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恶人不能在夷亭存待着,该赶出村!”
不知谁提了一嘴,人群中开始有多人在喊:“把她赶出村!赶出村!”
村长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过分维护闻月,只好无奈地皱着眉,说:“阿月,我再问你一遍,可有人证物证?若你今日不说清楚,当真村长也帮不了你,只能将你赶出村了……”
闻月并未回应,只是冷冷地笑着。
眼前一张张面孔,全都是她见过的,甚至不少都是她医治过的人。可此时此刻,面对旁人对她的恶言栽赃,他们还是本能地倾斜向了所谓弱者,开始对她讨伐。这是闻月头一回,对这夷亭村里的人,寒了心。
他们或许不知道,在今天前的那一夜,她还在为如何解救他们于危难,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满心的委屈,却得不到解答。
闻月恍惚想起,那一日,她急于去屠户家救人,谢翊却立在她跟前,死死拦着她道:“乡野不比上京,旁人未听闻此举,定觉骇人。即便你救了那产妇,乡野舆论,定也叫你始料未及。”
谢翊比她有远见,甚至预想到了未来。
可那时一心救人的闻月,压根就没听进去。
此时此刻,向来一根筋,打定了注意便一股脑往前追的闻月,却忽然开始后悔,她当初……怎么就没听他的呢?要听了,也不至于如今后果。
村长皱着眉,还在急切地追问着。
闻月无声,只是摇了摇头。
而她那记摇头的动作,仿佛催化了众人的怒火。
没一会儿,他们已提着棍棒,作势就要往闻月的医馆里去。
医馆是闻月父亲一生的心血,她哪容得旁人糟蹋,她本能地护住大门不让人冲进去。
产妇婆婆并非善茬,见闻月挡在人前,正想对她出口恶气。
于是,她毫不留情地提起木棍,咬牙切齿地,对准闻月砸下去。
木棍快要落上右肩时,闻月下意识地紧闭上眼。
偏生在这时,不远处,有数十铁骑轰鸣而来。
铁骑所到之处,飞沙翻滚,尘埃雄浑。
这时,一道浑厚冷冽的男生,穿越纷繁嘈杂,直指人群混乱之处——
“住手!”
村长见那人身着铠甲,定是身份贵胄,立刻迎了上去,却见着一张熟稔的脸。
村长浑身一抖,须臾后作揖,恭敬道:“您是?”
他翻身下马,军靴落于沙地,扬起尘埃无数。
他一身玄黑铠甲,手执一把银剑,似有破天气势——
“我乃辰南王世子,谢翊。”
第18章和解
“那人不是闻月河边救得那名男子嘛!”
“竟是辰南王世子?!”
“居然是那个威震塞北,叫外贼闻风丧胆的世子殿下?”
村民掩着嘴议论纷纷,原本闻月的事儿,一下全被抛在脑后。
村长反应最快,对准谢翊就立马弯了膝盖:“草民拜见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千岁!”
与此同时,一旁村民也见势逢迎,大喊:“世子殿下千岁!”
人群纷纷下跪,唯独处于震惊中的闻月,尚未回过神来。
她突兀地站在跪拜的人里头,呆呆地望着他。
慢慢悠悠地,她唇角开始上扬。
须臾之后,她眼梢弯弯,没忍住,露出了笑容,说了句——
“原来你还没走啊。”
闻月并非沉鱼落雁的样貌,顶多算是清丽。
可偏此时,她唇角皎洁明媚的笑容,却让谢翊魔怔了。
她站在那儿,仿佛先前被人唾弃,将她弃如敝屣,都完全不是事儿。知他暂未离开,才是值得庆幸的大事儿。
鬼使神差地,谢翊越过人群,走到了她的跟前,轻声同她道。
“我自来没有不辞而别的习惯。”
侧过脸去,谢翊又恢复了先前那番冰冷模样,对准人群,冷声道:“起吧。”
村长起身后,巴巴地走到谢翊跟前:“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巧儿救了殿下,我却未能将殿下照顾妥当,是我的过。殿下若得空,老朽想在家中略备薄酒,招待殿下及各位官爷。”
“村长不必多礼。”谢翊道:“我听闻村长正寻人证,这才着急赶来。”
村长企图敷衍过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翊冷笑:“各位私自赶闻月出村,还非大事?”
村长卖着笑:“不过是玩笑罢了。”
谢翊走上前,踢了脚那慌乱中被人丢弃的棍棒。棍子得了力,声音闷闷地滚得老远。分明那棍子滚落的声音极为细小,可如今众人无话,周遭静得很,如此微弱声响,却恍若震颤在所有人心上。
谢翊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字字珠玑:“既是玩笑,岂用棍棒?难不成各位是用着玩笑名义,在欺凌弱小吧?”
“殿下恕罪!”村长飞快跪下去。
不消片刻,也有人随之下跪。
谢翊勾唇,“各位不是要寻人证吗?”
无人应答。
他一字一顿道:“闻月的人证便是我,谢翊。”
村长一听,事儿坏了,他颤颤巍巍地追问:“殿下此话怎讲?”
谢翊说:“各位闻所未闻的剖腹产子,这主意,是我给闻月出的。赵姓御医的经验,也是我同闻月亲口所述。我这证词,村长看,可算真实?”
村长险些哭出来:“殿下所述,定是真得不能再真了,是我们误会了闻月!”
谢翊并不放过,反倒点了那产妇婆婆及母亲抬头:“两位长者,若说冤有头债有主,两位是不是该找我的麻烦?”
她们慌了,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谢翊见状,冷哼一声:“两位为长者,却为老不尊。闻月一心为救你二人之家人,不顾世俗舆论,拼上一切,最后却倒成为你二人讹诈理由。如此刁民,哪能就此放过?来人,押下去!”
“是。”
随军上前,押下两老妇。
闻月皱着眉,急忙摇头:“无知者无畏,切不可怪罪。”
可谢翊下了要重罚的心思,根本不听劝。
见此情形,闻月只好抓着谢翊手臂,低声道:“殿下,算了吧。”
也就是此时,那家丈夫扶着那被救产妇姗姗来迟。
丈夫见两人被扣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殿下,我母亲及丈母娘见识浅薄,为人莽撞,不懂医理,不知剖腹乃无奈之举,还请您不要怪罪。若要惩罚降罪,且请让我去,是我没能劝服两位母亲。”
那虚弱的产妇也跪了下来,泫泫欲泣:“闻大夫救我于水火,我已感激不尽,未能管好两位母亲,反倒怪罪于她,是我的不是。殿下若要降罪,应算我一份!”
谢翊似有松动神色,闻月赶紧搭腔:“殿下大人大量,定然会宽恕你们的,对吧?”
谢翊只好无奈挥手,摒退手下,“罢了。”
“谢殿下!”那丈夫连连磕头:“今后我定好生看官两位母亲,再不叫医者寒心!”
那产妇婆婆记母亲见谢翊放过他们,三跪九叩后,落荒而逃了。
谢翊跨前一步,将闻月护在身后。
面向人群,他语气坚定,不怒自威——
“今日我谢翊为闻月作保,倘若谁人对她医术存疑,尽管来上京城辰南王府找我!”
谢翊此言一出,底下再无一人敢吭声。
待他挥手示意人群可散,各个夹着尾巴,立马逃了。
从此以后,人人都知闻月是有辰南王世子做靠山的,哪还敢再在她头上动土。
人流散尽,医馆前只剩寥寥几人。
闻月定睛一瞧,居然发现不远处横着辆王家的马车。
而此时,王夫人正身着披风,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闻月这边。
闻月本能地瞧了眼身旁的谢翊,暗道情势不妙。她是即将要与王道勤成婚的人,如今却与谢翊并肩在医馆前站着,实在引人遐想。更何况,王夫人本就对她有所介怀。
三步并作两步,她立刻迎到了王夫人跟前。
堆着满脸笑,她喊了声:“伯母。”
王夫人却不辨喜怒,说了句:“我刚都瞧见了。”
闻月立马就心虚了,“伯母,我跟殿下不是……”
她尚未说完,蓦地感觉手头一热。
一低头,向来疏离的王夫人竟是主动握上了她的双手。
这情形,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当她疑惑时,却听王夫人恳切道:“刚那泼妇悲痛欲绝,还带了村民讨伐你。连我都差点被她糊弄过去,以为你做错了事,丢了王家的脸。差点冲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对你责骂一顿。好在世子殿下及时赶到,为你解了围,道出了实情。那泼妇二人实在可恨,你义无返顾地救人,却被她们反捏住把柄拿捏,还煽动不知情的人威胁于你,实在可恨!”
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倒像是与她感同身受似的。
闻月压根未料到,王夫人竟有如此反应。愣了须臾,立马乖巧凑上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失策。是我救人时,未能预料后果。伯母且不必动气。”
“哪能不动气,你是我未来王家主母,哪容得旁人污蔑?!”
“不算污蔑,误会,误会罢了。”
王夫人一听,受了委屈的闻月居然还为栽赃者说话,顿时对她刮目相看:“阿月,你心肠这么好,不顾自身危险也要救那产妇,其心可撼天地。从前,是我误解你了。”
现在解开还不迟。
闻月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恭敬地很:“过去的,便过去了。待我与道勤成婚后,伯母便为我亲母,无需如此生疏的。”
她这话说得很满,王夫人很是欣赏,“道勤没娶错媳妇儿,阿月确实是个好孩子!”
闻月与王夫人交谈甚欢,以致于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谢翊。
等到谢翊快到跟前时,王夫人才惶惶然发觉,立刻俯身对他作了个揖:“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
既见谢翊,王夫人顿时有些汗颜。
那日,她竟将闻月救来的大人物当做了野男人,家仆还甚至与他过了几招。如今看来,这世子殿下莫不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吧。向来泼辣的王夫人,也胆怯了:“先前多有唐突,还请殿下恕罪。”
“无碍。”谢翊面上并无表情,他淡淡道:“阿月救我于水火,又居于同一屋檐,闲言碎语自是免不了。只不过王夫人今后需谨记,旁人之言,切不可尽信。否则,乱了大事可不妙。”
王夫人额上直冒汗:“那日,是民妇眼拙。”
闻月立在一旁,竟觉得眼前谢翊有些陌生。
平日里,谢翊腹黑又爱拿捏她,虽是有些讨厌,却也鲜活地很。可如今,一身铠甲的谢翊,仿若整个人都变了似的,他口气稳重,气势逼人,连说起话来都是一语双关。
如今他对王夫人这一番话,一来提点了闻月对他有恩,今后务必好好对待。二则,又轻描淡写地撇清了与她的关系,叫王夫人安心。
一时间,闻月倒对他有些意外敬佩。
然而,没等闻月多想几点他的好。他一句话,便将闻月对他难得的好感全抹了去。
谢翊缓缓道:“那日擅闯王家……”
“等等!”
闻月立刻打住。
脑袋飞快在转。闻月心想,若此刻谢翊说出实情,当日擅闯王家的人是他,那她之前的苦肉计岂不是全都要被戳穿,这还哪得了?!
她悄悄拉了记谢翊的袖管,对王夫人卖着满脸笑:“伯母,殿下离去在即,我还有些伤情方面的事要同他私下嘱咐,去去就来。”
王夫人本就害怕谢翊降罪,恨不得地遁。
如今闻月给了她台阶,她哪有不下的道理,“去吧,慢慢说,定要给殿下嘱咐仔细了!”
“是。”
第19章回京
四下无人。
谢翊与闻月面对面地站着。
彼时午后,河面波光粼粼,那光影落在她的脸颊上,影影绰绰,似是有些幻境之感。谢翊望向她的脸,不自觉地,便有些出神。
须臾之后,才终是迫使自己回过身来。
“说吧,把我叫来,意欲何为?”
闻月支支吾吾:“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谢翊抱着臂,饶有兴致地说:“如此说来,是我擅闯王家那夜发生了什么?”
“未有!”
闻月心虚,应得很快。
如此,正中谢翊下怀。
“真未有?”
“未有。”
谢翊见状,唇角已染了笑意。他慢慢悠悠地伸了手,对准她的左臂,轻轻拍了一记。
不过是轻如羽毛般的一下,闻月却已抱着肩,“啊”地叫了声。
谢翊唇梢的弧度还在不断上扬:“若我未猜错,那夜定发生了什么吧。”
闻月紧闭着唇,不发一言。
谢翊继续说:“那便让我猜一猜?”
他伸出一指,点着她的鼻尖,笑容灿烂:“该不会……你假借贼人入室的名义,伤了自己,借此表明对王家的忠心,得以让你与王道勤成亲之事提上日程?”
谢翊信口一猜,便推断出了闻月的计划。
被人戳穿小心思,她登时气急败坏:“你!”
“看来是猜中了。”
闻月一抬头,便撞上了他的眼。
可此时此刻,谢翊眼底并未有平日的狡黠神情,也不似是在好玩拿捏他。他神情专注,倒像是在欣赏着某些事物。
他忽地沉下嗓音,一本正经道——
“阿月,你很聪明。”
闻月蹙眉,不解看向他,“殿下什么意思?”
他猛地低下头,鼻尖近到几乎落于她眼睫前,“既是王道勤即将迎娶你,倒不如趁势为之。”
“何为趁势为之?”
他在笑,笑得蛊惑人心:“未来即将发生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闻月大骇:“你怎么会知道?!”
夷亭即将大乱,谢翊怎么会知道?!
一时间,闻月脑袋里冒过无数种想法。即便谢翊已见了那封七字信,也不该如此肯定。既有情报在前,军队定会严守死防,哪会那么轻易让外贼入侵。是有人通报于他,还是说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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