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坐的赫连卿倒着方向坐,看着后退的景物,“庄兄,你以后晚上不用来接我下班了,我自己回去吧。”
少年突然这样说,庄余难免不会多想,他问:“你怎么了吗?”
“我没有怎么呀。”赫连卿抬头看一轮还算圆的明月:“你每天工作已经够辛苦了,夜晚还要画画,你可以用接送我的时间休息,我不想你这么累。”
庄余:“我不累。”
“我看着累啊,这样吧,在你完成作品之前都不要过来接我,等比赛过后就恢复原样。”赫连卿伸手到背后戳庄余的后背:“好不好嘛,我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可以的。”
“好,卿卿长大了,懂事了。”
赫连卿真的长大了,他不会像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那样哭哭啼啼,就算是有只仅限于在庄余面前硬挤两滴眼泪撒撒娇,即使没有了父母的羽翼保护,也能凭靠自己的劳动赚取活下去的资本,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上,算是有了价值。
两人只有晚上在家能在一起,工作时间独自忙碌,生活过得平淡无奇,时常会发生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希望一辈子这么细水流长地走下去。
赫连卿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即使每天重复做着一件事,也不会觉得腻。
但是地球在转,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没有事物是亘古不变的,生活也不可能平平淡淡,特别是有一句古话——厄运专找苦命人。
贫民区内的夜晚照常有许多还在忙碌的身影,谁也没想到一场厄运会降临于此。
这片区违章搭建的想象是习以为常,建筑物密集又老旧,头顶上的电线比蜘蛛网好不到那里去,当一束火苗在某个角落点燃、蔓延,人们还处于无知的情况。
当那束火苗真正燃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桶水能搞定的。
人们呐喊着,逃跑着,像一堆热锅上的蚂蚁。
燃烧起火的地方是一处垃圾回收站,贫民区的房子一间紧挨着一间,火势很快把三间铁皮房子烧剩下空壳,火势却丝毫不减弱,有把整条街道少下去的气势,再这样下去,整个片区将会成为火场。
赫连卿还在烧烤店上班时,有一位这里的居民匆匆跑来指着一个方向大喊:“快点跑啊!那边着火了,连烧了七间房,还一直烧下去!”
周围的人开始乱套了。
“好端端怎么会着火呢?”
“是垃圾回收站先起的火,已经打电话叫消防车了。”
“完了,贫民区的路太小,消防车进不来!”
“还等什么?赶紧跑啊,趁还没烧到自己家,回去拿点贵重物品。”
赫连卿愣在原地,他把那些话整理了一遍,半天才意识过来——家就在起火的那个方向,庄余有没有在家里?房子里有贵重的东西吗?
贫民区的上空已经火光冲天了,隐约听到有消防车呼啸。
少年拔腿就向着起火的方向跑去,唐老板叫都叫不住。
许多人一只往远离火光的方向跑,只有一位少年不要命似的逆向奔跑。
远远看到自家那栋出租房,那火的距离还远着,完全有时间上去一趟。
突然有人挡住赫连卿的去路。
是丹姐,她没了以往靓丽的模样,头发凌乱,妆容模糊,满脸惶恐拉着赫连卿,“弟弟,你还往回跑干嘛?赶紧逃命啊,火要烧过来了。”
赫连卿想要挣脱丹姐的手:“丹姐,我回去拿个东西,很快的。”
“还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啊。”丹姐执意把少年拖走,可是她一届女流的力气敌不过少年,赫连卿的手挣脱出来后,立刻跑上出租屋。
丹姐怎么叫都不回来,情急之下,她拨通庄余的手机,关键时刻等待通话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就在电话准备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那边终于响起男人的声音。
双方的周围环境都很混乱,特别是庄余那边,丹姐说话靠大声喊:“庄哥,你在哪儿呀?贫民区着火了,我在你楼下看到卿弟弟那傻孩子往楼上跑了,我拉都拉不住!那火快烧过来了!”
“我马上到。”庄余说完几个字便挂断了电话,回头看身后一栋已经被大火吞没的房子,角落站着一个小女孩在哭,他连忙把小女孩抱起来随手抓着一名逃跑的居民:“孩子走散了,你带她离开吧,后边房子里还有人没出来,拜托你了。”
那人点头,抱起小女孩就跑。
庄余发疯了似的往出租屋那方向跑,同时拨通赫连卿的电话,幸好那边很快就接听,庄余用平生没有过的吼声大喊:“赫连卿你马上给我下来!”
赫连卿已经在出租屋里,他把一些东西全扫进背包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味令他咳嗽了两声,“庄兄,快了快了,我准备要下去。”
他说完了也不挂电话,庄余听着赫连卿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脑海里浮现出令庄垣躺在病床上十年的那场大火,庄垣从楼上跳下来,骨头错位满身是血的样子,庄余已经无法再次承受那份痛苦。
他已经失去庄垣了,不能再失去赫连卿。
庄余加快脚步冲进已经有些许火苗的楼道。
这场火从火苗开始到无法控制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晚上正好刮风,所以火势才会蔓延得如此之快,贫民区的房子一栋接着一栋到下。
空气中的浓烟逐渐浓烈,赫连卿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他猛烈地咳嗽着,窗外已经有些微火光,他立刻背上背包,用床单把角落那边差不多完成的画包严实了,抱起就跑出房间。
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以他没有想火势竟然能一下子就烧到了这边,从楼道往下看已经有火光。
要下去吗?还是上去?
赫连卿不知道,从小没有人告诉他火灾要怎么自救,更没有人告诉他在这样好几层楼高的房子里要怎样逃生。
在他正在发愁的时候,楼道里跑上来一个人影。
庄余看到赫连卿站在楼道里发愣,先是大骂一句:“愣着干嘛?不要命了?”
边说边把人拉紧了往上跑,他从楼下上来的,知道楼下的路已经被火堵上,唯一的出路是天台。
庄余把顶楼的铁门踢开,跑到室外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他来不及训赫连卿,找逃生出路才是目前要做的事。
这栋楼一共有五层,现在的火势应该已经到了三楼,不需要多久,火就能把整栋楼吞没。
庄余站到高处向四周看,楼下有人在喊:“看!上面有人!”
消防车还堵在路口,云梯伸到这边来还差好十几米,等它能来人都烧没了。
这时候,消防员快速在楼下支起了安全气垫,朝庄余大声喊:“跳下来!”
只能是这样了!
庄余回头向赫连卿伸手:“过来。”
“哦。”赫连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他背着个背包,还抱着一个画板作为累赘,跑起来的速度有限,庄余跳下去把那画板抢过来扔到一边。
“诶……那是你的心血,你干嘛扔了?”赫连卿要去捡,却被庄余拉回来:“你要命还是要那东西?”
“我两样都要!”赫连卿刚说完,天台门口轰隆隆地冒出火舌。
少年突然被一个力道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竟然身处在栏杆上,向前一步就是五楼之下的地面。
赫连卿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惊恐地看着旁边的庄余:“庄兄,你要干嘛?”
庄余把赫连卿紧紧地抱在怀里:“抱紧我,一起跳下去。”
“什什什么?跳……跳下去?这里是五楼!不要啊!”赫连卿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地抱紧庄余。
“没事,下面有垫子。”庄余把赫连卿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管,我数三二一就会带你往下跳,——三!”
“等等,庄兄我怕。”
“二。”
“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可以找其他办法。”
“一。”
“啊啊啊——”
失重状态下使赫连卿感到心脏一阵停滞,甚至有点呼吸困难,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有尖叫声,好像正在靠近死亡,但是被庄余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感觉自己无比安全,就算真的有个什么好歹,死也是抱在一起死的一对鸳鸯。
坠落的过程彷佛用了一个世纪,其实也就几秒钟的事情,两人准确摔进安全气垫里。
感觉到身体有了依靠感,赫连卿睁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许多只手把他拉到地面,他双腿已经被刚才的‘跳楼’吓软了,人还没站稳便跪在地上,被庄余拎起来走到一边。
庄余把赫连卿带到一个角落,把人浑身上下摸了一边确保没有骨折烫伤什么的,这时候才把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气放出来,戳着少年愣愣的脑袋大声吼道:“你有脑子吗?那个时候还跑回去干什么?家里一没黄金二没钱,就算有也不该回去!我在让你出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赫连卿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每次做完错事只会说对不起,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后果?万一刚才你逃不出来怎么办?万一你的命就这样完了怎么办?你连跟我说对不起的机会也没有,你跟阎罗王说去吧。”
“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救不到你的画。”赫连卿抽泣着,取下背后的书包打开给庄余看:“你看看,我帮你拿到了这些,还好好的,一点儿没坏。”
庄余看到背包里面,竟然是一套还沾有颜料的画笔,那是庄垣送给他的那一套,赫连卿竟然还记得。
那一瞬间,庄余的火气全消了,剩下的只有心疼,他再次把赫连卿拥进怀里,比之前每一次拥抱还要用力,闷声在少年的耳边说道:“赫连卿,我没有亲人了,你要好好的,行吗?”
☆、第41章
那场大火足足烧掉贫民区一半区域,直到凌晨时分才正真把火扑灭,那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一缕晨光照射在火灾之后一片破败的贫民区,被烧的房子连框架也不剩,只有一堆乌黑的残渣余孽。
统计死伤人数有三死十七伤,一夜之间,贫民区这场大火受到社会的各界的关注,对于群众来说这只是一条能讨论三天的新闻,对于这片区的人来说,家没了。
当吴丰赶到贫民区看到路边安然无恙的两人,他冲过去差点当街哭出来,“我这一觉醒来看到新闻吓得我鞋子都没穿就跑过来,你们没事就好了,有没有伤到哪儿?”
赫连卿摇头苦着脸,“吴兄,怎么办?庄兄要参赛的画没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啊?”吴丰原地踌躇两圈:“这……老天爷专门玩你的吧!”
“可不是吗?”庄余回头看了一眼废墟:“可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拼一拼的话够的。”
吴丰:“三天?你开玩笑吧!”
这时候庄余的电话响了,是赵晋,他也是早上看到新闻才知道这边出事了,连忙打电话给庄余问情况,问到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庄余很不客气地说:“有,赵教授,我记得你有个十年不用一次的画室,可以借我用三天吗?”
赵晋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庄余窝在那废弃多年满是灰尘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画室里,全副身心投进创作中,把一切事物抛到脑后。
赫连卿在一旁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让他吃饭休息,得到的是一句:“我没事,你累了到旁边休息。”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庄余的脚步,赫连卿能做的只有在一旁默默地陪伴。
画室里只有一张小沙发可以休息,赫连卿等累了就躺在沙发上睡,他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净陪着庄余熬着,终究是熬不过去,看着前方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再次醒来后,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怀抱,鼻腔里全是熟悉的人的味道,还参了一股颜料味。
赫连卿动了一下,抬头便看到庄余的睡颜,这样近距离看,庄余两眼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脸的轮廓更加明显,胡子拉碴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他终于休息了,一定是很累吧。
赫连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庄余的胡渣,摸着刺手但意犹未尽,摸着摸着就把人给摸醒了,庄余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睁开没几秒钟又闭上,嗓音沙哑着说:“别动,陪我再睡一会儿。”
少年连忙缩回手,在庄余下巴亲了一口:“对不起,你继续睡吧。”
庄余在几秒钟之内再次睡了过去,刚才已经睡了一觉的赫连卿现在睡不着了。
画室的窗帘全拉上,从缝隙中看不到有光透进来,外面应该是黑夜,室内只亮了一盏小灯,灯光不亮,小灯旁边就是庄余这三天以来的成果,赫连卿稍微伸长脖子去看,下一秒便被惊艳了。
赫连卿在心里仰望一番。
现在几点了?赫连卿抬起手看电话手表的时间。
半夜两点多。
随后看到手指上庄余送的戒指,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翻,那戒指虽然不是很名贵,但要是有人拿一千根金条来换的话,绝对不换。
gu903();不知道是刚睡醒眼花还是屋子太暗了,赫连卿感觉自己的手怎么好像……虚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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