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
我险些看不清这个人,因为他背着光,背着那个我许久没见到的阳光,耀眼且不自在。
真的是孟停晚。
但我仍旧提不起劲儿,强颜欢笑地说:“是啊,的确出了事。”
他似乎有些慌张:“什么事?”
我随意搪塞了两句:“家人出事了,没什么。”
时至今日,我也能说出“没什么”了。
他安慰了我两句,看着乱七八糟的房子皱了皱眉,我也懒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处了,只不过和往常一样的瘫在了沙发上,了无生气。
他叹了叹气,还是任劳任怨的帮我忙了。
我看着他,颇为感激,可双臂就像灌了铅似的抬也抬不起——浑身乏力,睡多久都不够。
不知不觉间,我就慢慢睡着了,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我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发现竟是躺在了床上。开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早已变凉的开水和几粒药丸。我抽出杯子下的字条,浅浅一笑。
“给你买了发烧药,好好休息。”
字如其人,隽秀工整。原来我发烧了,可我自己都没发现。
孟停晚的温柔,细心和善良,都是我无法割舍下他的原因。
我喝下了药,却依旧很晕。我明白这些事情是无法立竿见影的,但仍是有些无奈。
多久了?自己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
我试着拉开尘封已久的窗帘,看似还是黑夜一片,却发现已是东方既白了。
我恍惚地望着它,却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新的生活总要来临,对吧?
我选择振作起来了,尽管我的身体还在叫嚣着疲惫和无力,但我仍是想迈出这一步,为了黑白照片里那位笑容依旧的女人,我也愿意。
在那之后,我又同以往一样了,上班、吃饭、鼓励自己也成为了我的常态。但是孟停晚却没再来过了,发的信息他都一概没回,似乎时光倒流,再次回到了之前那段杳无音讯的日子。
但好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击到我了,一个人过虽然冷清了点,但算得上安静,多了些休息和学习的时间,也算不错。
我以为孟停晚是在忙,却发现并非如此。
那日我去商场送外卖,远远地瞧见一群人从楼上下来,本只是不在意的瞟了一眼,却突然定住了双腿。
他怎么在这?
那群人约莫有十来个人,皆为俊男美女,我穿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似乎和他们格格不入,所以我准备悄悄离去。
“诶,前面那个棕色衣服的小帅哥,长得挺帅的,给个手机号呗。”
一个清甜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回头一看,那群人竟已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有些紧张,就望向了中间的孟停晚,企图能够寻求点帮助,可后者却极其疏离,视若无睹的和一旁的人说话。
“小帅哥,可不可以吱个声嘛。”那女孩娇嗔的拉着我,其余的那些男生纷纷起哄,唯独孟停晚冷眼旁观,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该失落,于是将手抽了出来。
“不了,我没智能手机。”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我趁着这个间隙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人家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小云你可别强求人家了。”
“诶,不对啊,停晚,这人不是上回在食堂碰见的么?”
我背影一僵,想走,却顿住了。
孟停晚突然变成众矢之的,他们等着他的回答,我同样也是。
良久后,他才慢慢说:“不是,你认错了。”
时隔十四天,听到孟停晚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我笑了,却比哭还难看。
他给了我希望,又给我失望,我像是他没有思想的傀儡,一根根无形的线操纵地不仅是四肢,更是跳动的心脏,喜怒哀乐仍凭他愿。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默默的离开了,孟停晚也没再回来找过我,像是当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罢了,早晚的事,习惯就好。
孟停晚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后,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有错,但是我要出国了,以后山高水阔,有缘再见。”
我猛地一颤,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让我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旅行箱,一辆小轿车停在一旁,但我没有理会,只是用力拍了那扇大门。
“孟停晚!出来!孟停晚!”
一旁的司机看了看我,终究没上前阻止。
“咚咚咚——咚咚咚——”
一直到我的双手都拍红了,里面也没一点动静。
“诶,小伙别拍了,人估计还在里头收拾东西呢……”司机想安慰我,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我赶紧上前一步,却对上了他冰冷的双眼。
“孟停晚,你要出国了,恭喜你。”我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笑着离开了。
“以后都不用来找我了。”
我顿住脚步,虽然意料之中,但还是轻轻问了句:“为什么?”
“……”
我看着他,他却看都不想看我。
“那段时间,我生病了,不是想要故意冷落你的,如果是这个原因我愿意道歉,但你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说,就这样否定我了?”
终于问出来了,还真是一身轻松。
“……我们不应该做朋友,各种意义上。”
我听到这话,只是嗤笑一声,还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我和他有云泥之别,这就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好,再见。”
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不带一丝牵挂。
山高水阔,但谁人不知?再见亦是陌生人了。
我只是退回了我观望的位置而已,无喜亦无悲。
可我又错了,在我以为已经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一记重锤,又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患癌症了。
2012年5月1日晴
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我守不到云开也见不到月明了。
得到这个结论,我倒没什么难过的。不过是一个生命的重启,并和一个想念的人见面罢了。
————陈枵日记
第14章柳暗花明
惠民医院的门前,有一亩馥郁芬芳的郁金香,红色是鲜活,蓝色是恬静,黄色代表温暖,白色代表圣洁。可我经过这里时却得不到一丝慰藉,相反还多了些悲怆。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医院于我而言可不是个友好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想来这里,不过是包子铺的陈阿姨说了句:“小枵,你最近怎么了?看你总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怕不是得了什么病?快去看看医生吧。”就撵着我来了。
我随意挂了个内科,那位和蔼可亲的医生看到我的胸片后,眉头紧锁,甚至叫了一堆医生前来探讨。于是,本该早点回家的我被医院强制留下来做了全身检查,他们不敢给我妄下断论,纷纷感慨我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得肝癌。
肝癌,我心脏一跳。
不会吧。
我用好不容易才买了的智能手机火速查了查肝癌,看到治疗价格那一栏,更是惧怕。于是我婉拒了他们留院观察的请求。
“命和钱哪个重要?小伙子,钱还可以赚,命只有一次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他们厚厚的眼镜下满是不解。
我摇摇头,就是因为想的太开了所以才这么无所谓的。
我毅然决然的选择回家了,医生们在我身后唉声叹气,只有一个人拉住了我。
“陈枵?留个电话,有什么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望向他,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师,许是因为阅历太浅还是舍不得一条人命吧,于是我就把电话留给他了。
回去后陈阿姨问我身体怎么样,我搪塞了几句,他们都以为是感冒的原因,便让我回家休息几天。我身体除了时常会发热以外,还真没什么别的异常,甚至我还心存侥幸,是不是他们误诊了……
三日后,确诊的讯息很快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虽是无可奈何,却又只能坦然面对。
在网上搜查一番,确认这个癌症不会传染给别人后,我才安下心来继续工作。
活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人发现了我的异样,我将自己隐藏在了衣服之下。渐渐的,我发现我吃不下饭了,因为肚子那块总是有些胀痛,很多东西都变得难以下咽了,只能靠喝点清淡的粥维持身体。
那个年轻的医生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无一是来劝诫我回院疗养的。但我生活尚且都变得捉襟见肘了,又何来治疗一说?于是我一一拒绝了。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个月后,我的病情似乎恶化了,时而会浑身乏力,时而会晕头转向,甚至吃不下饭,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惨白着脸,骨瘦如柴的人,简直难以置信。空洞无神的双眼毫无光彩,佝偻的脊背像是个老头,明明是去年买的衣服却显得格外的大。
我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更何况,我变得常常夜不能寐了,不是上腹下泄一整夜就是腹部疼得只能蜷缩一团,直至看到初升的太阳,我才能松下一口气。
太难受了,我还是选择给那位蒋医生打了电话,他提前为我安排了病床,号召了医生为我出谋划策,我只需换上病号服,等待治疗就可以了。
但我的肩上还扛着一座大山——钱。正因没有这个东西,我连多提一个治疗的要求都不没有。
蒋医生叫做蒋临芝,虽说才入职这行三年不到,但家境不错,性格善良,他愿意帮我申请医疗补助,或是给我借钱。但我仍是淡淡的,因为我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活着太困难了,更何况事事不随心意,这让我本就阴郁的内心滋生了一种自甘堕落的的幼虫,只消一个念头就会投身深渊的怀抱。
我也不是没想过打舅舅的主意。他很忙,估计有些闲钱但绝对不多,再加上只和我有一面之缘,倘若治疗了仍旧无果,于他而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我而言是进了棺材都会愧疚。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去打搅他。
于是我自行掏出了所剩无几的积蓄,只够一个星期的治疗价钱,与其依附他人,苟延残喘地依附自己似乎才是真实的陈枵吧。
但在我看到那一辆辆盖着白布的人被推向停尸间的时候,又觉得不甘心。
我还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还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很矛盾吧?一个半身入土的人竟然也会肖想这些东西,因为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全身而退总是无法做到的。
孟停晚他或许会后悔那年多管闲事的自己,救出一个人,得到的却是我一生的纠缠。
蒋临芝医生说我目前尚且还是肝癌中期,有遗传和生活习惯不好的原因导致患病,虽说治愈率不高,但是好好治疗总会有治愈的一天。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将它放在心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何况我的希望早已用尽了,还是认清事实吧。
蒋医生建议我直接使用手术切除,我稍稍询问了一番,大多是六万到八万,顿时打了退堂鼓。退而求其次的就是介入治疗,但是一次起码也得两万块。我听得频频摇头,因为我的积蓄堪堪只够住院费用,所以我只买了些药,效果好不好我不知道,只知道起码可以控制点病情。
医生们也对我无可奈何,没钱可是硬伤,好在目前只是中期,起码不会扩散的比较快。
我甚至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但在看到了蒋医生关切的眼神后又不太好意思说了,只好悻悻作罢。
正在这几日,医院似乎面临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凡是来了什么病人家属,都要上前询问一番,不是填个表就是直接拉去检查。原来是上头的一位家属得了白血病,正为那匹配的骨髓忙的焦头烂额呢。
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同意检查,还不是因为那家人有权有势,匹配成功了可就有重金悬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目前似有一两个匹配率较高的人,但上头仍是不满意,企图能多用点时间找到匹配更高的人。
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我想去试试。
蒋医生得知我的想法后连忙制止,要知道我也是病患一名,顾不着自己了还去顾他人。
“蒋医生,我明白,但如果我不试一试,那我也将没有希望了。”
获得这笔费用,我才有活着的希望。
他愣了愣,思考了很久后才同意带我去检查。
一系列流程结束后,我静静等待了几天的结果。在此期间我仍旧会服药,我偶尔会和蒋医生聊聊天,偶尔会出门走两圈,心情愉悦了,身体似乎也变得好了些。
那日我坐在花坛边和一个小姑娘聊天,她因为体弱多病经常住院,但是心态极好,性格活泼又乐观。
“我长大了,一定会成为钢琴家,还要去世界各地循环演奏呢!”她拍拍胸脯,一蹦一跳地好不骄傲。
我笑着点头,轻轻应道:“那是当然。”
小孩子话里的信誓旦旦,正是我们缺失了许多年的天真无邪。
“陈枵!过来!”蒋医生向我跑来,我对着女孩招手后才向他走去。
他有些焦急,甚至还有莫名的担忧。
“你和她的匹配度,75.1%。”
我一愣,他接着说道:“是所有匹配度里最高的。”
我蓦然抬头,欣喜不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一下救了两条人命,岂不乐哉?
但蒋医生有些奇怪,他似乎不是很高兴,只是带着我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幸好我全身上下除了肝有问题,别的都很不错。蒋医生只是眉头紧锁,命令让我多加休息。我明白捐赠骨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我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逼迫自己多吃点东西,每天争取多休息,积极的迎来每一天。
听说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姑娘身在国外,所以他们想接我去国外陪她共同化疗。我略一思索,觉得并没有什么吃亏的,化疗前后不过也就三四个月左右,再次回来做手术也不迟。
蒋医生拿我没办法,作为我的主治医生,也就陪着我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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