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道:“考学第一项便是剑术,你行吗?”
兰漱:“……这个有点难说,不过咱们散心宗不是有明文条例,出损招的人赢吗?”
秦炽冷声道:“胡说八道!”
兰漱皱起眉来,住了口。
秦炽淡漠的瞥了一眼,拢了拢衣袖,道:“滚回去面壁思过,三日后有学堂初试,通过了才能参加考学,你好自为之!”
兰漱嬉笑眉开,道:“谢谢娘,我会好好思过的。”
秦炽瞪了她一眼,对张买诚道:“你知道兰漱是这德行,还跟他在一起胡作非为?人啊,上进不容易,要想退步可是容易的很。”
兰漱:“……”
面皮子抽搐着努力一笑,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秦炽嫌弃道:“我说错了?”
兰漱闻到暴怒的气息,立刻站直了:“没有,绝对没有。”
张买诚道:“夫人,我一定努力修炼,再不接近九少爷了。”
秦炽宽慰不少:“这才听话,你要跟才貌都属一绝的人来往,才可以稳步上升,否则泯然众人只在一念之间。”
张买诚闻言,顿如面目朗朗,道:“夫人放心,我定会为宗里争光。”
秦炽道:“行了,今日我也不罚你,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还有功课。”
张买诚道:“是!”
兰漱再次被忽略,想同秦炽讲些话,殿门已经拴上了。又转头想和张买诚攀谈,张买诚却记着仇,头也不回的走了。
低落寡欢之余,他便回寑殿歇了。
翌日。
学堂中传出不合时宜的欢笑声,几名弟子围坐在一起叽叽歪歪,一头说花丛情伤,一头侃结彩风雅,聊得不亦乐乎。
兰漱一进去便被人拉住,那日领过奖章的宋酊扣着他的手腕,表情沾沾自喜,伸出手来指向另一边被人团团围住的赵秋衡,与他说:“九少爷,昨夜你和秋衡师弟做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宗主怎的罚了你?”
赵秋衡没用的将脸吓白了,直往后退。
一人说:“秋衡师弟你放心,今天不找你要银子,反而是有关九少爷的事。”
赵秋衡放下心来,一副怯懦模样:“九少爷?”
又有人插嘴:“是啊,就是九少爷,”
枝子茉莉散出一点香味来,赵秋衡抖了抖袖子,低着头找到位置坐下。
弟子们还不罢休,缠着问:“听大漠之外的人说,喜欢谁就要欺负谁,难不成……九少爷其实是把师弟装在心里头了,所以才……”
学堂内一阵揣摩声,连门外的晚香玉都变得缠绵起来。
赵秋衡紧了紧衣裳,眼睛明晃晃的,耳尖动了动,低下头来。
兰漱一脚一个踹过去,指着下半身道:“我心里装着的谁,你们都不配问,但可别强加污蔑,我有多雄伟看过就知道了,那是男人配的起的物件吗?”
众人见他真要卸装,纷纷前来阻止,宋酊将半截腰带替他系好,说:“师弟几个也是猜测,当然,我们绝无与少爷比雄伟的意思。”
兰漱拂开他的手,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移到雕花窗前的赵秋衡身上,伸进来的半枝蔷薇将这景致蕴的如同拓下来的一幅图画。
三刻一到,有侍下将钟撞了五下。
众弟子整齐的坐下来,白眉黑发的先生抱着书籍进来,展眉笑目,当真比赵秋衡头顶那几盏花形还灿烂。
先生两手撑在案桌上,喜色难掩:“今日为你们讲学的可不是我了。”
有人说:“先生终于知道自己不配,要走了吗?”
先生显然是有十分的好脾气,不予计较,依旧笑面春风:“莫打滑了,是老宗主听闻雅绥山发来考学的金贴,特意来激励你们。”
学堂内喧吵起来。
李究避世的原因耄婴皆知,不过是赵氏那点旧事,但这中间实际牵扯到多方利益,细说不来,只能任由世人猜测下去。
弟子们虽与老宗主谋面不多,但对他的敬畏打从传说便有了,此时不免激动起来。
闻他当年剑术超群,斩奸胚,葬恶霸。在凡间百姓眼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入即是十里相迎,出便是金蟒护身。何等的风光!
能被老宗主指点一二,可比自己苦心修读好上许多。
兰漱撑着下颌,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堂外,见三四列的仆人将老宗主推了进来。
老宗主虽坐着轮椅,但英气不减,两道锋凌的眉毛也打理的足够整齐。
先生领着众弟子起身拜见,气势深厚的喊了句:“见过老宗主。”
老宗主和蔼,笑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备学如何了,便当我是平常先生。”
兰漱有些想笑,这些人若真以待先生的态度去待他,恐早些没命都算好的下场。
李究被人推着到正前方,面向众弟子。兰漱见他的目光在触及赵秋衡时颤了一下。
众人皆落座,先生坐在第一排。
李究道:“剑术我是教不了你们了,只能班门弄斧的讲些哲学与史书。”
将手中捧着的册籍翻面:“不过……”
兰漱顺着他的眼神向后看,只见沈蜚英从矮桌下钻过来,平地打了个滚,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台上继续道:“我先有几个问题。”
沈蜚英的头塞进书桌,吞了口糕点。
“这位学生是?”
唯恐有人冲撞老宗主,先生来前还安排过,却不曾想将一向喜爱逃学的沈蜚英忘记了。
此刻他也有几分紧张:“老宗主,他正是沈大人照胆穷的次子沈蜚英,有些贪顽,与九少爷处的甚好。”
语毕,便向沈蜚英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过来赔罪。
沈蜚英将糕点咽了下去,端端正正站起来,竟没有丝毫羞愧之感,作揖道:“晚辈见过老宗主。”
兰漱先惊了惊,后才想通。沈蜚英身为掌使,对宗内各人行踪了如指掌,怎会不知今日是老宗主出山。
李究脸色都不曾变化,又将书籍翻了一页:“你们这一辈的嫡脉名声不大好,我却养病多年,未考验过谁。也罢,便借此机会问问你也好。”
沈蜚英信心满满,似乎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日子近了:“晚辈定会认真回答。”
李究合上书,屈指敲在桌面上,沉吟片刻,道:“本宗‘雪恨笑三侯’的典故出自何处?”
沈蜚英道:“昔年湘水之滨雅绥山与朝阳大泽坯荒割地立规,将剑宗分为‘追鸠’与‘雪恨’两脉,而李氏先祖不愿入派霸权,便另立宗门,取名散心。立宗三年,常年遭受坯荒‘雪恨’霸凌的游宗前来投靠,先祖选了三名当时颇有名气的剑客,封为散心宗家臣,雪恨一脉便大肆嘲讽那三人,因而得名。”
李究:“那三人所护何人?”
沈蜚英道:“祖师李究,名云渐。”
李究:“那三人是何人?”
沈蜚英道:“勾魂手蒋客识,追命鬼张奇寰,照胆穷沈文野。”
李究笑道:“果然是文野兄的血脉,不遵法纪的英豪气魄也与他本人有几分相似。也罢,法纪单是法纪,该推翻的便不必劳心记挂。”
沈蜚英或许是等着奖赏,站着没动。李究看着他一直点头,仿佛有许多夸赞语句无法组织。
兰漱不屑的冷嗤。
也只是靠在座这些榆木脑袋衬托。
李究闻声看了过来,面色稍稍松动,问道:“小九是想主动说些什么?”
在场的心里都有数,老宗主虽不常出来,但对兰漱极是爱护,自然不会将这一句话当成问罪。
兰漱站起来,道:“祖父,我是看有些人在您面前卖弄,深觉无耻。”
李究笑道:“你有偏祖父的心,祖父很宽慰,但咱们散心宗历来有规矩,是以目无法纪、狂妄自大为美德,你也要向沈二公子学习。”
沈蜚英挑眉,提示道:“老宗主,不才已经是掌使了。”
兰漱暗自呸了一声。
李究大笑道:“好,好,年少有为!”
兰漱怒的发疯,他无法想象有自己存在的地方,竟没有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甚至他还不是其中最优秀的。
不服!
李究身旁的下人摆弄着茶具,并顺带为学生们递了几杯茶,兰漱接过来后没有沾杯,而是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细细琢磨下来,他当真毫无办法超过沈蜚英,因他不会剑术!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余光扫过沈蜚英得意洋洋的扇面,压低声问道:“你在上面画莲花作甚?”
沈蜚英压过他一头,正得势着,微微一笑,正经无比的道:“我是莲,你们是泥。莲心窍傲然,不愿被人所知,因此才要画下来带在身上,好让旁人知道。但你们泥巴就不一样了,长得丑还挺自以为是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低贱。”
兰漱:“……”
若不是手上着实没劲,杯子想必早碎了一地。兰漱面色阴险狡狞,露出森森一口白牙,淡淡的道:“我和你拼了。”
☆、鱼上冰7
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沈蜚英的那柄折扇早从窗外飞了出去,学堂乱成一团,先生跑来想将他们拉将开,一只手才挨上沈蜚英,抬头便看到兰漱阴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提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怎么先拉他,而不是拉我,是不是最在意沈蜚英,生怕他受伤?”
先生将手收了回来,尚未为自己辩解,又见沈蜚英甩袖:“先生怎么不敢承认,是在意学生这件事会令您蒙羞吗?”
白墙黛瓦处排了一队乌鸦,也前来瞧热闹。先生心灵脆弱,一下子哭了,说:“我不管你们了。”
沈蜚英往身上一摸,道:“我扇子呢?”
兰漱冷笑着,嘴角携了一丝得意。
沈蜚英指着他,痛苦不堪的道:“都怪你,给我找回来!”
师兄弟们惴惴劝道:“沈掌使,九少爷,你们莫要再打了,有话好说……”
兰漱却不当一回事来听,将沈蜚英羞辱他的还了回去:“快去照照镜子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癞/蛤/蟆,不单丑陋而且有毒。”
沈蜚英扒住他的领口,眼周皱起一层:“你说谁呢?”
兰漱掂量了一下自己,认为打不过他,便强作镇定,指着他的手道:“干什么呢,以下犯上啊!!祖父,祖父,您快!!!快治了他!”
李究低头饮了口茶,抬脸时情绪并无变化,“小辈们果真爱闹,看着热血,不像我们老一辈的,连剑都提不起了。”
与老管家吩咐道:“去请宗主和几位大人,正好与小辈们较量较量。”
语罢,沈蜚英立刻将兰漱松开了。若是宗主与三位家臣皆到场,便同会审没有差别了。想到那几人锋利的唇舌,众人都颤起腿来,再一次劝道:“沈掌使……”
“九少爷……”
兰漱退了好几步,坐下来将袖子盖在脑门上,道:“不打了,不打了,跟你打架忒掉身份了!”
沈蜚英从容坐下,捻着书面道:“打不过,怕了吧?”
兰漱没说话,抬眼时不甚望见蔷薇枝底下的赵秋衡,忽然来了主意,大拍桌子,道:“哎呀,衡儿,你怎么半天都没说话?”
‘安静乖巧’的赵秋衡:“……”
登时整个学堂安静下来。
李究因内疚不愿和赵秋衡见面,因此李究在时,谁都不会将赵秋衡拎出来说。但兰漱却知道,李究才是赵秋衡死亡的关键,若是让他们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或许复仇之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将他送到此处,又非说他知道如何救赵秋衡一命,那他自然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赵秋衡的一双眼从书页缝隙中露出来,细声道:“什么……”
兰漱走到他跟前,将他身旁的弟子扔了出去,自己则坐下来,道:“衡儿的剑术可比某些人强多了,但我不甚懂,某人怎么敢在衡儿面前耀武扬威?!”
赵秋衡不动声色的将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挪下去。
老管家顺了李究的意,推着轮椅到了他二人跟前。看着比兰漱还要高的赵秋衡,他心中悲戚万分。
终是什么也没说,让老管家将自己推出去了。
一直到学堂外,管家道:“老宗主,九少爷是真的懂事了。”
李究道:“是啊,前一个月我见他时,他还仗势欺人,与阿衡不和,今日却……也使小心思想缓和我与阿衡的关系,倒也不枉这些年对他的偏袒。”
管家道:“那您为何不顺水推舟,与衡公子……”
李究皱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学堂内的弟子也都恹恹不乐,没了兴致,被先生遣散了。
沈蜚英照着兰漱的屁股踹了一脚,道:“哟,你和赵秋衡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兰漱拽了拽赵秋衡的剑穗,不理会他,反是与赵秋衡离的更近,低声道:“衡儿,我方才没让你难堪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和祖父一直这么僵下去,你不会怪我吧?”
赵秋衡将剑穗扯回来,不说话。
沈蜚英看不下去了:“你能别这么恶心吗,衡儿???”
“还有啊,你跟个傻子说这些,他听得懂什么?”
兰漱从座位上将自己的书一把捞回来,盯着几盏花在赵秋衡脸上的阴影,道:“衡儿别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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