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簸簸一个小时,才真正回了万山岭。他们分头将孩子护送回家,陈枵就待在原地,竟没想离开。
孟停晚顿时心觉不对,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陈枵,你……不回家吗?”
倘若他真不回家,孟停晚当然会开心。
陈枵直视孟停晚,皱着眉问:“不是你们要给我检查吗?”
孟停晚被满腔的喜悦冲昏了头,连忙点头:“是是是,不如现在就去吧……”
陈枵没有异义,跟在孟停晚身后走。
孟停晚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搬运整箱整箱的器材都没喊句累,还让陈枵在村长家好生待着,别来帮忙。
万山岭来了孟停晚这种大人物自然不能给人委屈了,一座村子整体较萧条,只有村长家稍微好点,村民便商议让孟停晚住他家。
村长家的确明亮宽敞,起码是个白墙红砖,基本家具也都配备齐全。在此地给陈枵检查身体,算是再好不过了。
村长也是个热络的人,听说是给陈枵治病,便忙上忙下,任劳任怨。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医生们却也没喊饿,而是纷纷上前给陈枵检查。
仪器上测疗胸、肺、肝、肾、腿骨,麻利的护士为其抽血、化验,秩序有条不紊。更何况还来了两位中医,专门为他把脉、开药,内外齐养。
陈枵默默地看着这阵仗,心里多了些复杂。
林子方作为主治医生,看了看陈枵腿骨的片子后,给他出了套复检计划,让他按时按摩,按时锻炼。
可这计划表却被孟停晚途中截了胡,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交给我,陈枵,你放心,我来学就够了,这种事不用你费心。”
陈枵敛下眉眼,撇过头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一整套检查才终于结束。陈枵的毛病除了双腿,还有肝脏这一块,仍旧是老毛病,当年虽然治好了,但疏于保养,导致陈枵的身体仍旧消瘦单薄,只因为营养进不去,上吐下泻的毛病依然潜在。
陈枵知道肝癌治好后依旧需要用药钓着,可他不愿让舅舅继续劳神,再加上医生也说可用可不用了,陈枵便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没想到竟然危害如此之大,真让人无奈。
穷人连病也生不起,这是硬伤。
中医给他开了整筐整筐的药,让人送去了陈枵的屋里。陈枵百感交集,想要感谢孟停晚,却完全说不出口。
伤疤仍在,他自然不肯低头。
孟停晚却仍旧很开心,毕竟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恨不得能出去放个烟花普天同庆。但他选择克制,不能让陈枵看到自己这种无礼举动。
医生们要连夜赶飞机,多喝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陈枵则双目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枵,我去给你煎药,你先去屋里坐着。”孟停晚将陈枵送回屋后,却没想过转身离开,他在悄悄打量这件屋子,也想为陈枵做些事情。
很普通,水泥地,黄砖土壁,非常整洁,也算不上破,但旧是真的。
孟停晚没什么想法,但既然是陈枵的住所,他自然“爱屋及乌”,一视同仁。
陈枵看着忙前忙后的孟停晚,眉头紧锁。直至那苦涩地药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孟停晚边揭边说:“我也是第一回煎药,煎得不好还请包涵包涵。那套按摩术我看了,有点困难,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就回去学,明天就来给你按,我……”
“为什么?”陈枵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孟停晚哂笑一声:“还能为什么?就是想对你好呗,你没必要有什么负担,我只是想……”
“孟停晚,你不用这样。”陈枵继续打断,看着孟停晚手上一顿,便悄悄撇开了眼。
“陈枵,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吧,我没想过让你回报些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补偿你,想对你好,更想让你健健康康的。”孟停晚体态谦恭,满脸焦急。
“既然你是为我好,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的意愿呢?我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你能离开,永世不再踏入万山岭。”陈枵咬牙,瞪向孟停晚。
陈枵想要平静,想要祥和,而孟停晚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这片宁静。他之所以答应孟停晚的检查,就是想遂了他的心意好让他们赶紧离开。可孟停晚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走,甚至大有一副赖在这一辈子的架势。
这算什么?他陈枵只想离他越来越远,却发现对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陈枵,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啊……但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孟停晚瞬间红了眼眶,明明只是一句话,却压弯了他高大的身躯,给孟停晚平添了一丝颓废和悲怆。
像是害怕会被丢弃的巨型犬,耷拉着无形的耳朵,时刻诉说着悲伤。
陈枵闭上双眼,扭过头去。
“你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做错了。”
我错不该招惹你,依恋你,甚至是爱上你,倘若能少走这么一点弯路,现在的自己,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悔不当初。
孟停晚越发颓然了,他垂下脑袋,却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强颜欢笑地说:“我知道了,陈枵,你今天是不想看到我了对吧,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你……”
可话还没说完,孟停晚就一溜烟地跑了,似乎害怕陈枵仍会说出赶他离开的话。
陈枵看向沉寂的夜,苦笑不已。
第24章今非昔比
怎么办。
疾步跑走的孟停晚在心里想。该怎么留下来?该怎么让陈枵不排斥自己?
但答案很明显,这比登天还难。
今夜星河密布,灯火阑珊,却让孟停晚辗转反侧,甚至是心急如焚。
陈枵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自己理应要听他的话,从此回归平静,天各一方。可孟停晚不愿,他不甘心,想起陈枵日记本里那刻骨铭心的字眼,孟停晚的心就会揪成一团,甚至痛彻心扉。
该如何去形容他看到这本日记时的心情呢?是惊骇世俗?还是欣喜若狂?可以说是都有,又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因为孟停晚甚至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语去形容那种情愫,那种如获珍宝的感觉,可是孟停晚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他用最炽热的爱,土崩瓦解了他心脏的最后一堵墙壁,并让人沉溺其中,甚至甘之如饴。
可欣喜之余,又是无限的寂寥。因为自己把陈枵的这颗心撕成粉碎,并将它抛至九霄云外,还浑然不自知。
无形之错,便是大错。
而这场关乎于感情的博弈,是孟停晚输得一败涂地。
他宁愿让陈枵拿着自己的真心随意玩/弄,也不想被他直接判处“死刑”。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留在这里,让陈枵看到自己的真心。
次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一夜未眠的孟停晚仍旧心急如焚。可在这时,却让他听到了一件“意外之喜”——柳冲生病了。
孟停晚并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是他知道柳冲生病定是和自己昨日将车窗大开脱不了干系,那自己就可以凭借“肇事者”的身份,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的确是个缓兵之计。
早知今日会飞来横喜,孟停晚就不会焦急一夜了。
那孩子虽然是个小胖子,却自小体弱多病,尤其是受不了风寒。昨天的确是孟停晚过于唐突了,山上风大,更何况车子来得又快,那疾风可以说是对着人脸上吹,能不让人家得病吗?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陈枵,他也自责不已。这些时日被孟停晚这人扰乱了心智,搞得他把这等重要的事都给忘了。一大清早就去给柳冲奶奶赔礼道歉,还说要带他去县里看看大夫。
这一幕正巧被同样过来赔礼道歉的孟停晚看到了,他便主动请缨:“陈枵!县城离这少说也得要一个小时,开车送你们可以剩下不少时间,孩子的病可耽搁不起,你放心,我也不会做出任何逾距的事,这种时候我不会开玩笑的。”
孟停晚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陈枵心急火燎,自然点头答应了。孟停晚车速快,开的还平稳,就是昏睡在陈枵怀里的柳冲都没醒来一次。
锡光县果然要热闹多了,孟停晚直接就近找了家诊所,先让医生给他看看。
柳冲发了一夜烧,现在可能是烧糊涂了,不先打点针怕是真要烧坏。医生也很麻利,把人放躺在床上后就开始打点滴,陈枵仍是放不下心,守在床畔寸步不离。
孟停晚却悄悄松了一口气,趁着陈枵没注意,就跑去买了些早点。
一杯豆浆还没递到陈枵身前,他就说了句:“我不饿。”
孟停晚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包子和豆浆一并塞进他怀里。
“你究竟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大病初愈,还没修养好怕是又要坏了!听话!这种事不能任性!”
孟停晚难得生气一回,二话不说就要喂陈枵吃。
陈枵无可奈何,只好顺手接下。
他们沉默地吃着早点,陈枵仍旧忧心忡忡,只恨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
孟停晚阴晴不定是早已习惯了的,可柳冲的身体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人家千叮铃万嘱咐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却犯了头等大错,怎么不让陈枵自责。
孟停晚把陈枵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疼归心疼,但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怕弄巧成拙,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让陈枵放宽心。
陈枵却仍是无动于衷,孟停晚看得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抓耳挠腮,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匆匆跑了出去。
约莫一刻钟,他手里提着两杯水递给陈枵,自己则喝了另一杯。
陈枵有些恍惚,便顺势接下了。
喝下了第一口后,陈枵瞬间发愣。
香芋奶茶。
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只因为早在前几年自己还喜欢孟停晚的时候,自己常常会买下一杯香芋奶茶,以解相思之苦。
按理说孟停晚不是个爱喝甜的人,他很早之前就说过。但是现在……算了,可能只是凑巧吧。
孟停晚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枵的神情,挖掘到一丝错愕后瞬间开心,即便陈枵无所作为也不要紧。
慢慢来,总会有希望的。
柳冲在打针的间隙,迷迷糊糊地醒过一两次,看到是熟悉的陈老师,也就安心睡下了。医生过来给他用了温度计,其中两次都降到了38℃,虽说还是有些严重,却总比40℃高烧来的好。
孟停晚一直在旁边陪着陈枵,偶尔会打量打量他的侧脸,偶尔会看看的消瘦的手臂,而后暗自叹气。
陈枵则视他为空气,累了会撑着手眯一会,醒来了再看看柳冲的状况,连起身走动两下都不曾有过。
很快天就黑了,一日三餐都由孟停晚做打点,既然清早吃得已经够草率了,他就不想晚上还让陈枵挨饿,便起身去了小酒馆里买了几个菜。
诊所里放了一天的家庭伦理剧听得孟停晚脑壳疼,买完饭菜后,他索性蹲在门前点燃一根香烟。
其实孟停晚早已开始戒烟了,原因无他,就是陈枵在日记里曾写过他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
但今日的他却分外烦闷,看看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闻着酒肉弥漫的市井之气,心里却是说不清的怅惘。
他知道这里不适合自己,却也做不到将陈枵割舍在此。
孟停晚看得出来,他对万山岭已经产生了情。他在这定居,又帮助这里的孩子们,街坊邻居的直来直往和朴实无华都让陈枵由内而外的放松。他很替陈枵感到欣慰,可又在自己的私心之下举棋不定。
因为他想带陈枵走,想带他去曾属于他们的城市,带他接受更好的治疗。更何况在他看来,陈枵不应该被埋没在此。
他们都曾向往海阔天空,却只有自己一人实现。孟停晚曾说过要帮他考上大学,但自己却食言了。
他懊恼不已,认为自己是个窝囊废。
“孟停晚。”
他浑身一颤,赶紧扭过头去,慌张地站起身:“陈枵,你怎么出来了?”
陈枵平静地望着他,良久后竟蹲回了孟停晚刚才的位置,轻轻问:“是不是想回去了?”
孟停晚心头一跳,一个劲地摇着头,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会?你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陈枵沉默地望着星空:“你不适合这里,孟停晚。”
“你说你是想补偿我,我信,但你说你会喜欢我,我只当是个笑话。我曾经喜欢你,是违背了伦理道德,从来没有一刻想要真正和你在一起,你的羞辱,你的暴掠,的确给我带来了痛苦,但我并未对你恨之入骨。”
“因为我无法对一个人堪称白月光的人弃如敝敞,我宁愿将他留在我的曾经,我的过往,是偶尔翻出来会倍感甜蜜的回忆,而不是你时隔多年冠冕堂皇的‘喜欢’。更何况我们天生不配,你若能抛弃一切和我在一起我都不会感动半分。”
“因为我们早已物是人非了,你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你变成什么样了?孟停晚,你不该打破这种平衡,看不到你,你就仍是我梦里那个完美无瑕的人,看到你了,只会打破我的幻想,从而让我对你的厌恶更深。”
“你究竟能明白么?”
陈枵的语气明明十分平静,却在孟停晚的心里掀起了波涛万丈。
就犹如有一把把刀子在自己的心口划过,鲜血淋漓,却无法反驳。
gu903();因为陈枵说的字字珠玑,全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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