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蜚英眉头蹙紧,将他拉扯出去,逼在墙根下,观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兰漱,你没病吧?前两日是你和我说要整治赵秋衡的,怎的今日偏衡儿衡儿的唤上了,莫不是坑我一场,将罪责安在我身上?”
他愈发的不解:“你忘了吗,若非他,宗主必然会让身为嫡脉的你做考学的体察官。可他现在就让一个傻子去了!!!你知道外人是怎么看咱们的吗,我出一趟门都快羞死了。”
兰漱道:“噢,那你羞死算了。”
沈蜚英觉得自己仿佛病了,因为李兰漱为赵秋衡下绊子时基本都是他递的刀,现如今李兰漱将变态手收回去了,毫无疑问的,那些过往追究起来全得他来担责。
他顿时觉得荒唐:“不是这样,好,我跟你说不明白,但就问你一句,你这么对赵秋衡是想和他和好如初,还是有新的计谋?”
兰漱道:“你看不出来吗?好笨。”
沈蜚英将要急火攻心:“李兰漱,你到底想做什么?”
兰漱一掌拍在他的肩上,郑重的道:“你知道有一种人,他天生身负重任,被选为天人,是要拯救苍生的。而我恰好是这类人,推也推不掉。唉,不过我也不想推了,人生本来就很难有价值,若能救一个人,也是功德无量了。”
沈蜚英心中如同无数虫蚁攀爬,若不是怕被人看见,他早将面前的人吊起来剥皮抽筋了。
绝望似的道:“你在说什么?”
兰漱傲气凌然:“听不懂?”
老老实实点头。
兰漱道:“听不懂就对了,仙人之事,岂是尔等凡人可揣摩的?”
沈蜚英一脚踹在他腰上,愤然离去。
兰漱乐哉乐哉的回了寑殿,想要好好休息,金仪却面露为难,与他围炉而坐,开口道:“九少爷,夫人方才派人来,说……让您去后山摘草药,为二夫人补身子。”
兰漱疑惑:“补身子?”
金仪点头,道:“是,二夫人她生了!”
兰漱这些天一直想着赵秋衡的事,便将散心宗的家事忘在脑后了。
李淮誉与秦炽感情并不好,便是自这二夫人来了之后。
李淮誉在继任宗主前大是风流,主要是因年少时假算子为他卜卦,称他命中无儿,讲的天花乱坠。李淮誉偏不信卜爻,因此处处结欢。
但不幸的是,无数个女子,产下无数个孩子,果真全是女儿。
别无他法,李淮誉只得遵循先父之命,娶了湘水之滨的神医之女秦炽。秦炽当时在湘水之滨名声很大,谁都知道她的剑舞的极好,长相又属天女之姿,天下男子趋之若鹜。就连雅绥山的宗主顾南烧都对她青眼有加,说是提过亲。
若是将她生平的前一段写进话本子里,恐怕后人都觉是夸大其词,但当时见过的她的都知道,此言不虚。
再想想现在的秦炽,或许是产后没调整好,让一代风华女子得了些心病,令她脾气暴躁,腹内草莽,不识礼数。
李淮誉在这里养的女人可没少嘲笑她,但她一概置之不理。
其实众人都疑惑过,李淮誉那样的人什么美貌没见过,怎么偏会听父命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太没出息了!
这还得从立宗三年说起。
那一年散心宗收服三名家臣,引来宗内老臣不满,导致内战,李究便领着李淮誉一同平乱。当时的李淮誉只是个毛头小子,一箭落在肩头,虽不深却也足够致命,逃到湘水之滨,恰好碰上了有神医之誉的秦老爷秦贽。秦贽一生行医用药,能救他也不足为怪。
可他这一次的善心,却无意为秦炽牵了线。
内乱结束后,李淮誉被接回散心宗,临了还对粉雕玉琢的秦炽恋恋不舍,哭了好几夜,愣是要娶她,还威胁李究,不让娶秦炽就去自宫。
后来他娶了秦炽的同时,也娶了无数的夫人,风风光光的带上来无数的亲生女儿。
时至如今,也无人能数清楚兰漱到底有多少个姐姐妹妹。
这位二夫人,无疑是最得宠。不仅是李伏天在宗里争气,母凭女贵,还因她当年与李淮誉一度春风后便守身如玉,直到前年再次相见,二人又度春宵,索性将人接了上来。
听闻从前秦炽住的朝墨殿,现在正是属于那位二夫人的。
兰漱站了起来,将金仪找来的一把石耒扛着上了后山。
虽说秦炽人不大机灵,脾气差,一点也不温柔,但好歹是亲生母亲,他得想办法为她出口气。
一面看图册,一面找药材,兰漱抬头看了看罩在头顶的大太阳,顿时生出了悔意。
他竟将尊贵的自己置于烈日炎炎下,罪过是也。
数了数竹筐里的养生草药,他觉得差不多了,想要折返,谁知赵秋衡的那条白狗猛然从身后扑来,口里衔着一只白瓷瓶,盖子是打开的。
兰漱眉毛不停的抽搐着,立刻闪身躲过。许是危急关头,他的速度并不慢。
白熊想必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急速回头,闷着头往过来冲,牙齿露在外面,看得人腮边生惧。
兰漱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狗想咬死他,白瓷瓶中装的说不准是化尸粉。不必多想,定然是受赵秋衡指使。
看来他屈尊降贵的与他讲和,他还没有原谅他。
这个贱人!!!
他将石耒挡在胸前,想以此自保,哪知斜边又冲来一只黑狗,正是张买诚的大黑龙。
两头虎视眈眈,兰漱的怒意僵在嘴边,他道:“那啥,你跟你主子说一声,我真的变了,以后再也不会冒犯,再也不会自不量力,行不行?”
大白狗轻蔑的瞪了他一眼,放缓速度,依旧凶恶的张着大口。
兰漱提上竹筐往深处跑,路过毕桀冢时,见一排削好的竹竿立在石桌旁,便抓起好几根来自保。
他不停转着圈,似乎是要划地自保。两条一黑一白的狗对视一眼,觉得再次攻击他有些困难。
兰漱看出它们的犹豫,桀桀一笑:“来啊,你们过来啊?!”
大白狗晃了晃脑袋,几乎在一瞬间便冲了过来。
兰漱猛地闪开,心中如雷霆击鼓,他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惧意。
他怒骂道:“我都说了握手言和,怎么还来?你把你主人叫来,我跟他谈谈。”
大白狗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眼神中透着浓浓的鄙薄之意。
兰漱心头怯了怯,朝四周看着,想要找到可以自保的东西。
狗朝他嗤了一下。
彻底激的兰漱脾气上来,他挥起竹竿将篱笆屋顶上的蜂巢捣了下来,扔在大白狗头上,自己便钻进了竹屋,将门关紧了。
大白狗在外面哀嚎。
兰漱拍着胸脯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缓了一会儿,他刚想将门开个缝,身后突然有人道:“九少爷?”
兰漱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头。
见出声的人坐在轮椅上,通体俊秀,目似点漆,双眉浅浅蹙起,温雅难及。身着暗色氅,碧捥袖,面如桃花云里追风月,神似白莲摘星祈芳留。十足的俊品人物,端正雅士。
兰漱心想,散心宗坐轮椅的似乎只有李究一人,他脱口而出:“祖父,您返老还童了?”
“……”
那人摇头,道:“九少爷来此是为何事?”
兰漱道:“我是被两条疯狗追杀,逃过来的。”
那人想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哀呼,兰漱连忙将门打开,见大白狗的脸肿大成了两个,显得十分丑陋。
黑龙悲伤的看着它,又失望的跑了。
兰漱脸皮抽了抽,道:“原来狗的世界也看脸吗?”
他疾步走下去,擒住大白狗的嘴骂道:“亏我给你大半夜送骨头,你倒好,半点恩情都不记,有本事把你主子叫过来,我跟他一对一玩儿,我偏不信他有多能。”
狗抬起前爪打在他手背上,奈何人在暴怒时有逆天的力道,躲也躲不开,它只好呼救。
这下兰漱可以肯定的是,赵秋衡绝对就在这附近等着看他笑话。
登时横眉立目,使劲掐着白熊的嘴,道:“给我出来,背地里这么暗算一个柔弱的男子,还要不要脸?”
竹林背后确实出来一个人,但不是赵秋衡,而是张买诚。
他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道:“宗主让你去朝墨殿。”
说完便想离开。
兰漱拉住他,道:“你的狗伤了我,你不负责?”
张买诚才从校场回来,自然不知黑龙与白熊一同追赶他的事,能找到他也是因为他泡澡时加无数有的没的,制造出的香味。
“你有病啊,有病去宗医哪儿,别扫旁人的兴。”
兰漱见他态度坚定,便也解了八分,道:“我爹找我什么事儿?偏要去朝墨殿说?”
张买诚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便要走,兰漱突然道:“对了……”
他大声朝竹屋喊道:“那个……我擅闯进来,对不住啊,等明日会来登门道歉。”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张买诚面色大变,将他拉着跑了出去,一直到朝墨殿门口才道:“你疯了,你竟进了沈灵献的屋子,他会杀了你的!!!”
兰漱道:“什么?”
张买诚道:“行了,我不跟你说,但你记着离沈灵献远一点,他那个人丧心病狂的,发起疯来谁都杀,连沈大人都制不住。”
兰漱仿佛有了点印象,沈灵献,不正是照胆穷沈文野的长子,沈蜚英的哥哥。
刚想仔细捋一捋此人生平,便有婢女道:“九少爷来了,宗主与二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您快进去吧。”
兰漱皱眉,踏进了充满喜气的廊芜,李淮誉慈祥的抱着二夫人,逗弄着二夫人怀里的孩子。
见他进来,李淮誉立即招手,道:“小九,快过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兰漱蹙眉,走了过去。
一脸病容却不减美艳的二夫人道:“九少爷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宗主?”
兰漱敷衍的看了一眼,道:“哇,好可爱的猴子。”
☆、鱼上冰8
金仪将金疮药倒在兰漱的背上,白色粉末将冷白优美的线条淹没,她好奇道:“宗主一向下手不狠,最多也是在以为您死后给你赊了口棺材,打算从您的丧葬补助中扣,怎么今日……”
她在散心宗多年,来来去去许多弯绕也顺的清,立即问道:“九少爷,您不会是……对二夫人做了什么吧?”
兰漱疼的倒抽一口恶气,幽幽道:“我能对她做什么,倒是她,我爹将我按倒施暴时,我明明看到她偷偷踩我一脚。”
金仪给他包扎好,又是不解道:“不可能吧,二夫人一介妇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您这伤可重着呢。”
兰漱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无耻这种品质,只她一人独占吗?这不是张买诚也在场,我爹一边打我,他一边帮忙,踹了我好几下,这账我记得明明白白!”
金仪向来不明白他们这一辈嫡脉之间的恩恩怨怨,便也插不上话。
替他洗了衣服后,金仪才忧心道:“九少爷,过一会儿应该会有人抽查宗训,您准备好了吗?”
兰漱诚恳的回答:“没有。”
金仪大吃一惊:“那怎么办?”
兰漱道:“等抽查的人来了,你便说我死了,被活活打死的,我再装鬼吓他。”
金仪:“……”
她端上短烛火到床边,一圈晕黄的光色打了半帷,忧心忡忡道:“您是不是在生宗主的气啊?”
兰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满脸淤青,完全遮盖了本来的帅气,他心平气和:“没有啊,怎么会,我不仅不生气,还得谢谢他,将我的脸打坏,便免去了被爱慕者绑架强/奸的隐患,安安全全的活着最好了。”
金仪道:“啊?!不会吧?”
冰冷冷的回答:“知道你还问。”
“……”
兰漱皱眉,盯着脸上的疤痕叫苦不迭:“我不就是说那孩子长得像猴子吗,他至于这么报复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金仪一听,便道:“您这么说二公子,二夫人与宗主都不会高兴,何不顺着宗主的意,哄着些也好,少讨罚。”
兰漱辩解道:“我不是哄着吗,都没直说丑,还夸可爱。”
金仪也无话可说了,便将他方才沐浴的用具一一收好,又喊了掌灯使过来点灯,并交代更鼓二筹前不允许熄灯。
若是李淮誉派人来抽查宗训,见早熄了灯了,想是兰漱要连着过好些时候的苦日子了。
兰漱一直趴着没动,直到上弦月冷下来,他猛然坐起身来,扯到后背的伤口时痛呼出声。
既已经受了伤,何不多加利用。
“金仪,金仪——”
空旷的大殿内回荡着他的喊声,金仪连忙推了门进来,关怀备至:“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兰漱道:“我得去找赵秋衡!”
金仪急切道:“九少爷,您别闹了,衡公子想是早歇下来了,您这时候去打他,不好吧?”
gu903();兰漱道:“我不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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