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格林女士还给了卡罗琳一定财务上的权力,数额不大的支出卡罗琳都可以直接从会计费力克斯先生那里支取。

卡罗琳每天既要负责优选柜台的事务，时而又要代表格林女士和顾客交流，还经常需要和施工处的监工讨论各种细节。从建筑材料清单到工人的安排，她事无巨细，每天下班后还要检查优选柜台当天的销售记录。

几乎每天晚上，卡罗琳都会穿过已经关掉灯的商场大厅，一路伴着低垂的夜幕，乘马车离开已经空荡荡的美思百货。

这一天，当她请了假提前下班，看着外面挂在雾蒙蒙的蓝色天空正中央的太阳，她居然觉得有点陌生。

她是特意提前回家给伊莎贝拉送行的。

伊莎贝拉之前就已经和里佐先生的朋友与其家人取得了联系，相约好先由伊莎贝拉去纽约与她们汇合，再一起出发前往英国，之后再由英国出发去往欧洲。明晚她就要启程去自己的第一站，所以今天是出发前最后一次和卡罗琳见面了。

“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卡罗琳？”，伊莎贝拉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室友，轻声问。她这些日子每天看着卡罗琳忙于工作，有些心疼。

卡罗琳走到伊莎贝拉旁边，看了看穿衣镜里的自己，无奈地抿了抿嘴。

因为忙碌的工作，她确实比之前要瘦了不少。现在的社会虽然更青睐身材苗条的女性，却和后来追求以瘦为美的风潮还是不一样的。从前卡罗琳身材柔美匀称，配上高挑的个子和姣好的面容，是个符合时代标准的美人。

现在她比之前更清减了些，脸上的棱角看起来都更明显了，看起来竟比原本比自己更纤细的伊莎贝拉还显得清瘦。

“我去进修的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有的时候要不是我一起做了早餐给你，你恐怕都会忘记吃早饭吧？”

“如果安德鲁舅舅下次再找你要建议，或是用了你改过的设计款式，他要付你报酬你可一定要拿着，不要每次都跟他客气，你提的建议里不少都很有用。”

“平时你有机会就自己休息休息，我留了一整套画具给你。你也别考虑搬家了，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公寓空着也是空着，权当你帮我打理了。”

“若是有事可以和弗朗西斯说，他肯定会帮助你的。”

卡罗琳看着温柔地叮嘱自己的伊莎贝拉，眼眶渐渐有些红了。

伊莎贝拉是卡罗琳来到这个世界后私下相处最多的人。在这个朋友面前，她既不用像在姐姐明妮面前那样，要牢牢记住自己曾经是嘉莉妹妹，也不用像在格林女士面前那样，时时刻刻都要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她也可以比在薇薇安、乔安娜她们面前更放得开，毕竟再是好友，总有同事间不方便说的话题。

她像是个温和的姐姐，总是默默地为自己提供了很多帮助。

如今既没有可以跨越海洋的电话与网络，也没有可以一夜就到达另一个城市的飞机。连一封信件都时常要漂洋过海一个多月，才能到达另一个人的手中。

虽然伊莎贝拉是暂时去学校学习，但说不定她会留在另一片大陆，很久很久，谁也无法保证两个人的再见还会不会有再见。

突然，卡罗琳想到了一些可能会在很久后发生的事情，她用力握住伊莎贝拉的双手，非常严肃地说：

“未来你千万不要留在欧洲，如果可以，还是早一些回来吧。”

虽然卡罗琳觉得自己可能是杞人忧天，但按照原本的历史，二十多年之后，那片大陆会有一场几乎卷进所有国家的战争。尽管伊莎贝拉去往的城市，未来似乎并没有在战争中遭遇毁灭性的破坏，但是战火无情，卡罗琳希望伊莎贝拉不要在中年时经历那一切，还是回到受牵连更少的新大陆更安全。”

伊莎贝拉笑了，“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我当然会回来啦。”

“那就好”，卡罗琳低头掩饰了一下自己将哭的神情，和伊莎贝拉聊了些对欧洲生活的畅想，如果可以，她也想去那边见一见“世面”呢。

伊莎贝拉的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她今天下午留下来其实就是为了和卡罗琳告别。

弗朗西斯是在两个人都有些饿了的时候来公寓的。

他像平时一样，带着两位女士去了伊莎贝拉在这里最喜欢的餐厅吃了晚餐。看出了大家即将离别的不舍，他还说了不少自己这些日子在工厂遇见的趣事。

“你现在对安德鲁舅舅那边的工作可是很上心嘛”，卡罗琳也感受到了他的“努力”，眨着眼打趣道。

“弗兰兹现在可是真的非常用心工作哦”，伊莎贝拉也笑着举杯，她看了看自己耳尖微红的弟弟，跟着道。

自今年春天开始，弗朗西斯能见到卡罗琳的机会屈指可数，一方面卡罗琳工作忙碌，另一方面他自己反思过后也确实放了更多精力在舅舅的工厂上。

所以难得有机会一同晚餐，他其实更希望在卡罗琳面前展现自己成熟稳重的一面。可别因为伊莎的原因，时间久了，也把自己当做弟弟来对待了。但是既然一起打趣自己，能让自己在乎的两个女孩都笑出来，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饭后，大家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弗朗西斯和伊莎贝拉先送卡罗琳回了公寓。真的到了最后离别的这一刻，卡罗琳和伊莎贝拉的情绪还是有些难以抑制。

卡罗琳拥抱了伊莎贝拉，最后一次祝福了她一路顺风，然后微红着眼睛下了马车。

“弗兰兹，你帮我把手帕送上去给她吧”，伊莎贝拉也红了眼睛，她靠在车窗上，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了弟弟手里。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消失在公寓大门的身影，接过姐姐递给他的手帕，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

卡罗琳回到了公寓后，后背倚在了关上的门上。

当黑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卡罗琳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情绪了。一开始是静默中的抽噎，之后哽咽声渐渐变大，终于变成了大哭。

她知道自己这样一点都不坚强。可是卡罗琳就是想哭，她想要让泪水流出来，让声音发出来，让自己借着这个机会，把近几个月工作和生活中所有的压力都释放出来。

公寓的房间门口的弗朗西斯听着门后传来的隐隐哭声，攥紧了手中的手帕。他几次提起手想要敲门，但最终抬起的手都没有落下。

这是应该留给她自己的空间，弗朗西斯想。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帕展开，系在了门的把手上，一个人原路走下了楼梯。

伊莎贝拉正等在马车里。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好吗？”

弗朗西斯捏了捏眉心，“她会好的，她一直都很好。”

“我以为你会想去安慰一下她”，伊莎贝拉自己也有些伤感，看着坐进马车的弟弟说。

“她现在应该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吧……”弗朗西斯看着楼上依然黑着灯房间窗户，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卡罗琳：是的，不需要，因为你现在还是“别人”呢

PS，只是本章带一下，后面不会到战争那么远。

第56章

卡罗琳的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是个周日。她在这天中午收到了第一封来自伊莎贝拉的信。

信是弗朗西斯带给她的。或许是为了方便，伊莎贝拉将这封信同其他信件一起寄到了家中，毕竟卡罗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公寓,而公寓的信箱有时候并不可靠。

“伊莎在那边适应的很好”，弗朗西斯坐在沙发的另一面,微微低着头说。

这是弗朗西斯在伊莎贝拉离开后第一次私下见到卡罗琳,之前他们还在美思百货见过一次，但因为卡罗琳要做的工作比较多,所以当时只是短暂和他寒暄一会儿就离开了。

少了伊莎贝拉这个温柔的中间人,他们之间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连接纽带。弗朗西斯不再有借口,时不时来这间公寓探望，也不好意思一个人邀请卡罗琳外出晚餐或是去剧院。

因为之前伊莎贝拉还在这边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她和弗朗西斯都会邀请卡罗琳去家里或是安德鲁舅舅的工厂做客，聊一聊大家对芝加哥鞋业还有最新流行的想法。所以就连安德鲁舅舅都问过弗朗西斯，怎么没再邀请过卡罗琳。

弗朗西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简单的几句话，他却总是说不出口,直到前几天姐姐来信,并且把写给卡罗琳的信件一同寄到了家中，他才终于有了借口上门拜访。

卡罗琳谢过弗朗西斯,又泡了一壶红茶招待他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

“亲爱的卡罗琳，

我终于到达了这座梦想中的城市。此刻,我正坐在塞纳河畔的一家露天咖啡馆旁写这封给你的信……”

卡罗琳很快读完了整篇。这封信是伊莎贝拉刚刚到达时寄出的。信里，她描绘了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到达后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她现在与一同前往的那对母女一起暂住在一家酒店里，而且到达的第二天就已经与里佐先生见过面了。

总之，一切都算顺利。伊莎贝拉提前祝贺她二十岁生日快乐。又说算算时间，等下一封信到的时候，卡罗琳负责的优选店估计已经开业了，所以也在信中祝新店面开业顺利。

伊莎贝拉还提到，以后的回信可以交给弗朗西斯代寄。

弗朗西斯将手指交叉握在一起，默默地注视着对面读信的女孩。她蓬松的棕色头发被简单盘了起来，只留下脸颊旁的一缕，从耳边垂下来，发尾不小心落在了嘴唇上。

他松开手，很想抬起手帮卡罗琳拂开那缕头发。为了不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他只好抓起了沙发上的靠垫又转起了上面的流苏。

“你想看看这封信吗？”卡罗琳放下手中的信时，看到了弗朗西斯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以为他也想读一下伊莎贝拉的这封来信。

弗朗西斯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这是伊莎写给你的。”

“那你在想什么？”卡罗琳看出对面的男孩有些坐立难安，似乎是有话想说。

“我”，弗朗西斯憋了口气，停顿了半晌，“明天是你的生日，不知道是否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布雷特饭店吃晚餐。”

卡罗琳没有立刻回答。

她自然是知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的，而且嘉莉妹妹原本的生日就恰好与她的在同一天。

卡罗琳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自己的生日，去年的生日也赶上工作日，那段时间她忙于柜台轮岗和会员特别活动，几乎忘了这件事，还是姐姐明妮那天做了两道她喜欢的饭菜提前送了过来，她才记起来。当时伊莎贝拉也在，还送了一副临时为自己画的速写小像做礼物。

“是伊莎告诉你的？”卡罗琳的目光落在了弗朗西斯的脸上，他暖棕色的眼睛里掩藏的紧张竟让她觉得有点开心。

“是，但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弗朗西斯抬起头，平静下来，看着卡罗琳的表情，“如果你暂时没有其他安排的话，希望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在这一天和你共度晚餐。”

弗朗西斯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但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他一直在尽力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也不再排斥与舅舅一同外出谈生意。

他身上的改变，安德鲁和伊莎贝拉都看在眼里。只是每次当弗朗西斯到了最想展示自己优秀一面的人眼前，却依然总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就像刚才，他明明已经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镇定，可从卡罗琳突然露出的、有点调皮的笑容里，他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可能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按照卡罗琳原本的想法，她是应该拒绝的，因为美思优选店的施工到了收尾部分，很多事都需要她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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