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了小门,就看见书房窗子开着,赵京钰正借着油灯不算明亮的灯光埋头苦读,她走过去推开门,开门的‘吱吖’声惊扰了全神贯注看书的人。
赵京钰抬头看过来,窗外凉风一吹,油灯的烛火随风晃动,让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的眸中似乎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只那神色稍纵即逝,难辨分明。
许清如边走过去边笑着道:“不是说书都看完了么,难不成是要再读一遍?”
赵京钰神色微淡:“我今日与父亲说想在家里的铺子做个账房先生,父亲便让我与你一同经营胭脂铺子,给你打下手。”
她闻言微微蹙眉,不赞同道:“做账房先生有什么好的,我还打算想法子找些好书来给你读,我听说郝知县当初也是考了进士的,想来他那儿说不定有些好书……”
“劳夫人操心,不过不必了,”赵京钰未等她将话说完,便打断她解释道,“父亲答应给我发工钱,我也想挣些钱给母亲补贴家用,也好让母亲把欠人家的钱都还了。”
许清如闻言便不再劝,只道:“你倒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赵京钰沉默了。
许清如走到书桌前,摊开一页白纸,正要招招手让他过来听听自个儿的计划,却听那人声音复杂难明的说道:“你们当初看中我,便是因为觉得我‘有担当’么?”
“什么?”她疑惑抬头看去。
“没什么。”赵京钰浅浅勾唇,恢复从容。
似乎他刚才的确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她不甚在意的朝他招了招手,“言竹快过来,听我说一说整改胭脂铺子的想法如何?”
等他走到面前,她便细细讲了起来,讲不好的地方便用毛笔在纸上作画,虽然在赵京钰看来她的画作比她讲的还要不清不楚,但他还是听懂了。
许清如讲完后,问:“言竹觉得如何,可行否?”
赵京钰沉思片刻,道:“你的想法很大胆新颖,但实际如何还得试过才知。”
她笑道:“既如此,那便请言竹与我一同为胭脂铺重新起个名字吧,我总觉得‘花月坊’听起来有点像那西街妓馆的名字。”
经她这么一说,赵京钰想了想觉得好像还真是,但随后又好笑的摇头:“‘花月’意为花容月貌,是你想多了。”
许清如单手撑着下巴,轻笑着对赵京钰道:“是么,那这名字可真适合妓馆,你看妓馆的姑娘那个不是花容月貌?就算真有相貌一般的,那老鸨将妓馆去这个名字,便也算是‘自卖自夸’,这着实是个好名字,极适合妓馆呢。”
赵京钰:“……夫人巧言善辩。”
黑的都能叫她说成白的,差点将他也带跑偏了。
像她这般女子,说是聪慧也好,说是狡诈却也没什么错处。
许清如全然没看出他复杂的心思,将他的话当做褒奖,心情更加愉悦了。
这时忽然又想起有事儿没说,便道:“你对下一科科考信心如何?若不然还是先别想着做账房挣工钱了,多读读书提前做准备?”
赵京钰苦笑:“夫人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许清如靠在椅子上,唇边含笑打量着赵京钰:“言竹觉得我是胡乱开玩笑的人么?”
赵京钰一顿:“你、什么意思?”
许清如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那婚书是假的。”
她宣布完好消息,却见他迟迟不说话,只怔怔的盯着自个儿,只当他太过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真是假的,只是父亲固执,言竹再委屈一阵,我定让你重回仕途,言竹……权当许家一时糊涂,言竹别怨许家可好?”
“你,”赵京钰深深呼吸,“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她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与你志同道合,便不忍看你埋没十年苦读,一身才华罢。”
自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是欣赏他,也怜惜他如今遭遇,但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她自个儿,她得为自个儿的未来做好规划,她不愿走原身的老路,家破人亡,早早殒了命。
这一番算是帮了他也帮了自个儿,算是两全其美吧。
只不过那些貌似‘预知未来’的事情,她自然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没人信便罢,若是被当成妖怪便惨了。
赵京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勾唇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声道:“你是个好心的女子。”
只不过有些不走运,遇到了负心之人。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那里值得你那般真挚待他。
许清如自然不明白这人心里已是九曲十八弯,被个男子摸了脑袋,便虎着脸道:“言竹可是羡慕我这一头柔顺的秀发。”
言竹:“……”
赵京钰手一顿,干咳一声,收回自个儿的手,转身朝书房外走去,“天色已晚,该睡了夫人。”
于是两人便收拾收拾休息了。
而辛妈妈大抵是意识到自个儿得罪了小姐,很自觉的整个晚上都没出现在她眼前。
第二天一大早,钱管家和辛妈妈出现在二院厅堂,二人均是一连苦色。
等两位主子起床后,钱管家先道:“小姐,昨晚老爷一夜没睡,在祠堂跟祖宗告了一夜的罪,您快去跟老爷求个饶道个歉吧。”
对此,许清如表示不信:“真的?钱管家您可别框我年纪小。”
钱管家苦笑:“您就别倔了,也别管老爷有没有去祠堂,您赶紧去陪个罪讨个好吧我的小姐!”
辛妈妈也连忙道:“小姐快去吧,老爷心疼您,您只要好好求饶,老爷定会宽恕你的。”
说的倒是好听。
许清如心道,这两人一看就是父亲那头的。
不过服个软其实没什么,只是服软之后许有德必定得寸进尺,若是提了些她做不到的要求,便又要与她生气,还不如不去多此一举,相信不过多久父亲也就能自个儿消了气了。
然而她没想到辛妈妈和钱管家并不是来当说客的,他们这次是真站在她这头,想帮她的。
因为许老爷装病不成后,却不愿就此罢休,这天一早就让辛妈妈把小姐的东西收拾收拾,赶出家门去,除非知错且答应必须赶紧给他生个孙子出来,否则别回家。
说来许有德这次算是做的很绝了,以往他觉得做不到对自个儿唯一的亲闺女这么狠心,这次实在是没办法,若再这么耽搁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个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过想赶紧抱上孙子怎么就这么难,都怪那傻丫头不成器!
即使如此就得鞭打鞭打,叫她知道若是不听话就得吃苦头!
但到底是自个儿亲闺女,许有德吩咐了辛妈妈之后,又叫来钱管家,让钱管家准备一百两的散银票给她,生怕他闺女真在外头饿的吃不上饭。
且送了银票后,又觉得这样也不行,万一钱丢了呢?再者许有德太了解自个儿闺女,知道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不光不顾,到时钱花完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便又让钱管家把那胭脂铺子的地契取来,叫钱管家合着银票一起交给小姐。
话到时放的够狠,连面都不肯再见一见,只提笔写了封断绝关系的书信,让钱管家亲自交到她手上。
两人……不,三人就这么被赶出家门,附赠大包小包十分,辛妈妈收拾的十分周全的行李。
为何是四人,因为丫鬟翠儿也被一道赶出来了,钱管家的说法很是简单粗暴,只说这丫头吃得多,许家不要这样能吃的丫头往后让她自谋生路去!
翠儿跪在小姐面前哭求小姐不要将她赶走。
许清如哭笑不得!
赵京钰很是茫然……
他问:“父亲究竟为何事生气?”
发这么大的火儿看来不是小事,况且以许有德对自个儿闺女的宠溺,怎么也不能将怀了身孕的闺女赶出家门吧?
除非这事儿真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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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许清如想到自个儿做的荒唐事,觉得十分尴尬,眼睛瞟向别处,顾左右而言它,“咱们快些去胭脂铺吧,那后院恐怕还得收拾一番才好住人。”
“姑爷,翠儿知道,辛妈妈说小姐联合周大夫诓老爷假有喜才被赶出来,辛妈妈还说只要姑爷小姐加把劲儿早日真有喜,老爷一定高高兴兴接你们进门……哎呀!小姐,疼!”
许清如赏了翠儿一个暴栗,羞恼道:“你这多嘴的丫头,疼死才活该呢!”
翠儿觉得很委屈,“是辛妈妈叫我跟姑爷说的。”
许清如点了点翠儿的脑袋,“你连自个儿主子是谁都认不清,被赶出来才真是该!”
翠儿连忙跪下:“翠儿错了,小姐莫要赶翠儿走!”
许清如好气又好笑,伸手把翠儿拉起来,“不赶你走,但下次可要记得该听谁话。”
翠儿忙道:“是,翠儿一定记住。”
主仆俩一番谈话,许清如却忍不住把目光落到赵京钰身上,见他懵住了似的,过了片刻才开口问:“什么是……假有喜?”
假有喜便是假有喜,这很难理解么。
许清如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干咳一声,“言竹真不懂假不懂,可莫要故意看我笑话才是。”
去胭脂铺子的路上,赵京钰总算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个儿之前误会了。
许清如将自己做的事儿说完了,见赵京钰眉眼舒展,看上去心情颇好,却没有笑话自己的意思,心想这人心里定然已经笑成什么样了。
也亏得他能忍,不然定要将手上的行李全丢给他一个人拿。
几个人拿的行李不算少,但也远没到花钱请人帮忙抗的程度,翠儿担心被小姐赶走,主动一个人拎了一大半的行李,许清如让她放些下来她都不放。
看着翠儿那堪比男人般粗壮的身板,她也就不再继续劝阻了,翠儿却如辛妈妈所说吃得多,脑子也不大灵光有些憨憨的,但幸而还有一把子力气,寻常难有姑娘能有她这般,也算是个难得的好处,从前许清如浴房抬水的活儿都是她来。
她也不怕挨打,原身从前最爱打她,但她每次都跟挠痒痒似的,皮糙肉厚不怕疼。
剩下的东西,赵京钰挑了几样没什么轻巧物件给她拿着,剩下自个儿拎。
一行人就这般朝胭脂铺子走去。
等几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了,许家门口一直朝外偷看的门房便奔去前院,将这事说给许老爷听,许老爷听了自又是骂了一阵子女不孝的话。
刚将人赶出去许有德便后悔了,但这节骨眼儿上他又不能自个儿凑上去说别走了,也不能让下人去说,不然他脸面往哪儿搁?
许有德盘算着,这事儿明显是闺女的错,她总得来跟自己求饶一番,倒是便算是有了台阶,自个儿再摆摆谱算是全了脸面,最后再让她留下才算好。
哪想到闺女这么有骨气,宁愿去外面吃苦也不远到她亲爹面前服个软?!
许有德当天是真吃不下饭了,钱管家将午饭摆上桌劝他好歹吃两口,被他没好气的怼了一嘴,“一个个不讲良心的东西,你们都巴不得我把我气死才好,这会儿人都走了你还来献个什么殷勤?”
是人都有几分脾性,钱管家心想老爷自个儿将小姐赶走,转头却怨到他头上,自个儿难不成是专供老爷出气的受气包么?他自然不敢当着老爷的面儿将心里话说出来,只也不再凑上去说些让老爷宽心的安慰话。
晌午集市上还算热闹,许清如三人到了‘花月坊’大门前,见自家铺子门庭冷落,连铺子门都是半关着,一进门便看见掌柜正坐在柜台前磕着瓜子儿哼着小曲儿,好不悠闲的模样。
对比之下,凑巧建在花月坊对面的闭月阁的生意简直能形容为‘门庭若市’了,这么会儿功夫对面闭月阁已经又迎了两位客人进门了,闭月阁的女掌柜不若花月坊的掌柜闲散,那女掌柜脸上总是挂着笑,一见客人上门便热情迎上去。
说起来当初还是许家先开的胭脂铺子,对面宋家不过是跟风,且跟风还跟的极没眼色,跟打擂台似的将铺子开在花月坊正对门儿。
对面的这么做不仅是抢生意,人家还是明目张胆的抢生意,关键还真把许家的花月坊给搞得半死不活,自个儿在汤水县街上一家独大了。
许清如带着大包小包踏进了花月坊,掌柜瞧见后连忙丢下手中的瓜子壳儿,便上前迎接,嘴上道:“哎呦!小姐这么早就来啦,小的已经恭候很久了!”
许清如看着那地上洒落的瓜子壳,“恭候?”
掌柜笑容一僵,心想看来小姐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了,他收了笑容,转头朝后院儿正忙碌的伙计喊了句:“个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来收拾收拾!”
许清如皱眉。
掌柜见此却又恢复笑容,“您多担待,咱店里没生意,小的也是闲着太无聊才弄些瓜子儿解解闷。”
许清如没多说什么,只道:“后院儿收拾好了么?往后我们几个便住在这儿了。”
掌柜闻言这才注意到小姐身后那大包小包的行李,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几分,眼睛一转便道:“小姐,咱们铺子的后院很潮湿,恐怕不适合住人,况且时常有虫鼠出没,那耗子肥的有人巴掌那么大,笑的真怕吓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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