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定有话要同闻姑娘讲,奴家先告退了。”寻了借口,老板娘福了福身,迅速走下二楼。
临末了,还不忘关上入口,不叫旁人再上去。
霎时间,偌大的厅前,只剩二人。
四面都是铜镜,闻月一抬眼,便能瞧见自己一身大红霞披,唇红齿白,当真是新嫁娘的模样。而她对面,还站着个身形飒爽的男子,正春风得意的朝她笑。
四下无人,周遭实在僻静得很。
闻月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拿团扇害羞地掩着面,拈了块布料,心猿意马地说:“这料子可真好,比上回还好,你要瞧瞧不?”
殊不知,此刻谢翊满心满眼里,全是她的一举一动。
当下,她拿团扇掩面,在他眸底倒多了几分雾里看花之感。
谢翊是个急性子,他委实并不喜欢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他登时上前几步,欺进她,直至停在她跟前,企图将这种感觉抹去。
可靠得越近,他就越是心烦意乱。
不知是否是老板娘将闻月的唇涂得过红了,谢翊只觉得口干舌燥,本能地就低下了头,哑哑喊了她一声:“阿月。”
“嗯?”她抬眸,疑惑。
她甫一昂首时,两人离得更近。
那鲜嫩的唇,恍若近在咫尺。
谢翊魔怔了。
心跳鼓动着耳膜,也一并吞噬着谢翊的理智。
他掐着她的腰,迫她靠得更近,她头上珠帘碰撞之间,引得一片清脆叮咚。他以灵活的双手将她绕了半圈,深深锁入怀中。
此情此景,叫闻月熟悉非常。
临低头的那一秒,谢翊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笑容,淡笑道——
“真好,如今这回,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吻你了。”
随后,他信手一挑,珠帘叮咚,让开了条道儿。
他俯下身,深深朝她吻去。
这一回,闻月没再反抗。
她只是微笑着,闭了眼,任由他温热的唇欺上她的。
长久之后,谢翊方才从她的唇上退下来。
同上次在医馆卧房中一般,偷香之人谢翊,此刻唇角满是作案证据。
闻月羞赧,生怕被人瞧见,红着脸,急忙拿袖子替他揩去。
反倒是偷腥之人,镇定自若得很,甚至捏着她的腕,不准她动作。压在她的耳边,嗓音低哑且深沉:“阿月,我喜欢你。”
“嗯。”闻月点头,“我知道。”
“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能做到。”
“我知道。”
“所以……”
他横过脸,浅笑着,停在她的面前。
两人距离太近,以致于她每次眨眼,睫毛都能在他的脸上掀起风旋。
谢翊定定望着她,口气温软。甚至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些勇猛,早已一扫而光,他口中竟含了些些丝丝的哀求:“所以阿月,快点嫁给我好不好?”
她无奈笑着,从他手中抽出腕来,睁着双灵动的眼,一丝不苟地给他拭着唇。
一边擦,她一边笑着点头,轻轻地道了声,“好。”
闻月躲在谢翊怀中,近在咫尺之时,谢翊身上那股松木气息愈盛,叫她觉得安心。发顶珠翠玲珑,提醒着她即将为新嫁娘。
她想了想,觉得是时候了。
既然决定嫁给谢翊,闻月便愿意将前世一切和盘托出。嫁给谢翊的那一刻,她已决定把命赌给他,赌他这世定不负她,定会为她寻得周全。
停下替他拭唇的手,闻月抬眸,灼灼对上他的眼——
“谢翊,你想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死得吗?”
谢翊闻言一怔,并未答话。
须臾后,他撇开了脸,望向雕花窗外。
若当下,闻月有心寻他脸上痕迹,定会瞧见他眼中写满的是……逃避之色。
可惜,闻月信任了他,完全没察觉到这一丝异样。
他未应,闻月只以为他是不愿意提起她的伤心事,深吸一口气,她将一切告知于他:“我与王妃所言梦境,便是你我前世。你三妻四妾是真,弃我不顾亦是真。前世,我亦曾嫁你,不为妻、甚至连妾都不是。我自江南上京,不顾一切同你一道的后果,更是差劲。两年后,也就是在我二十岁那年的除夕夜里,我被奸人所害,推下辰南王府的莲湖,沉塘,怀着你的孩子,死于非命。”
言至于此,闻月吸了吸鼻子,已是哽咽。
谢翊抚着她的背心宽慰她,让她说下去。
闻月继续道:“死去的感觉实在糟糕,除夕夜冰冷的河水吞进我的口鼻,叫人呼吸不得,我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周身越来越黑。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与你所生下三岁的独子,也一并被人丢下了水。我临死前虽竭尽全力将他托举,但亦未知他生死如何。直至今日,我换命重生,我依然想着我的孩子,是否能安好?”
“啪嗒——”
一滴泪自她眼中掉下来,途径脸颊、下巴,直直落向谢翊手背。
那滴泪触及手背时,灼热滚烫,仿佛烧着了谢翊的心。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面对她满脸的泪痕,他似有话说,却又欲言又止。许久之后,他选择沉默地将她抱住:“不用怕,这一世我决计不让你再经受一次。”
“好。”闻月含着泪点头,“我相信你。”
“关于命相女一事,我定尽快替你抹去。”
“嗯。”
“迎娶你一事,也立刻提上日程。”
“好。”
谢翊紧紧抱着她,指节泛白,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阿月,这一世我定保你无忧。”
他撩开珠帘,低头吻她的泪。
她闭着眼,应承着他的吻。
眼前一片漆黑时,闻月忽地回想起前世死前,谢翊因徐冰清一句话,离她而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她蹙了眉,低声同他道。
“谢翊,这一世你一定不能再骗我。”
他周身一震,原正吻她,眼却睁开了。
在确认闻月并无异常之后,他才将埋首在她脸颊上的唇,缓缓挪开。
片刻后,他放开了怀中的她,负着手,走到厅侧的雕窗前,凭窗而立。
春风将他的声音吹得细碎,声音幽幽,叫人听不真切。
可依稀,闻月听见他出神地在问……
“阿月,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会如何?”
她未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朝他走去,直至与他并肩。
她抬眸望向他,上挑的眼梢中带着笑意,但说出的每字每句,皆像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口气决绝,叫人惊心——
“若你今世再骗我,我定不会原谅你。”
“此番一生,我定与你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永不复见。”
作者有话要说:谢翊会那么容易就跟闻月成亲嘛?哈哈哈哈哈
火葬场还没来临前,你肯定以为美梦成真喽~
第45章守候
三月后,夏末已至。
上京城内,辰南王世子谢翊将与江南民女成婚的消息甚嚣尘上。
谢翊因平定四方,深受百姓爱戴,如今竟摒弃了家世、身份皆与之匹配的上京城相国之女徐冰清,而选择娶一平民女子为正妃,实在是出人意料。
虽不知该江南女子姓甚名谁,但如此大跌眼镜的结合,让坊间关于二人的传言已甚嚣尘上。茶馆里、酒楼里,二人的故事已编排出数百种版本,只差写进话本子里了。
离那辰南王世子妃的位置愈近,闻月就愈发忐忑。
三月以来,偶尔闭眼时,闻月还会回想起那日在霓丝阁里,谢翊凭栏而望,背对着她,问出的那一句“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会如何”。虽然那仅仅可能是谢翊无意识问出的一句话,可在闻月这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可至于到底是哪儿不对劲?闻月也说不出来……
一月前。
在王妃的安排下,闻月已从东厢搬进了谢翊院里。
如今百无聊赖,闻月便敲了敲隔壁谢翊的房门。
见没动静,便知晓他出门了。
谢翊近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平日里竟连人影都见不着。
行至后花园,闻月索性往凉亭一座。
从合欢树上摘了一捧合欢花,她便开始亭内挑挑拣拣。
合欢花有宁神功效,医者本能,让她想摘了花,带回谢翊院里晒干了泡茶喝。
挑得累了,她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却见后门忽地敞开。
闻月立刻竖起防备,却未成想,竟是徐禹捷从外头探进了个脑袋来。
瞧见闻月,徐禹捷先是一愣,随后往身后长长地探了一眼后,不消片刻,他便同见了洪水猛兽似的,立刻钻进了辰南王府后花园里,关上了大门。
临末了,他还拍着胸脯,在那儿直喘。
闻月走出凉亭,负着手,慢慢悠悠地朝他走去,“都说相国公子徐禹捷有乃父之风,为人行事正直坦荡,绝不走偏门,如今怎倒从辰南王府后门中进来了?”
徐禹捷头顶满脑门的汗,却根本来不及擦,急忙对闻月做了个“嘘”的手势,就躲进了后花园的枯井后头。
不消片刻,又有人开了辰南王府后花园的门。
只不过这一次,是用踹的。
还是个紫衣少女。
见了闻月,紫衣少女便问:“姑娘,可有见着徐禹捷?”
闻月故意停了下,枯井后的徐禹捷急得直给她使眼色。她这才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挑合欢花,说:“未曾见过旁人。”
“怎么可能?”紫衣少女挠了挠发心,“这分明是条死路,他理应在这儿呀?难不成,是那书呆子徐禹捷偷偷爬墙了?好家伙!”
思及至此,紫衣少女飞快阖上了门,朝闻月摆了摆手,道了声“姑娘不好意思呀”,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徐禹捷见状,劫后余生似的,从枯井那头爬出来。
闻月提了茶壶,倒满一盏茶,走过去,同徐禹捷一道坐在凉亭前的石阶上。
她将茶递给徐禹捷,问:“刚那女子是谁呀?”
“上京第一剑之女许酣。”徐禹捷舒了口气。
“她喜欢你。”
徐禹捷接过茶水,刚饮了一半,得闻闻月此言,惊得直接呛住了,连咳好几声,不甘道:“就她那种蛮力武夫,一点都不招人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上京城里学识渊博、温文尔雅的官家女子。像她这样的,一天到晚同她那师哥练剑,我看还是她那愚钝的师哥更适合她。”
徐禹捷越说声音越低,语气带刺。
闻月仿佛察觉了什么,须臾之后,笃定道:“你也喜欢她。”
这回,徐禹捷直接跳了起来。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瞧了眼闻月,又来回打量了遍自己的模样。最后,才重新坐回了台阶上,叹了口气,“我总算明白谢翊为何那般钟情于你了。”
“为何?”闻月问。
“你很聪明,闻月。”
印象中,似乎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聪明。
她依稀记得谢翊与罗宏曾先后以聪明二字形容她,但闻月想,聪明的含义或许有很多种。她所拥有的的,可能仅是重生一世后,对任何事情都看开的了然豁达。
徐禹捷把杯盏横到闻月面前,闻月提了壶替他斟满。
他遥遥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道:“我与她不似你跟谢翊,我俩是不可能的。这上京城中,人人皆存着秘密过活,至于我的这个秘密,还请闻月保密。”
这队闻月而言并非难事,毫不犹豫,她点头称“好”。
“对了,和谢翊婚期临近了吧?”徐禹捷问。
“嗯,三月之后。”
“恭喜。”
徐禹捷朝她抱拳:“天下男子可不是人人都如谢翊那般深情,闻月你不仅聪明,运气也是顶好的。听闻,这两日辰南王就将想晔帝讨旨,令谢翊娶你为世子妃了。”
“这么快?”闻月蹙眉。
此门亲事,辰南王虽已默许,但却因面子上却过不去,一拖再拖。
闻月原以为,辰南王少说还要个把月,才能把心里头这坎过过去,去向晔帝讨旨意,却未成想竟如此之快。徐禹捷所在相国府与辰南王府自来交好,连订了多年的亲事,却遭退婚一事,都未闹出幺蛾子,可见双方私交甚笃。更何况,徐禹捷身在朝野,所言定非虚假。
徐禹捷了然笑笑:“你近几日未往街上跑吧。”
“未曾。”
“看来,是谢翊那小子瞒了你不少事儿。”
“什么事?”闻月追问。
“你或许不清楚,谢翊到底有多喜欢你。”徐禹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曾听闻,上京谣传,谢翊即将迎娶平民女子为世子妃一事?”
“是有些印象。”
闻月曾从丫鬟私底下的交谈听闻过。
当时她便纳闷,谢翊娶她一事,尚未经辰南王盖棺定论,知道之人少之又少,又怎会传至上京人尽皆知?
闻月挑眉,“难不成你知晓内情?”
徐禹捷只是笑:“你可知那谣言是谁授意传出来的?”
“不知。”
“是谢翊。”
“谢翊?!”闻月皱眉不解。
徐禹捷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谢翊为辰南王独子,一向孝顺辰南王。可为了你,他先是当众顶撞辰南王,要求娶你为妻。如今,眼见辰南王迟迟未有向晔帝请旨的动静,他便私下命人将谣言传开,逼得辰南王不得不因担心谣言入了圣耳,引致欺瞒圣上的重罪,而急忙前去请旨。”
没忍住,徐禹捷笑出了声来。
他说:“谢翊为了你,可是连老父亲都算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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