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想过,如果当时他没有搭理姜妍,没有接受陆晟,那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像唐松源计划的那样发展,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完?但事已至此,他纵使再怎么后悔,曾经发生的事情也已经无可挽回。
又睡了两三个小时,唐岑才彻底清醒过来。他蹬开缠在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进了浴室。
脱掉身上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唐岑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沿着身体的线条向下流淌。唐岑抬起头,用手将被打湿的黑发向后梳了梳,落在脸上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在氤氲的热气之中,唐岑的右手摸上了左手的手腕,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凹凸不平的疤痕。他忍不住反复摩挲了几回,时至今日他的大脑依旧清晰地记得玻璃碎片扎进皮肉里的疼痛,记得飞溅的鲜血下滑时在浴缸的**上拖出的斑驳血痕。
热水冲刷身体的感觉很舒服,在花洒下冲了很久,直到彻底将身上那股颓靡之气洗去,所有的疲惫都顺着水流被冲进下水道之后,唐岑才从浴室里出来。
浴室热气蒸腾,唐岑套上了浴袍,对着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任何物体的镜子仔细地擦着头发上的水。头发上的水随着毛巾揉动流到背上,被水弄得湿漉漉的浴袍磨蹭着肌肤。
擦完了头发,唐岑甩了甩脚上的水就出了浴室。他将孤零零立在墙角的行李箱拉到床边打开,从里头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背后的地上还蜿蜒着一条带着水汽、断续透明的脚印。
“咕——”才洗完澡,唐岑的肠胃就立刻发出了抗议声,不过算起来他也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唐岑稍微收拾了一下,带上钱包和房卡就出门了。
天色还不算晚,但这个时间吃午饭算晚,吃晚饭又太早。唐岑在市中心里溜达了一圈,买了几样甜点垫了垫肚子。
初到英国时,唐岑大脑还是迷茫的,但休整两天之后,唐岑再看这街道已经不觉得不知所措了,甚至还凭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留学时曾经来过的餐馆和酒吧。
下午吃了一堆甜点,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唐岑还撑得吃不下东西。四下看了看,唐岑见除了酒吧之外也无处可去就推开了酒吧的门。
这家酒吧是一个意大利人开的,将浪漫刻在骨子里的意大利人开的酒馆不像其他酒吧那么喧闹嘈杂,而且现在离年轻人的夜生活时间还早,酒吧里人不多,非常适合他消磨时间。
这里并没有他和陆晟的回忆,他只是在刚开学的时候和莉莉、安迪两人来过一次。开学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偶尔聚会的时候提起过那么一两次。
进到酒吧,唐岑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十年的时间,酒吧的菜单上多了不少新品,但唐岑曾经点过的那款酒还在。
点完了单,唐岑就窝进了柔软的沙发椅里,他本来只打算小坐一会儿就回去,但没想到还会在这小酒吧里遇到“熟人”。
酒吧里没有多少人,唐岑点的酒很快就被送来了。唐岑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微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还是熟悉的味道。
唐岑一边喝着酒,一边盘算着之后的去处。
莉莉和安迪在意大利定居,其他的朋友多半都留在了英国,或者回到了祖国,欧洲其他国家里他并没有多少认识的人。唐岑考虑过到一个完全没有熟人的国家小住一段时间,但人生地不熟,若是语言不通的话实在有些困难。
或者去法国?他在大学自学的法语应付日常交流不成问题,只是他去了那边又该做什么?只是糜烂地在异国消磨时光吗?
唐岑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之后那几个推门而入的人。
艾森和同事今天正好忙完一个大项目,明天就要回到伯明翰,所以几个人打算今晚找个小酒吧放松一下。
刚一进门,艾森就看到了唐岑。唐岑那一头黑色的软发和带着东方气息的面孔在人群中十分扎眼,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实际上艾森也有些意外会在酒吧见到唐岑,但这里离酒店不算远,唐岑四处闲逛也总能找到这里。艾森看他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也没上去打招呼,拉着自己的同事在不远处的位置坐了下来。
艾森没想去打搅唐岑,他的同事可不这么认为。
那位黑人同事也是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唐岑,也发现了艾森不寻常的视线,他笑嘻嘻地勾着艾森的肩膀问道:“艾森,那边那个人你认识?”
艾森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含糊地回答道:“算是。”
他这位黑人同事的私生活可是出了名地混乱,艾森可不想让唐岑因为自己招惹上这种人。
同事一听,果然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有主吗?”
“听说有,现在不清楚。”艾森倒没有隐瞒,毕竟唐岑和陆晟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到底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还是警告了一句,“别乱来,那可是我学长。”
“你学长?巴斯大学的?”同事诧异地反问道,“算起来也是毕业很久了,我似乎没听说过伦敦有这么一号人。”
听他还在刨根问底,艾森也有些不耐烦了,只是面上没有表示出来:“他后来回中国了。”
“是吗?”同事这一句话还带着几分笑意,艾森听着总觉得有些诡异。等艾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起来朝着唐岑的座位走去了。
艾森来不及拦住他,回过头时正好看到那个人用搂过无数情人的手拍了拍唐岑的肩膀,他恨不得将那只手剁下来。
也不知道同事和唐岑说了什么,唐岑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艾森只好抬手打了个招呼。
唐岑没想到会在酒吧里见到昨天晚上在酒店碰到的人,而好巧不巧,他同行的伙伴又来邀请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唐岑想着既然遇上了就去打个招呼,虽然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但答应了他的邀请。
“好巧。”唐岑和艾森打了个招呼就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低着头拉椅子的时候没看见那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在唐岑坐下来的那一刻,艾森似乎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油味,香甜绵软,却不腻。
第38章
酒吧的座位虽然不算拥挤,艾森一行人坐下来刚好,但加上额外被邀请的唐岑就不那么宽敞了。唐岑看了一圈,全是陌生的面孔,只能挨着有过一面之缘的艾森坐了下来。
因为喝了点酒,虽然还是清醒的,但唐岑的感官被酒精麻痹得有些迟缓,没有察觉到坐下时他的小指蹭到了艾森搭在扶手上的手。
艾森感觉到一个顺滑但冰凉的物体顺着手背擦了过去,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岑,被蹭到的地方开始微微发烫。艾森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在桌下其他人视线不及的地方,他反复摩挲了几遍被蹭到的地方。
唐岑的加入无疑让艾森更加拘谨,而邀请唐岑来的那位同事却一点也不顾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唐岑的脸,甚至在唐岑看向他的时候,下流地舔了舔嘴唇。
对面那人油腻下作的举动看得唐岑一阵恶心,虽然他知道这个人不怀好意,但已经坐下来了,他也不好找借口离开,只希望其他人能正常一些。
一开始的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同桌有擅长活跃气氛的人,就像当年的莉莉一样,很快就带起了话题,来自两个国度又从事同一领域工作的人凑在一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话题可以讨论。
红褐色卷发的青年将面前的酒推向了唐岑,在唐岑疑惑的眼神中,他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这是这家店的招牌。”
唐岑没有推托,轻声谢过他后就尝了一口。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推出的酒,但味道确实不错。
见他没有拒绝同伴的酒,其他人也放开和唐岑交流起来:“唐,你来英国是工作还是旅游?”
“来旅游。”唐岑舔了舔沾上酒液的嘴唇,他毫不隐瞒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已经辞职了。”
艾森一听他辞职,敏锐地嗅出了其中的古怪,他反问道:“辞职了?”
“嗯,暂时不打算回去。”唐岑看向他。酒吧零星的灯光落在他漆黑的虹膜里,闪着点点光芒的眼睛看得艾森几乎要陷进去。
艾森失神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身旁的同事推了推他的手肘才猛然回过神。他尴尬地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借此挪开视线:“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唐岑被他这么盯着看也不恼,甚至轻轻笑出了声,他知道艾森的视线没有恶意。
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让唐岑短暂地沉浸在了莫名其妙的愉悦之中。
唐岑笑着,但他一直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保险起见,他只说了个大致的方向:“暂时还没有定,可能往意大利那边走走。”
“一个人?”从邀请完之后就再没有说过话的人突然出了声,他一直暗中观察唐岑,盘算着之后的事情。
虽然面前的人实在让唐岑反胃,但对他的同伴,唐岑也不好发作,礼貌地回答道:“对,出来散散心。”
在职场浸淫了两年,唐岑也学会了那些弯弯绕绕、虚与委蛇的东西。
唐岑说得轻巧,但这话落到艾森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大学的时候艾森也算听闻过一些关于唐岑的事情,知道他那个时候是有恋人的,也听说过他们一起回国的消息。现在唐岑却辞职,一个人到欧洲旅行,这不免让艾森多想。
同桌的几人虽然也听出了不对,但他们是因为注意到了那个放浪的同事才转移了话题。
红褐色卷发的青年似乎对中国很感兴趣,反复询问唐岑一些关于中国的事情:“中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下回休假我想去那边住一段时间。”
“我很少在国内走动,但是几个有名的地方你可以去看看。”唐岑这点倒没有撒谎,他之前过得浑浑噩噩,从来没有涉足过,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别人问起时才发现他根本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之后他们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偶尔有人试探着问唐岑一些私事,都被他含糊地一句带过。艾森在旁边听着没吭声,只是在唐岑被问起私事的时候才帮着他转移话题。
一开始其他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艾森不想为难唐岑,但次数多了,他们也看出了那点猫腻,识趣地不再多问。但不论他们聊了什么,最后避免不了的就是酒量不佳的几个人都醉得趴在了桌上。
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艾森头疼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几个醉汉。这三个人黄白不忌,混着喝了好几种酒,也难怪才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现在清醒着的也就只有他和那个黑人同事。
艾森没喝多少酒,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这会儿喝下去的那点酒也差不多醒了。而那个同事的清醒则是因为唐岑,艾森知道这一点,但现在这个局面他怕自己顾不上唐岑,被人趁虚而入。
唐岑虽然喝了不少,但他酒品一向很好,这会儿虽然有些醉,好歹还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艾森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盯着外面的街景出神。从远处驶来的车打着车灯,暖黄色的光从唐岑的脸上流过,艾森却从他那双闪着光芒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寂寞。
艾森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他突然又意识到某些事情,转过头丢给身后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收到艾森的警告,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然后走到其他人身边,拉起其中两个人的手臂,左右各架起了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外走去。
艾森结过账之后也拖着桌上剩下的那个同事站了起来,见唐岑还坐在那儿,他又用中文喊了他一声:“唐岑,该走了。”
唐岑听到熟悉的中文,飘飘乎的脑袋也没多想,下意识就站起来跟着艾森走了。
酒吧离他们住的酒店不远,只隔了几条街,几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街上。艾森扶着同事,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唐岑有没有跟上。
唐岑跟在艾森的身后,看着他艰难地扶着朋友,还时不时回头朝自己这边张望。街头昏黄的灯光落在艾森身后,光晕模糊了艾森的侧脸,微醺的唐岑看得有些不真切。
一路上唐岑都安静地跟在艾森身后,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身体在下意识地行动。
回到了酒店,艾森架着同事艰难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将人撂在床上之后,发现唐岑还呆呆地站在他房间门口,像在等他一样。
艾森紧走两步到了走廊,他把房卡塞进口袋后就将门关上,看着明显还在神游的唐岑说道:“今天晚上我很抱歉,他们刚结束工作所以闹腾了一点,没吓到你吧?”
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艾森的话,唐岑摇了摇头,抬起头盯着眼前的门牌号。艾森和他住得很近,只隔了一两个房间的距离,所以昨天在拐角的时候才会撞上。
唐岑的样子很奇怪,艾森看着他迷离的神色,鬼使神差地问道:“我送你回去?”
“嗯……”唐岑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听到了“回去”这个词,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艾森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路脚步虚浮,心里暗骂了自己的同事两句。
刷开了房间,唐岑随手就把房卡丢在了进门的鞋柜上。卡片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撞在了艾森搭在鞋柜上的手边,他拿起房卡,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灯亮起的那一刻,刺眼的光晃得唐岑眯起了眼,也让他身后的艾森看清了房间的全貌。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但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床上的被子和换下的衣服也被人揉得皱巴巴的。
艾森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帮唐岑稍微收拾一下东西时,就听“啪”的一声,唐岑的脚背磕在了行李箱的轮子上,他踉跄了一下就失去平衡朝前倒去。
他半眯着眼走路,没看清脚边的东西,酒精麻痹了神经,被绊到时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磕了一下,唐岑的酒也醒了大半,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摔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只是腰上硌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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