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干嘛。
我看了眼手机里的三条讯息,阵阵失神。
“嗡——”
手机突然响了,我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背都挺直了。
我没看错吧?
——“陈枵,不好意思,最近有点事让我忘记看信息了,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可以出来陪陪我么?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立刻出门,飞奔去了南城大学。
教研楼的第一棵梧桐树下,果然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我心脏陡然一沉,他瘦了。
“陈枵,你来了……抱歉,突然叫你出来。”他强颜欢笑,眼底的黑眼圈和下巴的胡茬增添了一番凄凉和悲怆。
我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是什么事可以让光鲜亮丽的孟停晚如此颓废?他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但答非所问:“陈枵,你有兄弟姐妹么?”
我心头一跳,没有说话。
有,可能是你吧。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没有,结果我最近才知道,我有。”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紧张地望着他。
“很不可思议吧?我,孟停晚,长到二十岁,才知道还有个和我同级的‘弟弟’,还真是相当讽刺啊。”
他果然知道了,紧张过后,我竟变得坦然了。
早点发现,或许也能让我早点撇去不该有的想法吧。
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头仰躺在街边长凳的靠背上,眼里还有点泛红。
“我爸爸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我在心里默默赞同,的确。
一代人的恩怨,牵扯到了两代,而当事人却一身轻松,从来不闻不问。
“……抱歉,失礼了,说了很多你不懂的话,咱们换个话题吧。”他有些挫败,用手挡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摇头:“不,我明白……对不起。”
鬼事神差地,我就说出了那三个字。
孟停晚的眼神这才放在了我的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道什么歉啊?行了,知道你担心我,我这不……”
我突然将他拥进了我的臂弯里,又按住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他们的错,都不该由你来承担,可能他们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难过吧,可现在告诉你了,你却还是难过了……岂不算得不偿失?”
我失笑,没想到我也会有帮孟家说话的一天。
“那个从未谋面的人,你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害怕。因为你是孟停晚,没有人能够替代你。我知道突然得知这个消息的你肯定很难受……但是没关系,你不需要逞强,学着发泄出来吧,哭也好,骂也好,总会有适合你的。”
他一开始好像有些错愕,后来才抱着我的肩,无声地哭了。
我看着那斑驳的树影,稀碎的阳光,心里却有无限怅惘。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我知道他总会有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但我只是希望它来的慢一点罢了。
他从我的肩上起身的时候,除了眼睛有点红以外,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了。
“谢谢你,没想到最无助的时候,是你来帮助我的……真的很感谢。”说到最后,倒不像是对我说话了,而像是喃喃自语。
每当我彷徨无依的时候,可是你来帮的我啊。
但能够帮助你这么一星半点,我就知足了。
在那之后,他又匆匆离去了。但起码这次不会“杳无音讯”了,他告诉我他不得不回去处理一件事,到时候处理完了,就带我去游乐园。
我还没去过这种地方呢,当然很期待。
短暂的相聚,就将我一连两月的失落一扫而空了。
天色渐晚,淅沥沥的小雨也下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我的好心情依旧,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这种心情一直持续着,直至看到妈妈森然的脸。
“你又去见孟停晚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本来想直接回房,听到这话不禁顿住了脚步,含糊两声:“没有……”
“还没有!”她一拍茶几,怒目圆瞪,“我跟你说的什么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么?他姓孟!是我们这辈子都高攀不起!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他们一家人都是一肚子坏水,指不定什么灾就落到你头上了!”
我如鲠在喉,但还是轻声反驳:“我知道,但孟停晚真的是个好人,我自己有分寸,不会……”
“好人?孟家没一个好人!”她盛怒之后,忽然就缓和了不少,“我明白,小枵是被他欺骗了吧?妈妈知道你这么听话是不会这样的,对吧?”
像是恳求,也是倔强。
我突然有点无力,不明白妈妈为何从小到大都对他心存偏见,她只是不了解,但也不能全盘否定啊……
“不是的妈妈,我愿意和他做朋友,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说的急切,还是想要争取一番。
妈妈一把跳起来,像是浑然听不见一般,拉着我说:“不可能!小枵怎么学会撒谎了,妈妈记得你之前不会啊……”
“妈妈!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我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该连这点事都来干涉我。”我心力交猝。
“我明白了,是妈妈小时候总拿你和他比较所以误导你了是不是,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她突然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眼神卑微且愧疚。
我轻轻摇头,不是,不是,怎么会这样,乱了套……
“妈妈,你误会了,我想我们现在需要互相冷静冷静。”
说罢,我跑出了门外,原本的毛毛细雨竟突然下大了,四周漆黑一片,可我仍是漫无目的地跑,像是在宣泄满腔的怒气,又像是在同自己置气。
我恨自己因为孟停晚而变得优柔寡断,更恨自己至今都做不到将他放弃。
跑了两圈,身上虽然湿透了,但心上的一团火也灭了不少,于是我准备躲在一个屋檐下站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
在这期间,有不少行人路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个女孩的聊天内容。
“好可怕,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是啊,雨天地滑,倒也不必出车祸吧,听说那司机是个挺耿直的人,怎么会突然撞到人了呢……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我也觉得不简单……算了算了,别去想了,省得夜长梦多。”
我的右眼皮跳的厉害,听着她们的这些话,更觉得不舒坦了。
我也不管雨下得多大,跑回屋了。
家门居然没有关紧,我的心脏突然开始跳了。
我跑进去,没有像之前那样重蹈覆辙,但是,屋里空无一人。
妈妈不在家。
我瞬间慌张极了,在空荡的街道边跑边喊:“妈妈!妈妈……陈棠!陈棠!”
我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楼下的包子铺阿姨,她开口窗问我:“陈枵,陈棠不见了么?”
我急切地点了点头,她拉着老公打着伞跟我一起来了。
我们在她经常穿过的大街小巷分头寻找,皆无所获,正当我手足无策的时候,突然闪过那两个女孩。
车祸,撞了人……
我赶紧凭着记忆跑回了那个超市,再循着她们走来的那个方向。
不可能……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我心存侥幸,看那街口边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甚至都不敢去查看。
包子铺的老板娘明白了我的猜测,帮我前去查看。
结果她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满脸惊魂未定。
我的心陡然一沉。
不可能……不可能……
“是陈棠!你快去看看她!”
我失魂落魄地跑了过去,这里人满为患,地上还有一摊瞩目的血,救护车的护士门推着两辆蒙着白布的人要上车。
我连忙冲了过去,掀开其中一个。
我差点直接向后跌坐下来。
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陈棠?
她那么爱美?怎么会这么邋遢?
但我还是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有两名警察跑过来,按住了我。
我义无反顾地跟去了医院,理所当然的一夜没睡,守在这冰凉的停尸房就是一整天。
别人都说我疯了,我只是想起了那句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几天我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过了那段日子,我终于肯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了。
陈棠死了。
2012月3月16日晴转雨
无。
第13章一切重启
陈棠死了。
歇斯底里,大吵大闹,是我在她身处停尸房的这么几天里唯一会做的事情。
可我独独没有哭,因为她不愿意。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来时既然大放异彩,死时也要风风光光,一点都马虎不得。
正是她这个倔强且美艳的女人,本该光鲜亮丽的度过她的余生,却只是在一个凌乱的雨夜,草草结束了她39岁的生命。
所以我仍旧会向上天控诉,为何命运总会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我们明明只是想好好活着,明明什么也没有干,可就是有源源不断地灾难在朝着我们袭来,这次是妈妈,下次……就是我了吧。
我们是人,不是蝼蚁,活着是义务,也是不容置喙的事。
可现在,我想开了。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陪着她同享乐极,即便生命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也显然只是这个所谓的后者。更何况人生一大寄托就这么离我远去了,我有了轻生的执念也算是水到渠成。
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八十平米的小房子竟也变得庞大恐怖了,像是梦回那个凄清的小别墅,哭声常伴,哀鸿遍野。
我终于明白那时的她为何会害怕的躲在房子一角,又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压抑地想打我了。
因为在这种环境待久了,会不自觉地产生幻觉,幻听,让我想起那个倒在血泊的她,和阴森恐怖的别墅。
这都是我一辈子不愿回忆起的画面,可那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就都是这些画面。
我甚至在想,妈妈死去,我是否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我只能麻痹自己,在大把大把的安眠药之下入睡。
将她下葬,已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楼下阿姨怕我想不开,帮我安排了不少事宜,我虽然提不起劲,但的确很感谢。而那个肇事者,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但实则,还有过犯罪前科。
既然已有前科,一切似乎都变得迎刃而解了,他们准备草草结案,甚至准备一命抵一命息事宁人。可我坚信此时并非如此简单,就一拖再拖,据说警方那边拿我没办法,就先将他判无期徒刑,倘若有平反再做定夺。
只能如此了,我深深叹气。
陈棠女士的葬礼,我坚决选择大操大办,甚至想要一人承担。老板娘却不肯,让我找找有没有什么亲戚,起码可以帮扶一下。
我在为妈妈整理东西火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个老旧的通讯录,通讯录里只记录了一个名为陈煜的人。
我打电话过去,很快就接了。
“哪位?”
“是陈煜么?”
对方闷闷“嗯”了一声。
“我是陈棠的儿子,请问你是她的……?”
那边沉默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居然开口了。
“我是你舅舅。”
我非常震惊,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舅舅。
他向我问清了地址,就挂掉了。
不出半天,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脸上虽然有些皱纹,整个人却仍旧很年轻,穿着文质彬彬的西装,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地审视着我。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我带了十万现金,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让人送。”
我忙不迭摇头,当然够了。
“小棠的事,我已经了解了。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因为我和你妈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我轻轻叹气,遗憾万千,但他仍旧不动如山,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不禁发问:“你不难受吗?”
他轻轻摆头,却说了不一样的话:“难受也没有用,死的人也没法复生,相信他们也不愿看到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伤心。每个人的生命总得走到头,我们不过是晚了他们一步罢了。”
我哽住,苦笑一会儿,还真是如此。
他接手了所有的事宜,我们没有请多少人前来参加,多半是街坊邻居,他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唏嘘不已,还拍拍肩让我节哀。有了那位舅舅的劝诫,我倒是想开了不少,悲伤没有多少,更多的是迷茫。
丧礼一过,他就匆匆离开了。他似乎非常忙,只通知我有事打他的电话。
日子再次归于平静,而我,仍旧沉湎过去。
舅舅留给我一笔钱,我就干脆辞去工作,自暴自弃的在家里呆着。窗帘不开,整间屋子都是阴翳的气息,但我无所谓,许是把妈妈接回家的缘故,倒也没有很多幻觉了。
泡面,零食,甚至是一直舍不得点的外卖,都成了我的主食。或是直接不吃,昏天地暗地睡了一天一夜。
我没有看那些备考资料,刻意将手机关机了整整五天,我想要一个清净的时光,一刹那也好,请给我这个间隙让我缓过神来。
以至于有人敲响我的门,我都以为是幻听。
“陈枵!怎么手机关机了!你开门!”
gu903();我似乎听见了孟停晚的声音,我向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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