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就是这样。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裴子西的身上移开,亘古尘封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裂开,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些不稳的沉哑:“琵琶。”
宫人很快拿来了琵琶,陈末年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指尖紧了紧,走到裴子西身边:“陛下的琵琶。”
忍辱负重的裴子西僵硬地接过,抱着琵琶生冷地站在那里,但是他光是这样站着,身形袅袅,身后华丽的衣摆像是莲花铺开,侧影被烛火一笼,凭空从眉眼里生出几许恍惚的柔情。
让人觉得,他真的值得被人娇惯地藏在深宫做个宠妃。
“画师。”陈末年退了两步,让他独成一幅绝色仙卷,“作画。”
作画?裴子西瞬间惊惶地看过去,明显是不愿,陈末年现在倒也不强硬了,反而有心思哄他:“一幅画而已,只要陛下应下这事,今日的事情便完完全全揭过……日后也不考了。”
裴子西站了一个时辰,画师才把画作完,期间陈末年一直不曾离开,就站在一边看。
等到画作好之后裴子西才被宫人扶着在软榻上坐下,他腿都站得僵疼,有伶俐的宫女给他按揉,裴子西把琵琶交给了身边的人,看到陈末年正拿着那幅作好的画看,明显是十分满意的,裴子西也瞥了一眼,觉得画中人并不像自己。
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样子,真的像个宫妃。
裴子西收回目光,陈末年却拿着画到了他身边,当着他的面题了一句诗。
画被收起来,画师走了,宫女也都退下了,陈末年挨着裴子西坐到长榻另一边,手自然而然地落到他搁在榻上的腿上:“还疼吗。”
“不疼。”裴子西仿若惊弓之鸟,他一碰他就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腿,又赶紧将腿放下。
两人并坐着,气氛极为微妙,现在对自己这样关切的陈末年,让裴子西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冒出一些画面来。
之前他看那春宫里头说,男人对女子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便要极为关怀女子的感受,要柔情蜜意地疼爱她才能让她对他放心,这是一种手段。
虽然陈末年明显不合适“柔情蜜意”这个词,但是他这样关心自己,裴子西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这衣裳……”画也作完了,这衣裳是不是就也该换下了?
“陛下穿着好看。”四两拨千斤的回了一句,却并没有要他换下的意思。
裴子西看着他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一边翻一边说:“臣虽然答应陛下不考陛下的书,但是陛下也不可荒废,还是要看的。”
“正好臣现在在这里,陛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
说着他把手里的书摊在裴子西面前,竟然是一本春/宫,那些淫/乱/污/秽的画面让裴子西面热难堪,尤其是面前这个人是一直折辱他的陈末年,尤其是他竟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坦荡语气。
“好好看,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哪天晚上陛下看书忽然就开窍了,宫里就该添一位皇子了。”
暗暗攥紧了手指,有他在身边,裴子西翻都不敢翻,视线左右闪躲就是不敢落在书页上。
“陛下不想看这个?”
裴子西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末年已经换了另一本书摊在他面前:“那这个呢?”
裴子西看去,第一眼倒没看出什么分别,同样都是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人罢了,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上面画的都是男人。
脑中一片空白,裴子西甚至忘了如何思考,愣愣地盯着书册上的画面好一会,耳边再次想起陈末年的声音:“陛下明明早该尝尝那般滋味了,却一直拖到如今,陛下这身子是要留给谁?“
“……你说什么?”他恍惚而艰涩地开口。
“臣说,陛下是还想等着去青州好好把自己给长靖王吧,守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交出干净的身子给他,所以才一直不碰皇后……可皇后是女子,并不会脏了陛下龙体。”
“你胡说!你污蔑我们……我和阿虞才不是这样……”愤怒,难堪,裴子西浑身发颤,那是太过于生气,他觉得他和裴虞的关系被人误解栽赃,明明他们不是那个样子的。
明明他们只是家人,最亲密的家人而已,为什么要和这些不堪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我和阿虞才不是……”
“陛下不这样想,长靖王未必不会,青州是个好去处?可是若真没有什么,陛下为什么非要跟长靖王走?看陛下这样子,很难让人不怀疑陛下不是在心虚。”
陈末年戳着他的痛点说,“臣其实很怀疑,陛下和长靖王同榻过不少次,夜深人静共处一室,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其实不只臣怀疑,宫里还有不少人在私下谈论这件事,龙阳之事自古有之,断袖分桃天下尽知,陛下和长靖王……”
不是心虚,不是他们有愧,是……什么……
“没有……”不想去听那些玷污他们的言论,裴子西捂着双耳不断摇头,“我们清清白白,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陛下就该证明给臣看。”
……
那一把琵琶没被宫人收走,一只留在内殿,直到夜深三更,殿内才开始传出隐隐约约的琵琶拨弄声,到更晚更静的后半夜,就越加明显了。
陈末年要裴子西弹琵琶,穿着那一身蔷薇宫裙坐在那里抱着琵琶,要弹一整夜,到天明。
琵琶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曲不成调,同最开始的流畅有了明显的区别,弹琵琶的人也累了,裴子西的手指被磨得疼得很。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他也早就撑不住了,一夜未眠他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像大病在梦中一样难受。
“好疼……我不行了……”
烛火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熄灭似的,照着裴子西脸上两行还未干的泪痕,他应该是哭了许久,眼尾都带着湿润的红。
“丞相饶了我吧,求你……我不去青州了,饶了我吧。”
手疼得厉害,拨弦时针扎一般难受,但是他又不敢停,只能这样含泪看着陈末年,嗓音里带着哭腔求饶。
弦音滴滴答答像是雨霁后屋檐上坠落的水滴一样,一滴连着一滴的苍白,并不多悦耳,没什么可听性,但是陈末年却好像在细细欣赏品味一样闭着眼,像是其间藏着什么令人回味无穷的调子。
是裴子西的哭声。
他又哭了,陈末年想。
琵琶声每响起一次,那双手就被折磨得更深透一分,每一声清脆的弦音,都是他被蹂/躏到崩溃的泣音。
“不去青州?”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张哭花了的美人脸,甚至有几缕乌发贴在他湿漉漉的雪腮上,更加像个娇柔惹人怜的小娘子,“陛下可是当真的?”
不敢了,裴子西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的泪像是琉璃珠子一颗颗的,顺着小巧的下巴砸在琵琶上,随着发颤的弦奏出完美而无助的哭声。
“好,不去青州。”
那边裴子西的手刚多停了一瞬,陈末年的声音又响起:“可是陛下也答应了臣要好好弹琵琶的,现在要停吗?”
这句话问得漫不经心,让裴子西自己选择,可话里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洪水猛兽,裴子西被骇得浑身一震,整个人都都僵硬了,手指停在弦上许久才忍着痛苦再次拨响。
他又哭了,这次不仅在哭还在发抖。
十指痛到钻心,却又被恐惧支配着不由自主的一次次拨弦,好像他若是不继续,那只猛兽就要再次被放出来,这次要撕碎了他这一身不得体的衣裳,更要撕碎了他的身体。
陈末年要他弹了一整夜的琵琶,不让他睡觉休息弹到他哭,殿内的烛火一整晚没有歇,天亮的时候他的手指破了,流血了。
一夜过去裴子西变得憔悴恍惚,琵琶声停了之后陈末年过去替他理了理微乱的长发,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把裴子西吓得瑟缩。
天一大亮陈末年什么话也没留下就走了,外面才有人进来给裴子西处理手指上的伤,他则不堪重负地昏昏沉沉睡去。
第13章取雨露
醒来的时候是晚上,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裴子西蜷缩着身体在被子里捂着嘴哭,他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怕惊动了人。
昨夜……也是这样,泪落到指缝里,陈末年不许他出声。
裴子西攥着胸口的独山玉坠,像抓着最后一丝光。
裴虞是聪明的,从始至终都要比他透彻,像裴虞说的,他脏了。
或许裴虞对这一切早有预见。
伤了手近日不能再碰琵琶了,裴子西也没有再去凤仪宫,他日日继续用着陈末年吩咐的药膳,也听从陈末年的命令继续看那些男人间淫/秽的书。
他是第一次看这样的书,这些应该都是陈末年特意挑选过的,书里讲的东西不少,每一样都是他从前所不知道的。
书里教男人如何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另一个男人,要摇/臀/扭/腰,要学会示弱乞怜,要被人一碰就化成一滩春水,要会吸男人精元,要会叫喊哭求……
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淫/亵/肮脏至极。
被恶心透了,裴子西憋着一肚子胆怯的怒气,他累得懒得去多说一句话反抗,把自己麻木,每日看着那些送到桌上的药膳,他就赌气似的一一塞到口里,直到撑不下为止。
如是几天,裴子西当着陈末年的面鼻出血了。
“皇上本身体质虚寒,这回是大补太过才如此的。”
听了太医的话陈末年绷着一张脸沉着,半躺在软榻上裴子西十分的冷静,看了一眼侧对着自己的陈末年之后又垂下眼,毫无怪罪地轻轻说:“丞相到底是没娶过亲,并未躬亲此事,自然有所疏漏。”
陈末年一直说他什么都不懂,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安排他,当初也是以此逼他用药膳,现在裴子西反倒因此鼻衄证明他做得并不对,难得陈末年竟然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
陈末年的眼神更沉了,太医发觉不对赶紧告辞,走的时候脚下还趔趄了一下,被陈末年投去一个淡淡的眼神。
大补过头就是虚,裴子西靠在榻上休息,陈末年稍微转身对着他,皱眉时有几分凝重,像是在认真的对自己的做法作出怀疑。
“是臣疏漏了,原来药膳的法子对陛下行不通。”半晌他才说,“那以后陛下便不用继续日日喝那些了。”
主要是他原本以为裴子西会跟之前一样抵触不肯动那些药膳,所以才下的令要他多喝,没想到他这么配合,把自己喝上火了。
“陛下好好休息吧。”没多说,陈末年瞥了裴子西一眼,收回目光后转身离开了太和宫。
残冬过得很平静,下雪天越来越少,年后落了最后一场,梅花也耐不住春风先陨了花,待到仲春时分,宫里又恢复了鲜活的人气。
放了裴子西这么一段轻快日子,陈末年的耐心也随着冰雪耗尽,复萌在春日。
他让裴子西看了两个多月的龙阳秘戏图,要他知道如何讨好一个男人,现在却又要他去和皇后圆房。
那些书对裴子西其实没多大影响,翻烂了只觉得脏,但是陈末年的这种做法却让他觉得讽刺。
他是故意要这样羞辱他吗?
“丞相……到底想要朕怎么做?”
“臣说过了,只要陛下留一条血脉。”
“若是有了皇子,丞相就会杀了朕?”幼帝确实比他更好掌控,裴子西了然。
“陛下是陛下,皇子是皇子,臣在这里保证,陛下绝对此生无虞,臣怎么可能对陛下不敬。”
信还是不信都不重要,这话真假与否都只在陈末年一人,若真是假话,他又能如何?这一问似乎本就是多此一举。
他不过是陈末年手里面的一条小鱼,随他怎么玩/弄安排。
“可是丞相知道……朕对皇后做不出那些事。”现在他可以承认自己的懦弱,动一个女人都没胆子,或者他也可以承认龙阳秘戏图影响了他,他没性趣动皇后。
不管怎样,不管陈末年怎么想,他只是不想和皇后做。
许是之前长久的抵触推诿让陈末年知道他对皇后真的没那个心思,又许是陈末年在给他看那些男子交/合的书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如今,所以这次格外的理解他了,没有硬逼裴子西的意思。
“臣知道陛下体弱,尚且像是个需要人疼的美娇娘,要陛下在床上疼别人也是不可能的。”似乎觉得有趣,陈末年发笑,“臣不勉强陛下了,你我各退一步。”
他所言的“不勉强”和“退一步”并不会让人觉得放松,相反的,裴子西心里反而越加不安。
他既然肯作出所谓的“让步”,那这就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那就证明他只会逼得越急,不会再给裴子西任何喘息的机会了,这次,他要裴子西必须做到。
裴子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既然陛下对皇后没有性致,那就算是臣让人把陛下绑到了皇后床上,估计您也只知道哭,陛下也不想臣对你用药吧,这法子太下作,陛下或许会不高兴。”
前面这一长串的铺垫让裴子西越加忐忑难安:“那丞相要朕怎么做?”
要皇后怀上他的子嗣,不管是什么法子,似乎都有点必要的腌臜。
“不用怕,臣知道陛下抵触和皇后行房,现在不用了,只是要陛下自/渎/取/精罢了。”
这算是恩赐了,原来这就是等了一整个冬天后,陈末年替他安排好的路。
“你说……”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法子?初初一听虽然觉得确实比之前要压力小很多,也不是不能做到,可是仔细一想,心里还是十分反感。
何况……要皇后怀孕,真的只要他自/渎就可以了?然后呢?然后又要做什么?皇后那边……该怎么做?
他不敢去想,也想明白,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宫闱里的阴暗面,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皇后她知道吗?”
“这种事情当然不用通知她。”陈末年轻描淡写。
裴子西没有答应,他害怕这件事里宋云华变成无辜的牺牲品,就像当初的青萍一样,就像自己变成更迭权场里的牺牲品一样。
“如果陛下不答应,那臣也逼不得陛下,臣只是看陛下之前一直不肯和皇后做,才想着帮一帮陛下,陛下不领情或者陛下对皇后其实有性趣,那就算臣多此一举。”似乎早就料到了如今裴子西的反应。
“陛下或许更想和皇后有夫妻之实。”
gu903();很平淡的语气却让裴子西听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我……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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