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原以为他是来寻闻月的,却未想到,竟是意图为他。
担心起争执,引得闻月更难过,谢翊点了头,说:“可以。”
距离闻月十步之遥处。
闻昊捏起拳,作势就要攥住谢翊衣领,但在瞥见不远处那个哭成泪人的身影后,他咬咬牙,把拳头收了回去。
他撂下狠话:“谢翊,你别以为你放过我,我就会饶了你。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取你的狗命的,不过……”
谢翊饶有兴致地笑着:“不过什么?”
闻昊甫一踏下马,谢翊便知,此刻的他是没有敌意的。
否则,他不会去而复返。
闻昊定定看着他,恐吓他:“不过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护着那个蠢女人,还有她的孩子。若你敢因我之事,伤了他们母子二人,我将来定扒了你的皮!”
“放心,不用你提点。”
谢翊勾唇笑笑,“她两世皆是我的妻,我定舍不得让她受一份委屈,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若我真对她无意,或许当年我也不会那般执意同你报仇。”
谢翊所言倒也在理,闻昊压下心中那口气:“如此便好。”
“不过我倒也要提醒你。”谢翊说。
“提醒我什么?”
闻昊话音刚落,谢翊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眉目冷冽,眼中满是警告:“闻昊,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敢伤她,我定还杀你千遍万遍。”
得闻谢翊此言,闻昊丝毫未怒,反倒笑出了声来。
闻昊说:“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走了。”
谢翊暗中与他较量:“照顾她是我的事,不用你提点。”
“既然你不需我提点,那不若……”
“不若什么?”
少年邪魅一笑:“那不若,我换个旁的事给你提点提点?”
谢翊微眯了眼:“什么意思?”
闻昊意味深长地勾了勾手,谢翊本能地凑了过来。
确认四下无人观察,闻昊压在谢翊耳边,声线冷冽:“小心陈王嫡子。”
“陈王嫡子?”谢翊纳闷。
“正是。”闻昊口气认真,一丝不苟道:“他一直与太后有所往来,此人做事奸邪狡猾,务必不要让他近那女人和她腹中孩子的身。此事我已告知于你,至于你想怎么处理,随便你,但切忌务必暴露此事乃我所言。”
闻昊所言,谢翊本该不信。
但回想起陈王嫡子行事种种,谢翊忽然发觉,其中确有蹊跷。
他点点头,难得语气温和地同那少年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把该说的,都尽数告知后,闻昊再次翻身上马。
这一回,他没像之前那般犹豫,只将将朝闻月道了声“我走了”,便策马扬鞭,笃定地朝前方奔去。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闻月的泪珠子掉个不停。
谢翊浅浅叹了口气,轻手替她抹眼泪:“既然这么不舍,干什么还放他走?”
“我若不放他,他兴许会恨你我一辈子。”
她抽噎着:“与其让他恨我,不认我这个阿姐,倒不如放他去做他想做的,至少他走到天涯海角,心中总还会偶尔惦记起我的位置。更何况,昊儿是个聪明孩子,到哪儿都总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的。即便他日你攻入上京,定也会留他一条命不是?”
谢翊听完,不由一笑。
他这才发觉,原是自己掉进了她设好的陷阱里头。
她百般周折,就是为了引起此问,要谢翊一个承诺。
一个绝不杀闻昊的承诺。
谢翊抿唇一笑,拿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尖,笑意深深:“若换做从前,我兴许要思量片刻方才能回应你。可今日,我能笃定告诉你,闻昊此人,我不杀。”
“嗯?”闻月也是个聪明机警的,回想刚才,她蹙眉追问:“可是他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谢翊未答。
他只是脱下外衣,径自披上了闻月的身。
随后,他搂紧了妻子单薄的肩膀,沉声说:“阿月,或许你说得对。”
“什么?”闻月错愕。
彼时,日头正盛,闻昊迎光而去,逐渐消失在长街之上。
谢翊回过头,与闻月相视一笑,意味深长道——
“石头长久了,也是能焐热的。”
“闻昊此人,也许没我想象得那般坏。兴许,是我看错了人。”
第115章暗计
七日后。
闻昊一身宫装,款步走向坤宁宫中。
有初初进宫的宫女不知闻昊嗜杀之名,瞧他英俊模样,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少爷,掩着唇在那儿娇娇议论。
不消须臾,一名老太监见了他,立刻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众人方知,此人竟是太后膝下最得力的因心公公,顿时作鸟兽散。
闻昊望见这一切,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笑容冷冽。
踏入正殿,闻昊朝那主座之上的女人跪下。
“太后千岁千千岁。”
昔日皇后因晔帝之死,已摇身一变,荣升为此刻垂帘听政的太后。
此刻,见闻昊归来,皇后捏了捏太阳穴,朝他招招手:“总算盼到你回来了,若再迟些,怕是哀家这头痛的老毛病,都要将哀家折磨坏了。”
因心作揖道:“奴才这就过来。”
说完,他便捋起袖,同从前一样,走向了太后的软塌。
力道恰好的按压之下,太后渐渐松弛了紧绷的神经。额头的川字纹路,也开始变浅,
一切似与从前类似。
可闻昊却注意到,太后的眼由始至终都没闭上。
太后自来贪眠,从前闻昊替她按摩时,她总会沉沉闭上眼,甚至偶尔还会睡去。可依如今情状……
很明显,是太后对他起了防备。
闻昊装作未知,继续替太后按摩穴位。
过了会儿,他听见太后状似慵懒的嗓音里,带着试探:“听闻国师竟是你亲姐,此事可当真叫人意外。”
太后口中说着意外,但语气中却丁点没意外的意思。
闻昊莞尔:“奴才也未料想到此事。”
“罢了罢了。”太后附上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哀家知晓你的忠心,连带被谢翊那狗贼抓去,都迫不及待地要同哀家取得联系。那时哀家便知,你是一心向着哀家的,既然如今回来了,那过往一切便就一笔勾销了。”
他愣了愣,好奇道:“太后不介意我与国师血缘?”
太后扑哧笑了,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她说:“你既愿意回宫,便证明你已做出了选择。”
“嗯。”闻昊重重点头,半跪下来,垂眸低声道:“自打奴才进宫为奴之后,家人于奴才便只是两个毫无感情的字眼。国师所谓的姐弟之情,于奴才而言,只是旁人观感,根本无法代入。奴才更不愿相信,当年差点拆穿抱养太子之事的小人,竟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奴才心中,只记得太后……”
须臾后,他抬起头来,灼灼看向太后:“奴才只记得与太后共享荣辱,密谋下毒晔帝,送太子上位的那些往事。奴才对太后忠心,自打三年前就未变过,奴才还是那句话。太后之荣,是奴才之荣,太后之辱,便是奴才身上的千刀万剐。”
因心话音刚落,太后手上斑斓的护甲已落在他的手背。
太后笑道:“好了好了,哀家信你,快起来吧。”
“谢太后!”
太后扶上闻昊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可未等闻昊彻底站直腰杆,却已听太后悠闲的语气自头顶飘来。
“不过……哀家这心中终归还有一丝疑虑。”
“太后请讲。”因心回得不卑不亢。
太后把玩着护甲,语气漫不经心:“因心啊,你说若有一日,谢翊与哀家敌对,届时你再遇上国师,应当该如何抉择呢?”
闻昊心头一沉,太后此言一出,已是对他心有忌惮的意思。
此刻若不打消太后疑虑,必定后患无穷。
思及至此,闻昊猛地再次跪了下去。
他朝向太后,语气郑重,一丝不苟:“我十数年咬牙求生,她不闻不问,我心中对她已是恨极。无论此刻,亦或是往后,她与我而言皆是陌生人。只消太后一句杀,我定毫不犹豫夺她姓名!”
太后闻言,眉头舒展,朝他笑笑。
“哀家知道,这宫中就属你最乖了。”
太后疑心很重,虽是嘴上信任,但其后不久,她仍是多次以闻月之事试探于闻昊,在见到闻昊无动于衷,且对闻月抱有杀心之后,方才对他稍稍卸下了防备。
其后,因闻昊在处理协助掩藏太子非皇室亲生之事,以及搜查谢翊一派朝中党羽中的忠心之行,太后终于重新取信于他。
自此,闻昊再次得势。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个忠心耿耿的亲信,太后仍是藏了一手的。
那一夜。
谢翊黑骑压境,直杀入皇宫之时。
太后安排一众亲信先行离开,闻昊亦在此列。
他原以为,太后是预备将人马撤离上京,随后再寻处地方东山再起。然而,在预定的集合之地,迟迟未等到太后之后,闻昊方才得到京中消息。
原是太后竟带着小皇帝,主动向谢翊投了诚。
得闻此事,闻昊便十分纳闷。
自来不愿屈服于谢翊的太后,怎可能投诚于他?此事委实不像太后作风。
而此时,宫墙之内,灯火连天。
大殿之上,数万兵马之前,谢翊亦未想到,胜利竟来得如此容易。
向来顽固,且与他势不两立的太后,竟主动服降于他,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可换言之,如若太后及小皇帝一脉负隅顽抗,谢翊百万大军压境,最终得来的也必定是四面楚歌的局面。为避免更多将士宫人伤亡,向谢翊投降确实为明智之举。
可谢翊隐隐觉得,此事绝不会来得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就在谢翊得到太后投诚消息不过须臾,已有太监在大殿前替太后传话,道是谢翊曾为南施王朝的王爷,闻月亦曾为小皇帝的教辅,顾念着旧情,这改朝换代的这日,太后愿带着小皇帝主动降于谢翊,但前提是,他们母子二人希望能在谢翊登基之前,能再与谢翊及闻月再见回面,交代些退位的后事,以保全宫中众人,不再发生流血事件。
太后所传之言,字字恳切,颇有些死到临头,其言也善之感。
可谢翊听后,却觉着,这是太后为他摆的最后一计。
他摇头笑笑:“回去告知太后,我谢翊自会前来。”
罗宏听完,不由蹙眉。他上前一步,拦住谢翊:“太后绝非如此亲善之人,贸然答应前去,恐其中有诈。”
谢翊拍拍他的肩,微眯着眼,思忖道:“世人不知我与太后之间纠葛,只知这是太后垂死之际,期待与我会面得以给予通融。若我断然拒绝再见,在王朝更替如此敏感时期,恐今后落下残暴不仁的话柄。太后在大殿上宣布此言,便是要叫我不去也得去。”
谢翊此言有理,罗宏也听进去了三分。
罗宏捏着拳,恨恨道:“这毒妇当真是聪明得很,当初利用辰南王府拿捏殿下,现如今又以此计逼得殿下不得不去。”
谢翊沉眉,与罗宏对视一眼:“当初父亲就义,我举旗策反,亦是承了父亲之名。太后派人在殿上传话,便是拿捏住了父亲一生的忠义。为保父亲名声,此行不得不去。”
谢翊尚未说完,已有一人神色匆匆地闯进了大殿内。
罗宏眼尖,第一时间认出,此人乃是负责谢翊后院安全的守卫头子。
见了谢翊,他一脸惶恐,对着谢翊便跪了下来,“殿、殿下,不好了。”
谢翊问:“何事?”
“夫人原在京畿外的院子里休养,可殿下攻入上京的这一夜,不知打哪儿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杀光了守院的人,把……把夫人给掳走了。”
谢翊心头一颤,急忙追问:“可知是何人为之?”
“是太后的人。”他颤颤巍巍道:“就是那些人把奴才绑进宫中,要奴才告知殿下的。”
“好啊。”谢翊嗤笑一声:“恐我不赴约,竟然动了闻月!”
罗宏先前还觉得太后精明狠戾,而今得闻此事,却觉得她愚蠢至极。
谢翊举反旗之后,时刻将闻月带在身边,便是怕她出了事儿。当初因闻月一句话,谢翊更是随意便放走了太后手下最得力的太监因心,由此便知闻月在谢翊心中的重要性。太后千不该玩不该的,便是动了谢翊的心上人。
更何况,她还怀着谢翊的孩子……
罗宏忍不住为太后捏了把汗。
谢翊冷着脸,拂袖而去,临走前,他回过眸子来,嘱咐罗宏:“等我消息,如若那毒妇有任何不轨之举,随时杀进来。”
“是。”罗宏得令。
罗宏哪里听不懂,谢翊这是动了杀心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砰”地一声,谢翊一脚踹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小皇帝闻声,浑身颤抖了一下,飞快缩进了太后怀里。
彼时,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并无外人。
太后独坐主位之上,小皇帝则立在她身侧。曾是太子的小皇帝,而今不过十余岁,尚是懵懂年纪。知谢翊谋反而来,对他心生恐惧,他抬头睨了谢翊一眼后,本能地就要窝进太后怀里。
太后却不由冷了眉,狠戾地一把将他推开:“成何体统!”
小皇帝紧咬着唇:“母后,孩儿……孩儿害怕。”
太后瞪他一眼,“给我坐好!”
小皇帝扁了扁唇,不敢说话,只乖乖踮起脚,够上椅子,攀上去坐定。
他虽年幼,却也懂得,今夜是王朝更替之夜。
或许明日他就要被拉下这个位置,此时此刻,由不得他撒娇。
太后见人如约来了,唇角不由勾了勾,她把玩着护甲,语气漫不经心:“哟,总算是等到辰南王了。”
谢翊冷笑:“何必说等,太后不就笃定了我会来吗。”
“也是。”
她走下主座,挑着眉笑:“就是不知,辰南王是为了所谓忠义虚名而来,还是……为了佳人。”
gu903();谢翊懒得和她玩这些虚与委蛇的把戏,沉声问:“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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