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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903();不知为何,她心头竟有一丝空落落。

屠户家儿媳妇的状况就如稳婆所说,委实不好。

产妇是头胎,虽历经三个时辰的生产,但那胎儿却完全没动静,一点都没往外冒。如此拉锯之下,产妇已用尽力气,彻底昏迷过去。

稳婆已放弃救治,独自离开了。

闻月进门查看时,产妇已鼻息微弱,似是回天乏术。

她将实情告知其丈夫,丈夫不信,八尺男儿竟在她跟前生生跪下去,请求救他妻儿一命。无奈,闻月实在无计可施,只劝他上县城找个大夫再试试看。可往县城的道路何其遥远,怕是丈夫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妻子便去了。

闻月走在路上,回想起刚才丈夫下跪的那一幕,仍旧觉得痛心。

那么好端端一个家,竟然就要那么没了。

提着药箱,一时失神,她没注意看路,竟径直撞上了前头那人脊背,鼻子生疼,她急忙揉了几下,跟那人道歉:“刚不慎……”

可待她抬头,看清那人模样时,她蓦地怔住了。

“你、你怎么还在?”

谢翊立在他面前,一身玄色衣衫。他仍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一双深邃的眼仿若对世间任何都不上心似的,浅浅淡淡。至于昨夜那个偏执、癫狂的男人,恍若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他没回应她的话,只问:“心不在焉,怎么了?”

闻月实话道:“刚去看诊,一产妇难产,心脉微弱,回天乏术。为医者须急人之所见,可惜我为医者,看她丈夫痛苦不已,却无能为力,实在悲哀。”

“那产妇还尚有一口气在?”

“有,只是濒死。”

谢翊蹙了眉,仿佛想到了什么:“我曾在京城听闻,有一赵姓御医,为救只剩一口气的难产产妇,曾以匕首剖肚救人。最后产妇与胎儿,皆是安然。”

“我好像……也听闻过此举。”

记忆忽地被人提点起来。

闻月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她那聋哑的父亲曾在教她医理时,比划着,提过剖腹救人一事。她闭上眼,凭借当时的记忆,回想着父亲当时教她的每一步动作。

许久后,待梳理完流程后,她终于睁开眼,眼里似有光火熠熠生辉。

她忽地一把抓住了谢翊的袖子:“确定最后那产妇与胎儿的命皆保住了?”

“确定。”

“谢谢!”

她扬起志在必得的笑容,提着药箱便要跑回去。

谢翊见状,飞快拦在她跟前:“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救那产妇!”

“不准。”他坚决。

“为何?”

谢翊反问她:“你可有考虑过,若此举失败,你该将如何?”

闻月抬头,圆润的眼眸里,有谢翊从未见过的执着认真。

她说:“患者便有一线生机,我定要奉陪到底。”

“乡野不比上京,旁人未听闻此举,定觉骇人。”谢翊张开双臂,定在她跟前,不准再叫她走前一步,“即便你救了那产妇,乡野舆论,定也叫你始料未及。”

闻言,她却不置一词,反倒嘴角勾起的笑容愈发酣甜。

她笑起时,唇角有个浅浅梨涡,险些将谢翊的魂吸进去。

“谢翊,你别拦我。”

“为何?”

“你拦不住我的。”

说完,她便一个转身,跨过了尚在出神的谢翊,远远跑开了。

谢翊知道,闻月说得对。

他拦不住她的。

永远,都拦不住。

闻月回到了那产妇家中。

在告诉产妇丈夫,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并征得丈夫的同意后,闻月打了热水,要了瓶上好的烧酒,栓上了门。

终于,一个时辰不停歇的忙活后……

一记嘹亮的婴儿哭声,打破了院里的死寂。

闻月给产妇缝合好伤口,又替婴儿清洗干净身子,随后才走出了门。

屠户一家见着新生孩子,喜上眉梢,又紧接着询问产妇状况。

闻月告知他们,若产妇能顺利度过今夜,便是无恙。

一家三口喜滋滋地抱着婴儿,直夸闻月是菩萨下凡。

然而,就在闻月提着药箱,跨出院子的那一刻。

自那产妇房里,忽然爆发出骇人的叫声,那产妇的婆婆正破口大喊:“救人啊!杀人了!”

闻月并未当一回事,继续转身朝前走。

她相信,产妇的丈夫会跟他们一一解释清楚的。

毕竟有很多生死一线的事,是需要打破人认知与底线的。

而闻月比谁都清楚——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成功救治那产妇,一扫闻月心上阴霾。

连徒步回家时,她都是哼着小曲的。

还未进家门,远远地,闻月就看见谢翊站在院里,她正想同他分享救人的喜悦,却看见他单手擒着一只灰信鸽,正从鸽腿取信查看。

闻月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七月十二。

距离上一世谢翊离开的日子,很近了。

她故意扣响了门,动作很大,足以让里头的谢翊听见。

如她所想,谢翊很快放飞了信鸽,将那书信收进袖中。

见闻月踏着欢快的步子进门,他唇角微微勾起一笑,语气不咸不淡:“看你这模样,是成功了?”

“是,成功了。”闻月满眼的得意。

“如此甚好。”

他话音刚落,下意识地垂眸。

彼时,闻月正巧抬眸向他,准备同他说话。

如此情形之下,来自两双眸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织到了一块儿。气氛,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暧昧。

但闻月可没忘了自己快要跟王道勤成亲的事儿。她轻咳了一声,迅速从这份暧昧中抽身,朝他甜甜笑道:“殿下,是快要离开了吧?”

“正是。”他没瞒她。

“定了何日?”

“后日。”

“那就可惜了。”

“可惜什么?”

闻月低下头,但语气里的愉悦却藏不住:“如此看来,殿下不能如约而来参加我与道勤的成亲仪式了。”

“已经定了?”他蓦地有一丝失神。

“嗯。”她抬眼,朝他笑靥如花:“七月十八。”

“恭喜。”

“有殿下这声恭喜,我已心满意足。”

闻月没说实话。其实谢翊能如期离开,不带走她,她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借谢翊之手,与王道勤定下婚期,只是又给她服下一剂定心丸而已。

如此想来,她对谢翊的抗拒也少了几分。

毕竟,她原本就不反感这个前世与她有过过去的男人。她抗拒的,只是上一世二十岁死去的事儿。闻月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只要不再跟谢翊走,不再在二十岁时冤枉死去。她就觉得,什么都好说。

既是谢翊即将离开,她便对他卸下了防备心。

光是想到能逃脱前世命运,她就不自觉喜上眉梢。

一旁的谢翊却并不如她这般喜悦。

他沉着眉,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观察她的表情。身为辰南王世子,谢翊自打出生以来,便从未看过一丝他人颜色。可每一回,闻月的没一个表情,每一丝眼神都叫他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

看她得偿所愿嫁给王道勤,他原该是嫉妒的。

可真当见得她如此心生愉悦,他便觉得祝福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道:“昨夜一切,你权当忘了吧。那夜,是我鬼迷了心窍。”

她摇摇头:“能得殿下赏识,已是我闻月三生有幸。这哪能轻易忘记,我今后定要告诉我与道勤的子子孙孙,我也曾是被殿下赏识过的人。”

她托着下巴,朝他粲然一笑。

她那唇角的梨涡又在发光,不自觉地,谢翊的唇角也染了笑意。

他问她:“今后若有子嗣,准备唤什么名?”

“未曾想过。”她反问:“殿下呢?”

谢翊说:“若为男,唤名然。若为女,唤名染。”

“好名字。”

说完,闻月便失了神,陷入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然儿。

他日,若有孩童再为谢翊子嗣,是否还会与然儿一样,生得灵动可爱?

闻月不敢想,她唯独希望的便是那除夕夜的奋力托举能有所效用,让然儿不至于沉塘,能好好地、安稳地活下去。那是她上世为母,留到今世的唯一愿望。

耳旁,谢翊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闻月。

他从袖里揣出一个锦盒,递给闻月。

闻月摇摇头,没肯收。

他蓦地笑了,顺手打开锦盒锁扣,里头一根上好的玉镯子正摆在盒内。

谢翊说:“你既救过我一命,如今即将成婚,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里有只玉镯,你且拿去。”

闻月急忙摆手:“玉镯贵重,收不得。”

不知是否是离得太远,闻月竟觉得,这镯子像极了沉塘那日,谢翊给她带在手腕上的那只。当年,初初拿到那只玉镯时,因它玉料考究,做工精致,闻月当真是爱极了。她曾天真以为,谢翊送她这玉镯,是最爱她的意思。直到后来,见每个姑娘都有了,她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被她拒绝,谢翊便将那玉镯取出,在手心抛了抛。

闻月本就喜玉,见他如此不将那上好的玉镯当一回事,心疼得很。

谢翊察觉她脸上细微的神情,故意恐吓她:“你若不收,我便扔了。”

“别别别。”

未等他抛出去,闻月已喊住了他。

谢翊把玉镯递给她:“那我就当你收下了。”

“谢殿下。”

谢翊轻描淡写道:“若他日你遇上难处,凭此玉镯到我辰南王府,我谢翊定鼎力完成你一个心愿。”

“好。”

闻月将那镯子接过去,盈盈握在手心。

她知道她不该收谢翊送的镯子,但她悻悻地想,谢翊就快走了。

今后天高路远,两人兴许是再也不会再见了。

收下这玉镯,权当……是为前世的过去,留个念想吧。

天幕已降,天色不早。

闻月与谢翊,在院内道别,各自回房。

这是谢翊在这院里的倒数第二夜,过了这夜,便只剩最后一夜。

临回房前,谢翊同她说:“阿月,今后若有缘,再见。”

闻月回以一笑:“一定!”

此乃两人的美好愿景。

可闻月知道,缘分终了便是终了,愿景终究是愿景,无法实现的方叫愿景。

谢翊回房后,闻月在打扫院子时,意外发现一张纸条。

纸条四边蜷曲,压过火漆,一眼就知道来自军营之中。

陈开纸条,上头赫然写着七个字——

“外贼入,夷亭将乱。”

闻月大骇。

她忍不住锤了记自己的脑门。

她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第16章凤冠

上一世,嘉邺十六年。

外贼自江南边境偷袭,头个占领的便是夷亭村。

那时,闻月已被谢翊带至上京,虽并未亲历这场侵袭,但后来从上京城百姓的口中,也大致勾画出了这场侵袭的惨烈。数百户村民无一幸免,连那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被放过。那一夜,夷亭村尸横遍野。

闻月不比旁人,她是曾经在那个村子里生活过的人。而外人口中死去的可怜人,各个都是她曾经的乡邻,都是曾帮助过她和她父亲的人。

那一夜,她无比痛心,流了整夜的泪。

当初重活,闻月一心便想改变这场生灵涂炭。

她曾借口有蝗灾迹象,多次向村长动员迁村。可无奈农民安土重迁的思想摆在这儿,实在无法撼动。再后来,谢翊到来,闻月的心思便不在这上了。

闻月忍不住又锤了记额头。

近来,她实在过得太顺遂,以致竟将这大灾忘在了脑后。

印象中,当初夷亭大乱,但县城却是经由南军守住的。夷亭村付之一炬,但县城却仍旧安稳平和。若能将夷亭村所有村名转移至县城,定当安然无恙。

只可惜,闻月该怎么才能让夷亭村人躲避此劫呢?

她第一反应就要拿这张纸条,去游说村长。

可此纸条自经谢翊之手,必定是军机重要。若她借此游说,岂不是泄露军机?

还是说告知村长,她能预知后事?那她怕不是会被人当做疯子处置。

怎么都不行……

闻月在院里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而此时此刻。

她显然没注意到,屋内的谢翊,正立在床边,安静的观察着这一切。

看她捡起纸条,看她茫然无措,看她着急焦虑……

一夜无眠。

闻月原以为,战乱之事就足够让她焦心。

让她没想到的是,更焦心的还在后头……

那屠户家的产妇已顺利醒来,母子平安。可那产妇的婆婆却不甘心,旁人生产皆是顺利,为何自家媳妇儿肚子上便多了碗大的一条疤。再从自家亲儿子口中一听,闻月还曾嘱咐说,三年内不准再让媳妇儿有孕。

这可哪还得了,产妇的婆婆原还指望着三年抱俩,如今计划全落了空。她寻了那产妇的娘家人一道,要来闻月家讨说法。

因即将到来的战事,闻月本就心烦意乱,哪顾得上这些。

她行得正坐得直,才懒得管这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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