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淮今日的秋狝在辰时就已经开始,一般来说是午时结束,但现在还不到巳时外面就开始吵吵嚷嚷。
江离舟心下奇怪,就放下书出了门,刚出去见许陵在前面探头探脑的,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怎么回事?秋狝这么快就结束了?”
许陵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出了什么事,在猎场的人都被叫回来了。”
眼看人越聚越多,终于有一个管事的和尚出来了,他站在厢房前的空地上,向众人合掌致意:“请各位师侄稍安勿躁,院内的一位师父突发狂症,我们正在设法降伏,因此才提前结束了本次的秋狝。”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上前拱手道:“大师不必为我们担忧,晚辈虽不才,但也可为大师出一份绵薄之力。”
那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那贫僧感激不尽,就请各位随我前往后山。”
这话一说,那不去都不好意思了。
另一个同样穿着的青年不悦地看了刚刚插话的那人一眼,也只好跟上了。
江离舟看见他们腰带上的龙船花图腾,啧了一声:“剑宗的真是有钱啊,那是金镶玉吧。”
许陵拽了拽江离舟:“真的欸——那师兄,我们去不去啊?”
江离舟笑,摸了摸怀里的尚听:“怎么不去——剑宗的不带剑都去了,我们当然也得去。”
许陵咽了咽口水:“可是师兄,我们的剑匣也被拿走了啊……”
江离舟回手就敲了他一下:“怕什么——时欢他们几个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时连喊:“师兄!师兄我们在这儿!”
江离舟转身向他们挥挥手表示自己看见了,又对许陵招招手:“走吧。”
明烛山的几个坠在人群的最后面,许陵悄莫声地跟江离舟介绍:“师兄,你看见没,刚刚自告奋勇的那个叫萧盛,年纪不大,但确实是个高手,大家都说他是百年一见的天才,今年刚十七岁,听说就已经将琪琳的剑法研究的很是透彻,将将突破第五层了。”
江离舟这倒是听说过,琪琳剑法共七层,才十七岁就参悟到第五层,确实不得了。
这萧盛生得也是不凡,只是眉目间都是遮不住的少年狂气。
许陵见江离舟点头,又说:“萧盛旁边的那个稍大的,叫萧繁,剑宗大弟子,传闻很少,但是据说他是代表着目前剑宗的最高水平,好像连宗主都比不上他呢!”
江离舟嗤笑:“那宗主怎么当啊,还不让人牵着鼻子走。”
许陵笑着挠挠头:“都是传闻,谁知道呢。”
还没见人就听见兵刃相撞的脆响。
那个萧盛又一马当先地要往前冲过去了,萧繁一把拉住他,语气严肃:“等会儿,别这么莽撞。”萧盛看着有点不乐意,但似乎不敢说什么,就退了回去。
萧繁长了一对剑眉星目,冷下脸就俨然是最名门正派、出尘不俗的代名词。
江离舟走上前向萧繁拱手:“萧师兄,一直想来拜会,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不管哪门哪派,同属于门下弟子就不太好称呼,看着年纪大些的就叫声师兄,多少全了面子。
萧繁愣了一下,随即就认了出来,拱手回礼:“是江师弟,秋狝倒是想找你切磋一下,一直没能遇见。”
江离舟笑:“来的路上沾染了些风寒,和方丈大师知会了一声,秋狝就没去成。”
许陵见江离舟主动去和人攀谈,心里纳闷,拽了拽时运:“师兄干嘛呢,他不是说剑宗的心高气傲,如非必要绝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的吗?”
时运想了想:“大概是这事儿有什么蹊跷,师兄去打探情况吧。”
时欢也点头:“想来确是有些奇怪,搁我们,门里出了这种事,压住都来不及,怎么还大张旗鼓地告诉外人,还让我们来帮忙呢。”
时连插话道:“不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子自告奋勇要帮忙的吗?”
时欢摇摇头:“说不清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离舟在那边和萧繁你来我往的客套了一个来回,萧盛待不住了,上前来:“师兄,我们……”
萧盛话还没说出口,又被他师兄训回去了:“没大没小!来见过你江师兄。”
江离舟摆摆手,看着萧盛不情不愿地拱手,笑道:“不必多礼,萧盛师弟少年天才,离舟也很想见识一下剑宗的绝世剑法。”
萧盛不记打地又伸头插话:“我们剑宗的剑法自然是精妙无比,江师兄我们有空可以切磋切磋,听说江师兄手里有上古神器……”
“萧盛,”萧繁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那么多话。”
萧盛明显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但又不敢跟他师兄顶嘴,就瘪了瘪嘴退下了。
萧繁立刻转过头道歉:“我这师弟说话口无遮拦,江师弟不要见怪。”
江离舟随意地摆摆手,笑道:“萧师兄不用在意,尚听的存在不是秘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除了张宁修以外,在神霄派一共也就三大疑团:掌门长老为什么那么像弥勒佛?明儒长老为什么又要罚人?唐尘长老真的存在吗?
尚听的确是不得了的上古神器,但神霄派的众弟子素来不甚介意这些,还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剑宗对于神器可以说是讳极莫深,谁要是提的多了,旁人说不准就要怀疑这人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野心了。
刚刚萧繁那么紧张,大部分的原因,估计还是因为说话的那人是萧盛,既然都有宗主实力不济的传闻了,像萧盛这种锋芒毕露的少年天才,怕不是要成为剑宗权力顶端的一根锥心刺了。
而萧繁再低调都有这种传闻露出来,要是真那样,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
江离舟暗暗揣摩,那个萧元问估计不会是什么善茬。
他想着忍不住又笑,心想:“那师弟们傻且菜原来也是福气了?”
许陵见江离舟回头看他们,莫名其妙地跟时连悄悄话:“你看师兄,他笑什么呢,这眼神,怎么总觉得他在埋汰谁呢。”
江离舟这边跟萧繁打了一路哈哈,骤然听见一声嘶吼,几个人都赶紧上前去。
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有十来个和尚捏着诀连成了一张金网,那网被密密麻麻的佛语笼罩着,中间困了一个大和尚,那和尚的身上处处都是被这网割出的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江离舟瞧着里面的人有些眼熟,就招手让许陵他们几个过来,悄悄吩咐:“待会只要有人上,你们也跟着上,捣乱就行,怎么倒忙怎么来。”
江离舟说完就要往前去,许陵习惯性地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哎师兄!那……别人怎么看我们啊……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
江离舟不耐烦地嘶了一声:“怕什么,我们不在乎这个,出了事算我的。”
果然话音刚落,那里面的大和尚就挣脱了桎梏,几个和尚纷纷被震了出去。
萧盛瞬间兴奋起来,随手折了一只树枝就冲了上去,一阵剑法耍的出神入化,那和尚本就受了伤,这会儿看起来狼狈不堪。
江离舟这才认出来,这和尚不就是先前跟他打过招呼的臧风!
黎崇的记忆里,臧风是个长发长须的大汉,怎么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不容他细想,此时全是一片乱。
臧风大吼了一声:“这群龟孙!设计害我!你们才得了失心疯!”
一旁的管事和尚向没有动手的几人解释道:“臧风师父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有个孩子想去请教功课,却被当成了刺客,差点被打死,右腿好像也被打废了,唉,阿弥陀佛,现在逮人就下杀招,我们也实属无奈啊。”
江离舟不相信这和尚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又对着许陵耳语:“待会我出去你们就上,尽量干扰那些人,小心点。”
他说完就抢在了萧盛即将落到臧风脖颈上的杀招前,击飞了他的竹枝。
萧盛急了:“你干什么!”
江离舟假模假样地去攻击臧风,冷声回道:“让你降伏他,没让你杀他。”
臧风看见眼前是谁,手上招式不由得放缓了,江离舟没拿尚听,掌侧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背,用传音术道:“别说话,跟我打几招,救你出去。”
臧风马上会意,雷声大雨点小地劈下一掌。
萧盛想加入战局,但每次他想落脚的地方都会被江离舟提前一步踩了,只能做个不痛不痒的陪衬,一气之下退了回来。
许陵几个人“不小心”地东碰一下,西撞一下,让那几个布阵的和尚甚是烦闷。
其中一个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就不麻烦几位道门师弟了,我们自己也可以。”
时连马上接上:“佛门师兄不用跟我们客气,我们既然来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几个和尚:“……”
求你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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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怪副本真的要开咯~(前面预告早了orz
第34章情诗
江离舟和臧风缠斗了一会儿,旁边的管事和尚眼睛觑在那青色道袍上,两手揣在袖筒里,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臧风一个闪身后退了数步,佛串一时金光大盛,江离舟迅速偏头挡了挡,那边几个和尚的阵网处处都是纰漏,连一击都没抗住就四分五裂,几个和尚的法器都被震出了几步远。
臧风乘机转身疾行而去,一直静默着的管事和尚身形不动,脚尖一踢一挑,一块石头冲臧风的后脑呼啸而去,裹挟着破铁嵌金的架势。
江离舟听见风声,迅速抬手弹出一块小石,将将擦过那块来势汹汹的石头,强行偏离了它的方向。
一旁布阵的那些和尚一看人跑了,忙紧跟其后地追了上去。
那老和尚缓缓转头看他,江离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无辜地对上老和尚的目光。
老和尚咧开嘴,露出缺缺漏漏的牙齿慢悠悠地叹:“这下要出大事了,臧风大师可是高手,这要是出去干点什么,可怎么好啊。”
江离舟眯眼斜觑着臧风离去的方向,总觉得老和尚这语气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就转过头应话:“大师此话怎讲?臧风大师我瞧着可不像什么不择手段的杀人魔啊,怕不是有人想借他的手做点什么。”
那和尚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像是枯涸的哑泉,他枯瘦的脖子怪异地扭了扭:“总归有人躲不了一死。”
江离舟似笑非笑地看他:“大师这话真是有意思。”
老和尚没听到似的,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江离舟神色沉了沉,突觉体内气息格外紊乱,想起林清和走之前的警告,心里暗骂一声,谁知道这几下连平常早课都算不上的拳脚也能让那毒死灰复燃。
怕被人看出来就微微抓了一下许陵的肩膀,问道:“什么时辰了?”
许陵见他眸色暗沉,心里惊了一下,忙回:“快午时了——师兄,要不要紧?”
江离舟有气无力地回:“现在能吃药吗?恐怕有点撑不住了。”
许陵忙点头:“回去随便吃点东西,就可以喝药了。”
这毒劲一上来,整个人不仅乏力而且嗜睡的厉害,但江离舟心里担忧臧风,硬是扛着没睡过去,招手让时欢过来:“给山君传信,把这边的事情跟他说一下,旁的都不要说,懂不懂?”
时欢忙转身去写,江离舟昏昏沉沉地又钻到书堆里,他依稀记得今天好像看到一个有用的东西,就是这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把择出来的书一本本翻开,那上面的字却越来越模糊,心里烦的想给自己一刀放放血醒醒神,手里就还真去摸索。
竟然真让他摸到一把裁纸用的小剪刀,他用左手握住刀尖,费力地往手心里一戳,登时疼的一个激灵,这下脑子好像也运转了,怕脏了书就只用右手翻找,突然一张泛黄的画页半死不活地从里面掉出来。
江离舟伸手去捞,见这画上像是一男一女抚琴拨瑟,面前是一片血海茫茫。
他直觉似的把画页揣到了自己怀里,又去看书上的字,瞄了两眼突然想起来自己想找的是什么东西。
时欢写完拿来给他看,却见他缩在袖口里的左手顺着耷拉的手指往下滴血,吓了一大跳:“师兄!手怎么回事!我看看!”
江离舟把他写好的拿过来看,不以为意地答道:“没事,别大惊小怪的,脑子不清醒,醒醒神而已。”
时欢把他手里的剪刀夺过来,见他手心里一片血肉模糊,急道:“这还叫没事!没有这样玩命的!”
江离舟把手抽回来,不耐烦道:“别啰嗦——过来看,你上次说那群和尚念的经奇怪,那这个有印象吗?”
时欢探头看,见书上写着:“鲛人善乐,便以乐降之,昔有琴瑟一对,《掀海》曲谱一张,便使得西海大数鲛人泣血而亡。后赢勾大战群妖溃败,此乐亦随之无闻于世间。”
时欢骤然觉得后背一凉,抬头问:“师……师兄,这意思是不是……乐谱是当年赢勾大战中两个妖族人的东西,现今出现在了台淮……”
江离舟神色严肃:“如果是三派内部的事情,怎么闹都好说,但是敢与那些远在塞外的妖族勾结,这群和尚就罪无可恕了。”
许陵和时连端着饭菜进了屋,许陵放下后就跑过去喊江离舟:“师兄,先吃饭,时运在煎药,吃完饭就可以喝……哎,手怎么流血了!”
说着就赶紧去打了水拿了伤药和纱布跑过来:“来时欢闪闪,师兄我给你擦擦……嘶,怎么弄成这样……”
江离舟沉思了一会儿,想着明天就是摘星大典了,自己要再是不见人影估计要落人口实,又想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林清和,但是这个情况估计什么信件都逃不过那群和尚的眼。
江离舟突然灵光一闪,抬头问:“哎,我中毒的事你们怎么跟山君说的,那群和尚竟然没发现?”
那几个像是被他的灵光闪死机了。
许陵包纱布的手僵住了。
时连布菜的手愣在了半空中。
时欢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江离舟:“????”这又怎么了?
许陵赶紧结束了包扎,闪到了安全范围,结结巴巴地拼死进言:“师师师兄,你你你听了、不是,看了别生气啊,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江离舟不耐烦地嘶了一声:“快点,废话真多。”
过了一会儿……
江离舟一收手把镜中雀攥了个粉碎,慈和地笑道:“谁的创意?”
几个人立刻乱七八糟的乱指一通。
许陵高票胜出。
许陵就差声泪俱下地辩白了,江离舟一摆手:“这事以后再说,关键是无尘谷外面的东西没法随便进去,得有收信人的气息——这又是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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