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高都以南十多里的三岔路口分了手，姬霖带着雨珠和雨荷上了东南方向的一条岔路，我和钟离则上了向西的一条小道。太阳下山以后，在一个村庄投宿的时候，我才知道用了一天时间只走了一百多里。钟离建议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这样就能施展墨者的神行术，问我能不能跟上？
跟上肯定没有问题，但我不想那么着急，让他在村子里找辆牛车慢慢赶路。钟离不解，说我离开高都的时候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长安，离开高都才一天怎么又不着急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早点赶到长安，但是不行啊！此去长安等于一头扎进了麻烦之中，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武道世家，也不是门阀大族，而是拥有皇权深居未央宫的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所以需要在路上想到解决眼前困局的办法，假设可能遇到的难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思路，免得事情到了眼前，乱了阵脚”。
钟离二话不说带着我去找房东，让他帮忙买一辆牛车。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没有大户，自然没有现成的牛车。钟离正想离开连夜到附近的村子里去碰碰运气，房东的儿子突然说道：“两个时辰前，两位行脚的客商投宿到村西的一户人家，他们每人都赶着一辆平板牛车，如果想买牛车可以找他们问问”。
钟离大喜，请房东的儿子带他去村西的那户人家，我却与房东拉起了家常，询问光景过得可好。房东五十出头，但是长期繁重的田间劳作让他的背都弯了，脸上满是风霜与岁月侵蚀的印迹。听我问起家中的光景，房东叹了口气，看着星辰密布的天空说道：“前些年日子虽然也不算宽裕，但总算可以过得下去，近几年开始不行了，感觉一年不如一年”。
“哦”，我一听来了兴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房东叹了口气说道：“先帝在位的时候，皇粮是三十税一，家里种了七十亩地，除去上交的皇粮和人头税，还能有点节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使役的牲畜，不少人家还养了驾辕的马匹，农闲的时候把一些田间的果蔬运到城里换些食盐和布匹，官府差不多也在农闲的时间下派徭役，不影响田间的生产。可是这几年情况有所变化，先是官府把三十税一改为十五税一，皇粮的负担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后来人头税也涨了差不多一倍，我最小的孩子已经年满十四岁，五口人光是人头税一年就要支出600钱，前些年还能用粮食交人头税，可是近几年官府只收现钱，我们只好卖了粮食再去交税，结果粮商会联合起来趁机压低粮价，有时候卖掉两千多斤粮食才能凑够600大钱。这还不算，去年年底开始，官府开始征集马匹，今年开始征收军赋，说是朝廷准备与匈奴开战，村子里所有人家的马匹都以极低的价格被官府收走。要不是朝廷收缴了马匹，家家户户都有马车，买或租都行，哪用得着考虑牛车，牛车太慢了”。
我吃了一惊，史书上说这个时候大汉依旧采取三十税一的政策，这个地方的百姓却交纳十五税一的皇粮，不知道史书没有记清，还是当地官员私自增加了赋税，尤其人头税不能用粮食交纳就能说明问题。心里虽然清楚，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房东。
史书记录自元光元年开始以后的十几年间大汉百姓的税负逐渐加重，尤其是汉匈开战以来大汉收缴军赋，给百姓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随着汉匈战争不断升级，战争开支越来越大，人头税越来越重，军赋更是层层加码，后来连续六次出台的彻底消灭中等收入阶层，盘剥普通百姓的货币改革，最终导致大汉成为一个拥有少数富甲一方的门阀大户和绝大多数贫困百姓的国家。
钟离顺利的从两位客商手中买到了一辆平板牛车。他和房东儿子找过去的时候，两位汉中的客商正在发愁，他们一直从汉中向河内郡贩卖汉中所产的汉茶，以前用快马拉车，从汉中到河内郡一个月便到，可是马匹被朝廷征用以后，他们只能赶着牛车拉着五百多斤汉茶从汉中出发，出发的时候正值二月初，花了近四个月才赶到河内。他们运气不好，路上遇到了几场大雨，茶叶受潮品质下降，只能河内市场上低价出售，茶叶没有卖出好价钱，路上花费的时间是以前的四倍，吃穿用度和住宿的费用也是以前的四倍，原本轻车熟路赚钱的生意仅仅因为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成倍增加，结果成为赔钱的买卖。钟离去找他们的时候，两人正在发愁，这趟生意赔得太多，他们经过认真合计认为使用牛车长途贩运怎么算都不划算，就想把牛车处理，回去后耕种几亩薄田不再从事茶叶贩运的生意。结果在河内郡呆了几天，发现卖牛车的客商比买牛车的人多几倍，眼看卖不出去，两人只好赶着牛车往回走，没想到了高都以南一百多里的一个小村庄却有人找上门买他们的牛车，虽然只卖了一辆，但是不仅能收回一辆牛车的本钱，还能减少回程的开销用度，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钟离忧心忡忡的说道：“没有驾车的马匹，只能用牛车长途贩运商品费时费力，增加商贾的负担，导致长途贩运这种生意难以为继，看来今后的买卖不好做了”。
我拍了拍钟离的肩膀，说道：“影响只是短期的，如果向河内郡运送茶叶的商贾都因为使用牛车导致成本增加无利可图，不再从事贩卖茶叶的生意，河内郡市场上销售的茶叶就会越来越少，价格也会越来越高，等到价格高到可以平衡牛车贩运茶叶增加的开销和成本，就会有人重新开始贩运茶叶的生意，只是河内郡喜欢汉茶的人要花更多的钱才能买到汉茶，当然这需要时间，少则半年数月，多则一年两年”。
钟离有点不明白，对于这种现代经济学的概念，想弄明白也不容易，于是我让他慢慢去想。
第二天一早，我们告别房东，留下了住宿的费用赶着牛车出发了，坐上牛车才知道两位客商为什么着急处理牛车，牛车真是慢，甚至还赶不上步行的速度，但是速度慢了下来也会产生一个优点不像马车那么颠簸，而且耐力十足，只要喂足草料，可以连续行走十几个小时。长途赶路不怕慢，就怕停。虽然慢，但是可以躺在牛车上认真思考一些问题，十几天后过了潼关进入关中，我的脑子里有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方案。概括起来分为明暗三个部分，一是利用玄境的妙用故弄玄虚告诉大汉皇帝，他的真实想法以及与之配套的政策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尤其让他明白不理智的战争诉求，不是最佳选择，很难达到发动战争时想要达到的目的，告诉他汉匈战争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两个民族并非天然的敌人，而是匈奴一方的生存威胁导致了敌对关系，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个经济问题，可以用两国经济的互补性，利用经济手段代替战争的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二是用事实和结果告诉刘彻，他所放弃的黄老与墨家学说在国家治理和经济发展方面能够起到儒术永远也起不到的作用，黄老和墨家思想可以让大汉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这种成就不可能通过独尊的儒术得到。当然这些想法并非完全是自己思考的结果，源自历史上主父偃给刘彻的一个建议，历史上主父偃并不赞同大汉与匈奴开战，而是建议增加边郡力量，其中被刘彻采纳的建议就是在河套地区设立朔方郡，我想把这个新设的郡作为实验地，只要刘彻点头同意，不出几年就能让这位刚愎自用的大汉皇帝看到，他看不起的墨家和黄老能带给他什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得好好利用一下主父偃，这个历史上曾经被刘彻器重的重要人物。这是一明一暗的两条基本策略，当然光有基本策略还不够，重点在于利用刘彻阳儒阴法的本质需要，受到墨霏对田福等人宫刑的启发，禽婋阉了皇帝亲姑姑的面首，刘彻并没有失去理智而牵连甚广，从这一点上看刘彻还是有基本的是非标准，所以才有了把这种惩处行为法治化的基础，形成一个独立于朝廷与官府之外忠于大汉、忠于华夏民族的司法体系。当然做到这一点极其困难，不仅需要法家帮助制定一套完备的法律制度，还得通过持续不断的暗中执法，让朝廷和官府不得不认可这个独立于朝廷与官府之外的司法体系。当然为了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以利用这个时期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百姓敬畏天地的思维习惯，以天道的名义颁布法条，使独立的司法体系与皇权一样得到法权天授的合法性。当然与之配套的司法与执法队伍建设也是关键，先由法家主管司法，华夏七星出人主管执法。
当然这些只是一个大致的框架，许多细节还需商讨，当务之急要找到管陶听听他的意见，所以我让钟离沿途给墨者留言寻找法家掌法管陶。过了潼关又走了两天，我看到了位于渭河南岸的骊邑城，想起了始于郦邑城的止妄墟一行，恍如隔世。看着远处连绵的骊山，那个自称始皇帝的赢政把自己的陵墓建在骊山。看到骊山我想起了清冥界中赢政的样子，以及那把辨识度极高的长剑，当然还有他一心想要找到老子回到阳界延续大秦国祚的疯狂念头。一闪念间我突然想起了古顺村里出现的那道天雷，我只不过告诉越?清冥界中意识物化而成的人只要通过方琼太极宫中的生门就能死而复生，结果被天雷严正警告。那么，赢政为什么想找到老子，想必他心里清楚，只有进入方琼才能见到老子，当然他的目的可能也并非找到老子，而是方琼太极宫前广场上的那道生门，而他，缔造了大秦帝国的赢政所求并非像他所说只是想用五策延续大秦国祚，而是想重返阳界圆他长生不死的美梦。
我觉得自己并非异想天开，现代社会的科学天才、科技巨匠霍金曾经预言：秦始皇还活着，只是无法走出自己的陵墓而已。如果霍金的预言可信，就能解释不对秦始皇陵进行发掘的原因，并非大家熟知的没有保护的技术手段担心损毁陵墓中的物品，真正的原因是这个陵墓不能发掘。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清冥界中的赢政最终还是找到了方琼，并且经过太极宫前的生门出了清冥界，只是他的遗体放在骊山的陵墓，即使复活也被困在陵墓中出不去，所以霍金才有这样的预言。
我觉得这个推论成立，但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个推论突破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虽然月光之门能够打破空间界限，自己就是时空穿越的亲历者，但是关于空间以及时空等课题也是现代科学一直想搞明白的课题，虽然分歧颇多，但是无论持何种态度的学者都不敢下有或者无的绝对结论。自己的经历早已突破了科学的边界，尤其是现在的这个推论。如果月光之门证明了空间在时间维度上不止一维存在，止妄墟证明存在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空间，这个平行的空间与现实世界之间并非存在不可逾越的空间阻隔，而是存在某种联系，传说中的墟门和垣门就是两个空间存在联系的明证。如果止妄墟的存在突破了空间研究的科学边界，那么清冥界则完全突破现代科学和传统神学的边界，清冥界是盘古意识产物的说法已经足以惊爆人们的眼球，清冥界之行是意识与肉体的一次分离，这种观点不仅颠覆了现代医学关于生与死的研究结论，同时也证明了生与死能够轮转的神话传说。否则无法解释自己的清冥界之行，以及通过方琼太极宫前的生门死而复生的经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能合理的解释自己的意识离开身体到了意识该去的清冥界，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身体，从而起死回生。民间流传下来的神鬼传说和人死之后的六道轮回可能就是意识去过清冥界又复活的人留给后人的启发和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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