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TXT全集下载_6_秋夜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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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远骐在乌兰巴托的停靠站买了药膏给她,她脖子上的红痕起先还不扎眼,过了几个小时后开始发青发紫,就分外惹人注意了。

舒意涂了药膏,对风吹干,翻出一条丝巾扎上。

眼前的事纵然堆积成山,但说到底都是女孩子家之间的小别扭,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按照之前周奕给她的照片和透露的信息,如果巴雅尔的目的地是俄罗斯的话,他应该会在蒙古站最新接驳的车厢内。

舒意咨询了列车员,循着车厢去找巴雅尔。

巴雅尔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体格粗壮,戴毡帽,咧嘴一笑很有蒙古汉子的豪放风范,在人群当中应该鹤立鸡群。然而舒意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暗忖周奕的消息是不是出错时,巴雅尔从车厢尽头的洗手间走出来。

舒意一喜,赶忙迎上前去。

她有窥探过去的本事,只要同巴雅尔攀谈,就能通过眼睛确认他上一世是不是秘密名单中的继承人。可她刚走了几步,巴雅尔就被一把拽进一间包厢。

移门“哐”的一声重重关上。

舒意眼睁睁看着巴雅尔消失于视野之中,心下一急,赶忙奔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一圈四周,将耳朵附在门上。

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一丝说话的声音,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踟蹰着往后退,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一眼望去,长长的甬道直通到底,车壁干净,左右包厢门均关闭着,她一个女孩不敢也冒昧闯进去。

这时门后插销被抽动,移门露出缝隙,一个高大威猛的身躯即将探出头来。

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前,舒意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旋即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舒意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走廊,强自镇定地穿过车厢。直到挡门被关上,看到正在煮粥准备晚饭的列车员,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意识巴雅尔可能出事了,舒意随即对列车员说:“刚才我听到车厢里有人求救,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列车员立刻起身,舒意同他一起返回,然而包厢里人已经走空了。舒意找了两圈,始终不见对方的踪影。担心列车员怀疑,舒意不再逗留,疾步回到自己的包间。

整个半下午她始终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秦歌几次看向她脖子间的丝巾,缎面光滑,印着金花,藏起来的品牌LOGO,一看就价值不菲。舒意察觉后将丝巾解了下来,递到她面前:“你想要吗?”

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充满挑衅,她怎么可能要?秦歌露出个柔柔的笑:“小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舒意长相出挑,念书时没有少被孤立欺负,但她性子沉,凡事都在心里算计,不爱面上跟人计较,否则早就拉着秦歌理论,问问她究竟同蒋晚说了什么,蒋晚几乎搬到隔壁去。

要不是她一直拿余光乜她,她也不会逮着机会羞辱她。

“我不懂你说什么,被男人拒之门外,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家境好的女孩子,从里到外透着优越,一条丝巾就可以碾碎一个人的自尊。秦歌攥住裙子一角,鼻子一抽,委屈地哭了。

“你太过分了!”

她旋即跑了出去,江远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小桶冰块,正打算让舒意镇一镇,她奋力一撞,直将冰桶撂翻。

江远骐怒喝一声:“你干嘛啊?”

她挤出满脸的泪水先告起状来。贺秋冬拿她当不经事的小姑娘,一听火冒三丈,扬言要舒意道歉。

舒意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不管贺秋冬说什么一概不放在心上。几个男孩女孩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舒意冷酷起来,着实冷酷。

一路上她很少说话,笑起来春意暖融,眉眼间书香气浓,他们则认定她修养良好,柔软好意,这么一看才知道大错特错。

那是优渥的身家所带来的得天独厚的距离感,所谓的“柔软好意”,掌控权其实一直在她手里。

他们哪里知道,她心头藏着山河万钧,身负经世使命,立于危墙,火舌燎身,正摇摇欲坠。

蒋晚从旁看着,若有所思地叹了声气。

……

傍晚时分,舒意同江远骐来到蒙古餐车吃饭。

江远骐知道她心情不佳,给她看沿途拍摄的照片,蒙古境内大多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以及一片片房屋密集的村庄,乌兰巴托的建筑倒是很有现代化气息,可惜她没有下去看看。

餐厅内只有当地人服务,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与食客的交流全凭比划和计算器,有张图片的菜单标着蒙元的价格。

没有蒙元的话可以用卢布和人民币,只是汇率损失比较多。

舒意点了一份鸡肉套餐,江远骐一份牛排套餐,两份套餐三万五蒙元,折合人民币大致120块。她吐了吐舌,明晃晃地宰客呀。

唯一值得餐价的是,蒙古餐车的装修别具一格,所有家具都是木制的,槅窗木雕,图腾煊煌,或龙或虎,象马连绵,雕饰着整间餐车,十分恢宏壮观。

江远骐同她说:“难怪攻略上要把这间餐车单独拎出来做特殊说明了,确实很有特色,不过餐食吧……”

实在差强人意,江远骐觉得还不如泡面好吃,所以要坐国际列车的话,榨菜、泡面和火腿肠一样都少不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群异国人忽然狂奔穿过餐车。他们交头接耳,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引起不小的骚动。

舒意侧耳听着,脸颊刷得一下褪了血色。

江远骐忙问:“怎么了?”

舒意放下餐布,转身跟着人群往外跑。江远骐紧跟上去,临出门前听到有人有国语翻译:“咱们火车上死人了?”

他们来到出事的车厢,已经前三层后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舒意咬着唇,拨开人群挤进去,越是靠近,心中某个猜想越蠢蠢欲动,让她几乎不敢再往前走,但她仍逼着自己抬起脚步,一步步挤到最前面。

视线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衣角,她骤然惊叫一声,捂住嘴往外退。

是巴雅尔!

她记得他的蒙古靴,青红兽带扎着一圈裤脚,绘粼粼水纹,着一身民族服饰,很有当地特色。

巴雅尔死了?!

越来越多的人朝此处聚集,摩肩接踵,汗意淋漓,逐渐凝成一股发腥的恶臭,舒意仰着头,眼前晕眩,感觉一趟趟潮水正朝她涌过来。

她勉力往外走,可越是用力,却越是回到包围圈中。

忽然一双手从肩后伸来,直接捂住她的嘴,用着成年男人的蛮力粗暴地将她拖到一旁。

江远骐就在不远之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冯今个子高,和蒋晚也在人群里,舒意明明看到他们,却好像离他们很远。

她奋力想要呼救,后脖却斩来一阵钝痛!

舒意晕了过去。

第14章千秋园

西江王朝文康三十三年,太子发配宗人府,太傅谢融因不教之罪自戕于家中,帝感怀其时任数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赦家小九族,留其生前家财。

谢家大小姐——谢意,于谢融丧期遭人毒害,血崩于灵前,被族亲拘于乡下养病三月,家权尽归二小姐谢晚之手。

那位小姐流着满身的血被奴仆拖到堂前的一幕,生生世世地烙印在了七禅的心间。

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里,他总会想起那洗不掉的拖痕下少女殷红的血,鲜艳浓烈,不甘地在黑檀木棺椁上留下她的抓痕。

她拼命地哭喊,痛到声音嘶哑,仍高昂着头颅列举数条谢家待她不公的罪宗,可那些叔伯族长沉着一张张木板雕刻的脸,扯着白幡摇旗呐喊,势要将她一举歼灭。

她不止是谢家的小姐,更是斐然文采远胜世间诸多男儿的传奇谢九,她有氏族之风,善辨浊清,博学洽闻,少有奇节。若是男儿,若非谢融重子愚昧,谢氏一族荒唐无知,她本该成就谢家为名门第一望族。

可他们仅以丧期不得见血之由,就将她发配了去,连同她多年的经营一道连根拔起。

她哪里知道为了延迟小日子到来所服用的虎狼之药,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她气息奄奄被抬到青毡马车时,可曾想到,当日妹妹谢晚亲手缝制的护膝,才是毒害她的根本?

她早晚会知道的,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谢意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身下的血还在流,蔓延至脚踝,染红足面。她的指甲嵌入掌心,所有来自生理的疼痛都在叫她清醒,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凛冬和筱雅的手。

这是她唯一信任的两个大丫头,可时至今日她不得不迟疑了。马车就要离开,已经没有时间了,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不!

她忽然高声喊停,望着两个丫头道:“七禅呢?让他来见我,见我!好不好?”

凛冬从没见过谢意这番模样,这一问竟还带了丝恳求的口吻,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推了筱雅一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凛冬一个怔忪,止住了哭泣。

谢意已经快要昏迷过去,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她忽然抬起手重重地扇了筱雅一个耳光!“把七禅带过来!她是小姐的人,这个时候倒去了哪里?”

“我、我怎么知道!”筱雅被打得震住了。

“现在,你立刻去找他,他肯来也就罢了,如果不肯来,绑也要绑过来,听懂了吗?”

筱雅哭丧着脸:“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谁现在还会听她们的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姐被送去乡下,不可能再回来了!

“你闭嘴,按我说的去做。”凛冬压低了声音,低吼道,“记住,你和我都是小姐的人,他也是,如果没有小姐,她早就死了!筱雅,小姐还能不能回来就看你了。”

“我……”

筱雅没了主张,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刚到出去,被谢意拉住。谢意冲她摇摇头,反手把凛冬往外一推:“你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晚晚需要你。”

凛冬拿着帕子,颤抖地给她止血,声音却是决绝:“二小姐不再需要凛冬了。”

“她需要你。”谢意竭力支起上身,附在凛冬耳畔,“我也需要你。”

凛冬动作一僵,明白了谢意的意思。

后来,谢意没有等到七禅,也没有等到凛冬。她只是拍了拍筱雅的手,同她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如果他们来了,你一定叫醒我,嗯?”

筱雅点点头,谢意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在乡下潮湿阴暗的屋子里。深秋的夜,雨打在茅草的屋顶,檐瓦滴滴答答,浑身透着冰凉。

今夜没有月色。

谢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也不去想到底是谁出卖了她,她只是难过,离开前没能再见七禅一面。

那个少年,曾赴死一般来到她身边,她多么想再同他说一句话,再尝一尝人间的温暖。

……

祝秋宴坐在窗边,有风在吹。

刘阳不知道他有没有醒酒,过去他每一次喝醉都要沉睡好几天,可这次却只睡了一觉,接近凌晨的夜,又是那样的姿态坐在那样一成不变的位置。

听见他在梦中呓语,哪怕早已知道答案,刘阳还是问:“你去见她了吗?”

祝秋宴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我不想去的,打败她本就是我来谢府的目的。我知道她很无辜,也非常绝秀,她的千秋园和书斋是我此生每一次经过都会驻足停留的地方,那里装满了她的美丽,我常常惋惜并且留恋,可我终究与她立场相对。她最大的错是生作谢融的女儿,谢融最大的错是站在太子那边,而我最大的错呢?是到底不忍心去见了她一面。她睡着了,本应该安静的,身体却痛得抽搐。我想不清楚怎么会对她用虎狼之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痛恨自己身上的枷锁,厌弃当今的时局,憎恶当初佯装凄惨倒在她车驾前的我。王朝泱泱,生逢乱世,祝秋宴一身谋略,不想最后却用到一位小姐身上,我赢了吗?”

正是猜到她会用药延迟小日子的到来,于是在护膝里添加了与之相冲的药草。单独使用不会有问题,恰恰那些天突然起风,夜里寒冷,她值夜刚好用上。

放眼望去,偌大谢府,唯有妹妹——谢晚的东西,她不会怀疑。

“可你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刘阳问,“护膝里的药草是谁放的?谢晚还是凛冬?或是另外一个丫头,筱雅?”

“还重要吗?”

他赢了,也是输。

刘阳听他提起往事没有特别起伏的情绪,料定他是彻底醒酒了,这才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他。

“马上入境俄罗斯,恐怕今晚谁也别想走了,所有人都要进行审查。死个人的事或大或小,听说对方有点来头,不知要在这里耽误多久。西江那边还等着虎耳草的药剂,要不我留下,你先行一步离开吧?”

祝秋宴骤然回过身来:“死的是不是蒙古商人?”

他还记得那晚小姐同接头人说的话,什么秘密名单,继承人,隔得远没大看清照片上的人,只记他是一名俄罗斯国籍的蒙古人。

刘阳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国际专列从大劫案之后改革至今,虽也出现不少偷鸡摸狗的行当,但何曾死过人?”

祝秋宴扒掉身上的睡衣,一边说一边撞开洗手间的门,从柜子里捞出件衬衫,“今夜边检你看着点。”

gu903();“我一个鬼,还要管那些吃糟糠饭的人类死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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