于忍不住了,他本不是情绪激昂的人,苏芙能将他这样一个性子寡淡的人激怒百八十次,还是有些道行,他拎起苏芙的后领子,把人扔到梅花柱上,罚她在梅花柱上站半个时辰,他对苏芙的求饶不闻不问,转身去瀑布下修行冥想。

待他一个运转完,已是夕阳西下,他忽地想起还站在梅花柱上的苏芙,他抬头望天,掐指一算,早就超过了半个时辰,他原意只是想教训一下,叫她长长记性,并非为难他。

对于谭静柏来说,在梅花柱上立十个时辰都是小菜一碟,可是苏芙不一样,她本来就身子娇贵,又从不习武,叫她站一个时辰都恨不得要她半条命,更别说现在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谭静柏心中慌乱,他跑到练武场上一看,梅花柱上哪里还有苏芙的人影,他把练武场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苏芙的痕迹。

谭静柏正心慌,远远地看到一个红衣裳的小人儿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挪过来,他定睛一看,正是苏芙,苏芙怀里抱着一纸袋包子,手里提着已经煮好的熏腊肠,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看到谭静柏盯着她,她难得乖巧地向谭静柏点了点头,抱着一怀的东西,胡乱向他行了一礼。

谭静柏瞠目结舌:“你你你……你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不是叫你站梅花柱吗?”

苏芙吞下桂花糕,含糊不清道:“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看你来不来,想来你是有事情耽搁了,我就自己爬下来了,转了一圈,门派里没人跟我玩,我就揣着银子下山买了东西,你要不要吃?”

谭静柏呆愣愣地被苏芙塞了几个包子和一根腊肠,苏芙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叹息道:“我这段时间折腾得也累了,不折腾了,反正我母亲是打定主意要把我扔在这儿,唉!与其天天花费时间精力想方设法闯祸,还不如好好习武练功呢。”

“大师兄,这段时间对不住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放心,虽然我现在没钱,但是我弄坏的东西,日后我一定会补上的,等我回了京都,我就派人送银票过来,你别看我小,我手里有不少零花钱呢,玉如意我都有三把!”

说着,苏芙对着谭静柏灿烂一笑,小姑娘生得明媚,又着红衣,这一笑比天边的夕阳还要夺目动人,谭静柏的心在这一瞬间跳得很快,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苏芙,苏芙实在是太能找事儿了,他避之不及,根本不想见到她,更别说细细地去打量她的脸,他第一次见到苏芙时,她像一只小兽,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叫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其实苏芙长得是很讨喜的,脸蛋粉嫩,一双泛着琉璃光泽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眼尾微微上挑,显得机敏聪慧,古灵精怪,她不闹事的时候,装作乖巧,对人甜甜一笑,眨眼间就能获得人的好感,让人心都酥了。

可是她面对的毕竟是谭静柏。

“我有个问题,”谭静柏严肃地看着苏芙,“既然你来时手中没钱,那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苏芙面上笑容一僵,谭静柏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苏芙脸顿时垮了下来,很快她又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我一不是偷二不是抢,你管我是怎么来的?”

“说吧,是典当了首饰还是衣裳?”谭静柏不为所动。

苏芙本想继续嘴硬,最终在谭静柏面前败下阵来,她有气无力道:“就我那支散花彩蝶珐琅步摇……”

“那样的东西,你就换了这点儿食物?”谭静柏眉头一皱。

苏芙不明所以:“掌柜的说我那东西不值钱的,换了一两银子,怎么了?”

谭静柏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苏国公府中首饰多是名匠所作,更有御赐和传家宝,苏芙身为国公府嫡小姐,所用首饰怎么可能是便宜货?更别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簪子上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光是那一颗宝石都是价值连城,更别说雕工精美的金簪了。

谭静柏揉了揉太阳穴,叫苏芙在这里等他,问了典当铺子,带着一两银子和佩剑下了山,苏芙也没事做,就坐在山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吃怀里的东西,一边等谭静柏回来。

起先她大口大口嚼着包子,眼见着食物一点点减少,山脚下还没有出现谭静柏的影子,她就放慢了速度,小口小口嚼起来,每一口都要嚼上三十几下,好像嘴里不是包子和腊肠,而是人参果一样。

谭静柏回来时,身上带着伤,不重,但袖子上的血很是刺眼,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上了崆峒山,他行到山门,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苏芙,苏芙把头埋进手臂里,已经睡着了。

谭静柏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无奈,他嘀咕了一句:“我真是欠你的。”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闪着碎光的步摇,拿袖子擦了擦步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手轻脚地插入了苏芙的发间,珍珠流苏轻柔地垂下来,在苏芙的脸颊边轻轻摇晃着,留下斑驳的影子。

“苏芙,醒醒,”谭静柏拍了拍苏芙的肩膀,“小师妹?”

苏芙昨儿晚睡,现在睡得跟头猪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偶尔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谭静柏摇了摇头,他把苏芙从地上背起来,苏芙吃完东西后没擦嘴,油腻腻的嘴唇就靠在谭静柏的脸庞,随着他爬山的步伐,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到他脸上。

他本是个有些洁癖的人,可是现在却不嫌弃苏芙,他埋头往前走,穿过聚仙桥时,桥上的灯光一晃,苏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知道我是谁吗?”谭静柏问道。

苏芙睁着朦胧的眼睛,盯着谭静柏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大师兄。”

“醒了就下来,自己走,你好重的。”

苏芙干脆把脸埋到谭静柏脖子里,闷声道:“我不,我腿疼。”

谭静柏把苏芙背到桥栏杆边,有意吓她:“快些下来,不然我把你从桥上丢下去了。”

苏芙软着嗓子,带着点鼻音道:“算了吧,你不会的。”接着她在谭静柏衣领处闻了闻,含糊嘟囔一句:“唔,雪松味。”

“我真把你扔下去了?”

苏芙没理他,脑袋在谭静柏脖颈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个呵欠,又睡过去了。

谭静柏背着苏芙,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真是想不明白吗,他怎么就遇到了个这样的活祖宗,跟个牛皮糖一样,死活都甩不开。

少年背着少女在灯影重重中缓行,光影浮动,暗香徐徐,仿佛走马灯上的彩画,炫目多彩,五彩斑斓,又转瞬即逝。

自此之后,苏芙格外缠着谭静柏,无论谭静柏走到哪里,身后永远都跟着苏芙这条小尾巴,谭静柏和苏芙形影不离,已经成为了崆峒山人们习以为常的景象。

这日谭静柏要去后山采药,苏芙非要跟着去,苏芙撒娇算赖可是一把好手,谭静柏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她的要求。

出行前,谭静柏交予苏芙一把小金刀,苏芙提着金刀觉得重,但还是带在了身上,他们入了后山,一路上奇花异草遍地都是,苏芙走走停停,连带着谭静柏的速度也减小不少。

两人到了凤凰柏附近,谭静柏去采药,苏芙在一边的草坪上坐着,摘下花花草草编花环玩,她每编好一个,就跑过去往谭静柏头上戴一个,等谭静柏把药草采好了,他头上已经堆了五个花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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