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笑着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肩膀,打趣道:“说你长得俊还不好啊?你害什么臊啊?学学你爹,那大山侃得老好了。”
要说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力,弘晖同四爷相比,差的可不只是从杭城到京城的这段距离。
“额……娘。”弘晖脸红得不行,蹬蹬就跑开。
清宁就摸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没多久,就差点岔了气。
四爷又好气又无奈,上前搀了一把:“你就逗他吧,总是嫌他皮薄,要是那日真能厚了脸皮,该嫌弃的也是你了。”
“那也该是我嫌弃啊。”清宁咳了两声,缓了气后,理所当然地点了头:“自己的孩子,好坏当然得自己说。要是自己都不说,难不成还等着别人去教训。况且弘晖是当哥哥的,身为长子,就算我不愿意,落在他身上的担子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当一个淳善的人没关系,可若是皇子,还是个嫡长的皇子,若只剩下淳善那就不妥了。
清宁的话,其实是说给四爷听的。
从找到弘晖后,四爷身边陆续就有人突然出现,又消失。
五格和弘晖住了隔壁,或许没有发现。
但作为枕边人,真的想要发现的不明显一些都不行。清宁怀疑,根本就是四爷故意在她面前暴露的。
只是四爷不说,清宁干脆也不问。
毕竟是要当雍正的人,身边有人神出鬼没才是正常。反之,若是成日只会抱着自己的小腰甜言蜜语,想想,都觉得可怕。
许是清宁的一番话,四爷开始把弘晖带在身边。
粘杆处那头还是忙着,但要是去侃大山,准得让弘晖给“叔叔伯伯们”递烟杆,就这么去了几天,再见弘晖的时候,那因为五格受伤而浮躁的心重新变得沉稳。
不只是清宁,就是五格看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私下同清宁嘀咕:“要是晖儿因为我的事情一直心里有疙瘩,往后我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了。”
心魔这事不能解决,多半就是逃避掉。
五格不愿弘晖先做逃兵,宁可自己远走。
清宁嗔了五格一眼:“胡说,弘晖哪还能一直转不过弯。再说,京城就那么大,你还能去哪?不要娶妻生子了?还是娶了媳妇,就打算让人家跟着你背井离乡地走。”虽说官员去外地,家眷跟随十分寻常。
但五格的情况不同,即便他想要从军也不是这个时候,更不能去地方上。他是四爷的小舅子,早就这个四福晋的娘家人。要真去了地方上,定会卷入许多阴谋阳谋中,就五格那直肠子的脑袋,谁也不会让他去淌这危险的浑水。
“姐。”五格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你说……”
清宁侧耳。
五格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是不是要换药了。”
清宁楞了一下,很快点头:“等一下就让荷香进来,我看伤口是不是快愈合了?”那么一大块肉被撕咬过去,想要完好实在困难。
在问过弘晖,知道玉葫芦里的灵液被用掉后,清宁就没继续给五格用灵液,反而把空间泉水用到每日的吃食里面。
五格当时伤得非常重,被救下后也没有及时得到良好的救治,可那个情况下都没有发热发炎,想来也是归功于灵液的效果。
五格动了动腿脚,立即传来痛楚。
他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清宁并没有注意到,荷香进来帮着换了药。
换药的时候,五格死活不肯清宁留下,硬是要她出去,还振振有词地说道:“伤口有什么好看,血肉模糊的,要我说这本来就不是姐姐你该看的,再说好没好,好的怎么样?你不是能问荷香嘛。”
荷香又不是不懂事的,哪敢把伤口说得可怖。
清宁听了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知道大约是好了一些,可要彻彻底底地好,怕是要至少养上半年了。
“这么一来,婚事都要赶不上了。”清宁同四爷唠叨的时候,掰了手指去算,得,别说五格的婚事,就是过年也得在这里过。
年味越来越重的时候,四爷终于带着清宁他们转移了地方。
一行人到苏州的时候,正好是除夕那个夜晚。
城里城外,到处都是热闹的鞭炮声。
在离城门口二里的路上,马车停了下来。
“爷。”苏培盛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四爷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目光在苏培盛身后站着的两个人身上多停顿了一会儿。
那两个人上前行礼后,小声说道:“万岁爷让奴才告诉四爷一句话:这元宵节的灯还得看呢?”
过年是赶不回去京城了,但元宵节,要是想看京城最热闹大街上点的灯,可就必须得抓紧了。
四爷轻轻嗯了一声。
苏培盛坐上了车辕,再回头,那两个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里的清宁,把手中抱着的手炉塞到四爷冰冷的手里后,又被反过来整个裹挟在一起。
与苏州不远的杭城织造府里,十五把收到的纸条,丢尽炭炉里面,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去了隔壁屋子。
十六正把自己裹在被褥里,看到十五进来,眼睛一亮,小声问道:“弘晖找见了吗?”
十五看着他轻轻一笑:“找到了。”
“那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对十六来说,这次下江南的经历,糟糕透了。就是住在杭城织造府里,样样都精致,样样都好,可心里总是不舒服。
与之相比,从前那逼仄的阿哥所,都不觉得嫌弃了。
只是这样的话,不好再十五哥面前说起来,毕竟当初是十五说起去江南游玩的事情,十六被说得向往,两兄弟就一起在康熙那里鼓劲,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允许,偏是出了这么一个事情。
十六自言自语地说道:“幸好十五哥早早发现不对,叫了弘晖,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两个人亦叔侄亦同龄朋友,感情是真的挺深的。
当时在山林里分开,十六都难过担心了好久,只是与十五哥相比,危机关头,弘晖自然是要被放弃。
但知道是一回事,并不代表心里就没了痛苦和内疚。
因着一直没有收到弘晖的消息,真以为遭遇不测了,哪怕睡在最柔软的被褥中,十六眼下的青黑是一日比一日浓厚。
望着这样的十六,十五没有说出五格的伤腿。
当然,或许十六心里有怀疑,当时那个情况下,哪怕大半追兵被他们引走,可也折损了大半人手。
弘晖和五格那边,又岂能没有伤亡。
只是十六不问,十五也不会说。
只等着事情定下来,回到京城,自然就有见面知道的时候。
马车在夜色中像是有人在隐护一般,驾驶进了苏州城里。
他们停留的宅子,离苏州织造府仅仅隔了一条街。
一下马车,四爷就不见了。
宅子里,突然多了不少人。
许是得了吩咐,荷香一步不离地跟在清宁身边,就算是去茅房,也执着地跟了进去,可这事,她不介意,清宁介意啊。
在半天没想法的情况下,清宁平生第一次让人把方便的东西提到屋子里,隔着屏风,让荷香站得远一些才解决。
等荷香开了门,下人们踩着无声的步伐进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收拾妥当,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清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没多时,五格也被担架抬了过来。
清宁叫人弘晖一起,转移到暖阁去。
炕桌上很快摆了一桌才要,清宁又让人烫了一壶热酒。
酒水凉了又重新烫热,热了又变凉,如此重复了数次,谁也没有吭声。
清宁压着心口呼之欲出的紧张,勉强让自己吃了口菜。
五格见她肯动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藏在炕桌下的左手在脚踝处摸了摸,才笑着给弘晖夹了菜。
酒又凉了。
荷香正要伸手,忽地就听到门外有了动静。
五格豁地起身,把弘晖拉到身后。
清宁却拉开挡在跟前的荷香,朝门外小跑了过去。
门一开,露出四爷那张脸。
“回了?”
对上欢喜雀跃的小脸,四爷点了点头,抱住清宁后,又飞快的松开,把人扶着往桌边过去。
这一走近,才发现,桌上的饭菜着实没怎么动过。
四爷道:“没事了。”
但事情没有就这么结束。
大年初一的时候,本该在绍兴的浙江巡抚张泰交出现在杭州城,与杭州将军诺罗布一起在杭州织造府找到了被杭州织造孙文成软/禁的十五爷和十六爷。而这一切概因为,十五爷被人追杀后躲入织造府却发现这一切或许是孙文成自导自演的戏码。
张泰交从孙文成的书房里搜出许多信件,往来的对象就是太子。而从信中发现,这些年,作为杭州织造,孙文成一直借机敛财,为东宫提供金银。
康熙知道后,盛怒不已,命张泰交亲自押解孙文成回京。
路过苏州府的时候,苏州织造李熙状告太子不仁,截留贡品,纵容内务府总管凌普敲诈勒索下属官员。
从苏州城到京城的路上,各种状告太子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地呈到康熙的御案上。
清宁听得揪心。
乾清宫里的康熙也在发怒:“老八、十四是凑什么热闹?怎么见太子出事,就迫不及待地跟上捅刀子了?”
梁九功卑微地低了头。
“还有老大……”康熙喘了一口气,半天无语,就在梁九功以为万岁爷是不是气晕过去了,才又听到声音响起。
“老三告老大同人阴谋魇镇太子?好得很。”
康熙四十四年,太子被废,禁在毓庆宫里,直郡王和三爷被带到宗人府大牢,随后查清三爷状告直郡王一事属实。
直郡王被送到养蜂夹道。
消息传到四爷的耳里,他抱了抱清宁,问道:“你觉得爷当农民如何?”
清宁闻言,斜睨了四爷一眼,轻笑道:“怎么不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爷当农民,我就当农妇,总之不许爷丢下我。”
第59章(捉虫)
四爷笑着说好。
舟车劳顿的赶路后,马车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元宵节那一天。
只是在进城前,一辆马车从队伍中离开,一个转弯掉头往西郊去了,在经过连绵不绝的西山秀峰后,停在一处园林门口。
清宁下了马车,弘晖紧跟着探了脑袋出来,好奇的目光来不及打量,就被拉着直接钻进了等待许久的轿子里。
荷香跟在一旁,走出去几步,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小内侍。
“来应?”
听到这个名字,弘晖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然后笑了。
来应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打了个千,十分调皮地说道:“大阿哥,奴才给您请安了。”
弘晖咧了嘴,笑个不停。
清宁瞥了一眼,眉宇间的忧愁终于被吹散了一些。
快到京城的时候,四爷就说了,不回四爷府,往后要住到圆明园,因着康熙题字,四爷就找了人修缮。
如今住人是没问题。
轿子在九州清宴停了下来,清宁刚迈了脚出去,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福晋可不能哭?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哪能为了老奴哭呢。乖啊,不哭了,不哭了好吧。”站在轿子外的柳嬷嬷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知道这对主仆有话要说,大家都贴心地留了空间出来,弘晖直接带着来应走了,他有好多话要说。
荷香也是一堆事情,才住过来,周围的环境都要去看看。
清宁在柳嬷嬷的服侍下净了面,换了件居家宽松的衣服坐在炕头,只是两只手把柳嬷嬷紧紧抓住。
“嬷嬷怎么在这里?”
柳嬷嬷心里酸酸的,好不容易抽出手,拍了拍清宁的手背。
“是爷让人来找老奴的。”柳嬷嬷本是不愿意来的,不是说她不想念福晋,而是离开四爷府后,在庄子上生活过一段时间,一直蒙在眼前的迷雾也渐渐豁然开朗。“乡下的生活非常琐碎,但却是老奴不曾感受过的。时不时地往田地里走走,听听那里的老人说说话,时间久了,老奴竟然也能同她们拉上家常。”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柳嬷嬷虽是奴才,却是家生子,几乎世代就在乌拉那拉家里,虽是做伺候人的活,可要和乡间下地干活的妇人相比,就像财主家里的老太太,甚至更加玉粒金莼些。
可现在仔细看着柳嬷嬷,眉眼都是平顺慈和。
清宁忍不住说道:“那我让爷放嬷嬷回去吧。”不用想都知道,柳嬷嬷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照顾她。
碧嬷嬷定是要留守在正院里,就是日日往来,自己这身边也是少了个经年的老嬷嬷在,四爷不放心,把柳嬷嬷叫过来就十分顺理成章。
只是看着这样的柳嬷嬷,清宁不忍心。
柳嬷嬷却是摇头,反而还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回去?什么回去?老奴都没和福晋生气呢。这么大的事情,福晋都没有告诉老奴一声。”天知道,当时她知道的时候有多高兴,原本还有些顾忌,怕自己去了福晋身边,会继续带累福晋。她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好说。但福晋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同爷的关系变得和睦,再不是从前冷冰冰的样子,自然不愿意因为她自己再出现什么裂缝。
只是这一切都抵不过一句福晋有了身孕的话。
“丫鬟再能干,但还是年轻。嬷嬷就不同了,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弘晖阿哥当年就是老奴看着出来的。”柳嬷嬷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事情,其实未必有福晋身边新来的丫鬟能干,但她知道自己忠心啊。
哪怕平日里帮不上忙,福晋生产那天,她总要不错眼地看着,直到小阿哥和小格格平平安安地出生。
总之柳嬷嬷是不打算走了。不但不走,直接在清宁旁边的屋子安家。
荷香很快发现了,柳嬷嬷到来的好处。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