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是。”
谢翊提起信,准备再次重读。
偏生这时,有侍卫脚步声不断靠近。
待二人抬眸时,已见一名黑衣人影跪在门外。
被风吹动的帘,依稀露出了那黑衣人的样貌,谢翊认出,正是当日罗宏领兵进京中精兵的一员。未等他开口,谢翊已唤他进门。
谢翊正想同他询问罗宏情况,却见那小将一股脑地跪下来,同谢翊道:“回殿下,罗宏将军在路上受了些轻伤,要到明日方才能归来。他说,王爷王妃之死即将传至江南,殿下听闻父母死讯,心中定不好受。所以,他特地要让我先行一步,转告殿下几句话。”
“什么话?”谢翊问。
小将抱拳道:“罗将军说,辰南王死前曾要他转告殿下,说国家固然重要,但为人父母亦要为自己的孩子负责。辰南王说,他们的死不足惜,这是他们身为父母,唯一能为您做的。从此以后,起兵之事全都听殿下的,殿下是未来辰南王府的主人,今后想做什么,辰南王都支持!”
小将的话,几乎打消了谢翊心中一切疑虑。
他话音甫落,谢翊眼中已有水光滚烫。
身旁,闻月不落痕迹地牵住他的手,仰望着他,语气认真恳切:“谢翊,这一世,不要辜负我,亦不要委屈枉死的父母。这一世,我们便是拼上这条命,亦要颠覆这欺人太甚的林姓王朝。”
“嗯。”他沉沉点头,握紧拳,“现在不该是哀伤的时候。”
闻月接下他的话,与他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现在该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
半个时辰后,谢翊整顿情绪,走向擂台。
万人军营前,他举起龙引剑,号令众将士——
“妖后意欲对忠臣赶尽杀绝,先是逼我退至江南,而今又杀我父母。”
“此仇不报,亦非男儿。”
“众将士听我号令,自明日整兵,不征上京誓不还!”
台下所立皆是血性男儿。
谢翊字字泣血,众将士亦感同身受。
高举战旗,众人连声附和:“不征上京誓不还!”
军营之内,士气磅礴。
仿佛直指上京之日,已可有所期许。
第107章圆满
三月后,定宁城中迎来初夏。
莲塘边,闻月仰躺在藤椅上,取了支新鲜莲蓬,撕开取出莲子,随后再剥去莲子外衣,一颗鲜嫩翠白的莲子便已躺在她掌心。
她拈起一粒莲子,送入口中,任那清香在口中洋溢。
这三月辰光,不止完成了从初春道夏日的更替,让闻月食上了鲜嫩莲子,让她腹中胎儿渐渐长大,让她的小腹鼓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谢翊起兵后不久,妖后便按捺不住野心,对晔帝下了狠手,扶傀儡太子上位。
其后不过数日,京中便已传出太子非晔帝亲生,晔帝死于非命之讯。
妖后恐谣言流传,波及朝堂,便不愿相信朝臣武将,命自家亲弟为帅,南下同谢翊对阵。只可惜,其弟能力有限,在谢翊的层层进攻中,节节败退,连失三城,退至定宁。
定宁城位于中原与江南交接,实为军机要地,加之其地形狭长,更难为攻破。更何况,定宁城墙坚不可摧,城主陈王擅守,这让定宁成了谢翊前进之路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可叫人未想到的是,谢翊攻至定宁,兵临城下之时,那城墙大门竟然轰然打开,城主陈王押着皇后亲弟为赠礼,主动投靠了谢翊。
原来,陈王自暗线口中得知,晔帝死于妖后之手。晔帝对他的亲弟陈王自来亲厚,陈王哪能见得兄长惨死,便暗中咬牙,佯作服从朝廷,实则早在皇后亲弟败退至定宁时,陈王便将已他抓了个正着,要叫妖后也尝尝痛失亲弟的滋味。
可陈王那般精明的人,投诚于谢翊,也不是完全无条件的。
他唯一的要求,是要将那位刁蛮的嫡女,也就是曾与谢翊有过一段啼笑皆非往事的那位嫡女,许配给谢翊。陈王知晓谢翊心仪闻月,故而要得也不多,只求收他嫡女做个妾室。待谢翊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封他嫡女做个正妃即可。
这原不算什么大事,陈王也以为谢翊自会答应。故而,在打开城门,迎他进城后,方才道出了要求。可自打他提出后,谢翊那头便再没了音讯。听闻闻月有孕,陈王灵机一动,便命人将自家嫡女扮作了侍女,送进了谢翊府上,却未成想,自家女儿竟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鉴于两年前,先前他调戏闻月,遭谢翊毒手的前车之鉴在前,陈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叹当日押着那妖后亲弟前去投诚时,就该说出要求。而今谢翊大军入定宁,他便也没辙了,唯独能做的,只是时不时地点拨几句,希望引起谢翊注意。
而另一头,闻月与谢翊,也因这嫡女生了间隙。
谢翊委屈得很,他分明什么也没答应,却被闻月判了刑。不与他说话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已有三日未摸到闻月的小手,更不用说听听她肚子里那小家伙的动静了……
一分神,闻月没注意,嚼着莲子,却不慎咬到了自己面颊上的软肉。
不过须臾,口中已弥漫着血腥味。
那血腥之气委实不好受,她本能干呕了好一阵,吐出了一口血水来。
正值盛夏,那血水落在纯白的大理石板上格外突兀。
谢翊刚从军中议事归来,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脱下,见了这一幕,他大步流星地迈过来。满目紧张之下,他动作也不温柔了,火急火燎地攥着她的手,着急在问:“阿月,怎么了?”
“无事。”她自个儿不好意思,捂着脸说:“咬到面颊上的肉,流了点血。”
“我看看?”
“嗯。”
她张开了唇,他便往里头望。
果然,她左侧面颊的软肉上当真有个血窟窿,很浅,只是还流着血。
他给她端了茶水来,“血腥味不好受吧,赶紧漱漱口。”
闻月乖乖接过来,连着漱了好几遍口。
不过须臾,那血窟窿已不再出血了。
谢翊已有连着三日未同她亲近了,自打陈王献女之事后,她便时常躲着他,他一回来她便借口身子累了,叫侍女关了寝殿大门,独自一人睡去了。他午间特意自军中归来,同她一块儿用膳,她也光吃饭,闷不吭声。
这三日,这可把谢翊给憋坏了。
而今见她举着铜镜,观察口中伤势。
他坏心已起,趁她不备,捏着她的下巴,就对上了她的唇。
铜镜中,她原本精致的唇妆,已在遭他偷腥成功后,彻底没了色彩。
她气恼地去捶他的胸膛,“谢翊你做什么呢!这大庭广众的!”
谢翊却摊摊手,指着四周笑道:“大庭是真,但这广众是打哪儿来的?”
闻月环顾四周,却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人呢?”她纳闷。
“都识相走了。”他狡黠地笑着,逼近她:“既然如此,姑娘可容我再一亲芳泽?”
“登徒子!”
闻月狠狠瞪他一眼,他却根本毫无顾忌,作势又亲上来。
她害羞地直躲,他却欺得她更近。
最后,她已被他逼得缩进了藤椅中,娇娇笑着,同他讨饶。
见她笑了,郁结于心的一口气,总算松了。
谢翊搬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牵住她的手,附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口气温柔如水:“不生我气了?”
闻月知他所指为何,摇摇头,“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那你前几日……”
“谢翊,我只是气我自己。”
她垂下了眼,口气闷闷的,像是藏了满腹的心事。
谢翊心疼地凑了过去,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同我说说。”
闻月知道,此事今后定然还会发生,迟早要面对的未来,倒不如让她自己说出来,还能显得体贴大度些。她浅浅叹了口气,说:“谢翊,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定宁,确实是该感谢陈王的。他既然无旁的要求,只希望你娶了他家嫡女,若你不好意思开口,那我替你做主,纳她进门便是。”
他听完先是一顿,随后笑了:“既然你已决定,那便纳了也无妨。”
闻月原以为他会有所犹豫的,却未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心中有些莫名钝痛,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已无法后退。
她捏紧拳,正色道:“未来你是要坐上那至高之位的,总还会有些旁的人送些女子进来。我也是时候该学会大度,做好万全准备,接纳旁的女子,同她们一道分享你。”
谢翊用余光悄悄打量她。
只见她垂着眸子,方才被他吻过的唇,此刻被她死死咬着。
她明明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似的,却还在强装坚强。
他无奈摇头,“你真是这么想的?”
她咬咬牙:“是。”
“可阿月,我不喜欢你这样。”
“嗯?”
她抬眸,意外对上一双炙热的眼。
他半弯下腰,紧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我不喜欢你明明委屈得要死,却还要强装大度,将我推给旁人。”
她伪装的外衣,被他这句话彻底撕成了碎片,再也无法装下去。
怀着身孕,正是情绪敏感之时。
得闻他此言,她眼眶都红了,瞪着双圆润的杏眼,委屈望着他:“你以为我喜欢吗?装大度也很累的。”
他心疼极了:“既然知道累,为何还要装?”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
她扁了扁唇:“我知晓,你不愿纳妾是因为我,可如这定宁城,只要陈王一句松口,便尽在你囊中,再不必叫你那么费尽心思地取得。我是自私的人,自私到将将想到要同人分享你,就觉得难过得要死。前世你三妻四妾,我并未情绪。可偏就是这一世,你反倒只就我一人时,我却介意得很。”
说道最后,她泪已淌下来:“谢翊,我不愿承认,我闻月真就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
“小心眼就好。”
他凑过身,替她吻去泪花。
他压在她耳边声线低沉,带着宠溺:“我便喜欢阿月的小心眼,最好小到只能装得下我。”
“你净胡说。”她推推他,“方才还答应纳妾呢。”
“那还不是你非得塞过来的。”
“这……”她一时语塞。
他带着些许怨气,“什么劳什子的纳妾,今后提也不准再提。陈王将嫡女硬塞给我,为得不就是待我登上大位之时,身为前朝亲王的他能有个保障。他既然敞开定宁城大门迎我,我谢翊自不会亏待他。嫡女我不可能娶,但在离开定宁之时,我定会许他,待我大事将成之际,他仍旧是这定宁城主,南施国的异姓藩王。”
闻月踌躇:“异姓藩王佣兵而立之事,古往今来亦是不少。此般舍近求远,似乎不妥。”
“世上并无万全之法,有舍方有得,更何况……”
“嗯?”
谢翊抚了抚她隆起的小腹,将她拥紧:“我不愿让你我孩儿重蹈林姓王朝的覆辙,像晔帝的皇子那般厮杀,最后两败俱伤。”
他垂眸向她:“我只盼与你一儿一女,一道抚养你我孩儿长大。”
分明是一席十分平淡的话语,可却叫闻月听来却心潮汹涌。
谢翊懂她,隔了两世,虽为求保命迫不得已,方才要夺那位置。
可心眼里,那般平凡温暖的幸福,才是她想要的。
她抬首,眼眶已有些湿润,她含着鼻音,重重点头,说:“好”。
谢翊伸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彼时,夏风温暖,蝉鸣寥寥,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味道。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垂眸同她相视一笑。
他说:“阿月,这一世再不准胡思乱想。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闻月脸颊不自觉飞红。
分明同他再羞怯的事情都做过,但此刻,男人笃定的温暖话语,却叫她双颊烫到快烧起来。
闻月心想,或许老天赐她重活一世,便是为了今世……
让她与谢翊再得圆满。
第108章胎记
不日,谢翊便与陈王达成共识。
陈王赠粮饷助谢翊北上进军,待谢翊事成之后,封陈王作异姓藩王,继续保有定宁城主位置。至于迎娶嫡女之事,仿佛从未曾存在过。在双方达成决议之后,更是烟消云散了。
陈王自来精明,知晓谢翊为了闻月竟舍近求远,许他异姓藩王之位,便明白了闻月在谢翊心中的重要性。故而特意遣了自个儿身边最知冷热的宠妃,要她同闻月亲近,得以让他在谢翊跟前站得更稳。
这两日,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欢。
闻月待在府内本就闲得慌,而今陈王宠妃来了,也算有个人陪她消遣。
昨日,陈王宠妃同她说,定宁城外有座庙,里头高僧能通天事,能施法摄魂,让死去之人同今世之人再会面。
陈王宠妃说得神乎其神,闻月学医,原该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把戏。可然儿附身穿越的前车之鉴在前,闻月忽然心中燃起希望,若能见一面这高僧,同死去的父亲说上一句话,指不定就能按图索骥,寻到闻昊,完成她两世的心愿。
陈王宠妃说,她得了密报,说是高僧明日晌午会现身庙中。
闻月将信将疑,两世寻找闻昊的艰辛,让她舍不得放弃这个线索。
次日,她同谢翊告知之后,便与那陈王宠妃上了马车,去了城外。
马车驶离城中,奔向城外。
陈王宠妃是定宁城人,对定宁最是了解。她与闻月同坐一乘,撩着车帘,一路同闻月介绍城外景物,倒也不让闻月觉得无聊。
彼时,闻月心中满是对那高僧的期待,希冀能借助他寻得闻昊线索。
如此想着,这行程漫长,倒也不让闻月觉得难捱了。
一切似乎都是平静且含着期待的——
直到意外降临。
寺庙在山上,下车后还要步行些距离。
马车快到达山下时,前头忽然传来车夫的一声惊呼。
一阵急刹之后,那布质的车帘已被血液染红。
陈王宠妃“啊”地大叫起来,急忙缩进了马车角落里。
闻月显然也未料到此事,心头不由一紧。好在谢翊一直有派暗卫护在她身边,只消她一声令下,暗卫便会出现。
因此,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本能地将手护在小腹前,生怕伤着孩子。
gu903();“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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