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芳菲不曾发觉这话中酸意,伍思才这时没了往日的精明,一心只想着靳芳菲将她视作那般品性不佳之人,急得不知如何解释。
最后还是青笋道:“靳小姐,您可莫要信了那外头人的话。小的作证,少爷的确只来过这里两回,而且两回皆是为了应酬。群芳院打开门做生意,那些个龟公记人最清楚,想来是记住少爷,因此提了两句。”
“您放心,我家少爷自幼便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风流,而且府中更是连通房丫鬟也无,小的身为少爷身边伺候的老人,半点无虚言,这点请靳姑娘放心。”
话落,二人双双红了脸。
靳芳菲背过身,她也不是故意打听伍思才的私房事。
伍思才气急败坏要赶人,“你说什么呢?青笋,去去去,赶紧的去查查刘寅在哪个厢房。”
青笋好不委屈,若非见少爷支支吾吾半晌解释不出一个字,他哪里会主动解释。
“是,小的这便去。”
随着门“咔嗒”一声被关上,厢房里一阵安静。
伍思才苦闷,她一个女子要什么通房丫鬟,赶着被人拆穿么。这青笋愣是大胆,在一个姑娘面前毫不掩饰,没得羞臊。
半晌,伍思才吞吞吐吐道:“靳姑娘,你莫听青笋胡言乱语。”
靳芳菲转身,“你的意思是青笋说的是假话,你是群芳院的常客?”
伍思才摇头,“不不不,他说的自然是真话。”
靳芳菲见状露出笑容,眼睫轻颤,低声道:“那不成了。”
伍思才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见靳芳菲坐下来,好奇的望着房内,不似置气的模样,她这才算是石头落了地。
此时的伍思才认为只要靳姑娘不误会她一切便是好的,她从未想过为何如此在意靳芳菲的想法。
伍思才跟着落座,抬起手提起茶盅到了两杯茶,慢慢道:“待青笋回来,我们便好好思量如何教训刘寅。”
靳芳菲想了想道:“还是堵他巷口打他一顿最解气。”
伍思才默默喝了口茶,忽然道:“靳姑娘从前爱好堵人巷口?”
靳芳菲一怔,脸蛋霎时绯红,她想否认,堵人巷口似乎非大家闺秀所为。
可靳芳菲一向不爱撒谎,她犹豫半晌低头小声道:“也非经常。”
像是一只雄赳赳的小狮子忽然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委屈得不行。
“噗嗤。”
伍思才哈哈笑了起来,“听闻邙州民风开化,如今见了靳姑娘才知当真如此。”
靳芳菲跟着笑起来,打趣道:“邙州女子爱憎分明,谁惹怒了我们那便手底下见真招!”
伍思才起身拱手道:“那岂非要请靳姑娘手下多多留情才是。”
靳芳菲想到的是从前伍思才被人欺负一事,“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伍公子,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为你报仇,不叫你被人欺负了去!”
伍思才一怔,若是被人听去定当她是小白脸,可此时她听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像是一团火似的将她包围着,无处不是温暖。
逼回眼底翻涌的泪花,伍思才叹道:“说起来,从前我被你大哥救过,如今又被你救了一命,哪日定要好好谢谢你们二位才是。”
靳芳菲听到这话,神色闪烁,她握住面前的茶杯,别有深意道:“大哥同爹爹一起镇守边关多年从未至京城,不过待他成亲后约莫是要来京城探望祖母的。”
伍思才却未明她意,只是惊讶于靳飞成亲的消息。
她怔怔的问:“你大哥要成亲了么?”
靳芳菲未曾察觉伍思才眼底的晦涩,“嗯,大哥去年定了亲,是与我大哥青梅竹马的女子。”
靳芳菲提出此事的目的便是想让伍思才想明白她的大哥靳飞从未来过京城,而且根本不知她与伍思才之间的约定,可伍思才想到的却是旁的。
当年那事发生后不久,发生过一事让年幼的伍思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此生摆脱西伯侯府三少爷的身份或许只是痴心妄想。
而那样以身相许的话在旁人眼中又是如何的荒唐,加之不久便听闻靳卢大将军一家离京的消息,伍思才彻底将那句戏言放进心中,直到靳芳菲的出现让她再次忆起往昔。
如今再回首,伍思才心底仍旧苦涩。
她永远记得看见她偷穿娘亲房中丫鬟的衣饰时杨嬷嬷眼底露出的惊恐,仿佛她做了多么大逆不道之事,可她分明也是女子,也期望着像寻常女子一样穿着华美的裙裾。
伍思才眼底那一抹哀愁,让靳芳菲心底发疼同时她也在疑惑,伍思才为何忽然如此低落。
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大哥定亲一事,为何伍思才显得如此伤神?
眼底生出怀疑,靳芳菲对自己的猜测不可置信。
半晌,靳芳菲淡淡道:“伍思才,你莫非是有龙阳之好?”
作者有话要说:靳飞:别,我不好那口。
靳芳菲:gun!
伍思才:我只不过是一念起……绝对没那个意思!
第29章
伍思才一口茶水呛到嗓子。
“咳咳咳……”
伍思才口不能言,一张秀致的脸涨得痛红,慌张的望着靳芳菲。
此时的伍思才便是那受惊的麋鹿,一双眼珠像是浸水的宝石。
靳芳菲心头为此软化,可想到自己的猜测又忍不住道:“怎的,被我猜中所以如此害怕?”
伍思才刚恢复些,一听这话又被呛着,一边咳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比划给靳芳菲解释。
见状,靳芳菲自然的走到伍思才背后,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叹道:“你莫急,先缓缓,我不过随口一说。”
好半晌,伍思才终于停下咳嗽。
靳芳菲给她倒了杯水,面露歉意,解释道:“对不起,实在是我见你难过,以为是你听到我提到大哥的亲事如此。”
靳芳菲心道,实在不该看些话本,浮想联翩。
伍思才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啄着水,总算好过一些。
她憋着嘴道:“靳姑娘。你当真误会,我发誓我绝无龙阳之好!”
话中之意委屈得不行,靳芳菲哪儿还怀疑,愧疚道:“是我莽撞了,我同你赔不是。唔……若是你生气,我下次给你赔礼,如何?”
“这是靳姑娘你说的,我等着咯。”
靳芳菲抬头,伍思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好。”靳芳菲上回收了伍思才的礼,一直寻思着回礼,如今正好是个契机。
“不过,伍公子先前为何伤神?”靳芳菲对此仍旧在意,因为她清楚的从伍思才的眼中看到一种哀楚。
伍思才沉默,男扮女装这样的事她不知如何言明。
靳芳菲见他闭口不言,知每个人皆有不为人知晓的秘密,她并不能强求。
“伍公子若是不愿意提,不提也罢,只不过我希望伍公子不要为此伤神。”靳芳菲想了想,“不如待会儿我多打那刘寅几拳给你解气!你看如何?”
打人嘛,最解气了!
伍思才竟明白靳芳菲话中之意,笑出声来,望着靳芳菲的目光眼波盈盈,直看得靳芳菲红了脸。
“伍公子可是笑话我呢?”
伍思才摇头,目光真挚的看着靳芳菲,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觉得靳姑娘你当真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珍贵。
伍思才心中轻轻一叹,越发的想要靠近靳芳菲。
“少爷——”
青笋开门而入,立刻察觉到房中氛围些许不同。
靳姑娘的脸为何那样红?
少爷为何笑得,笑得像朵花似的……
青笋神色尴尬,大抵猜到自己坏了少爷的事,可总不能再退出去掩耳盗铃,于是道:“少爷,小的打听好了,刘寅现下正同群芳院的牡丹姑娘歇着呢。”
伍思才这一刻的想法来不及深究,她合上手中折扇,喃喃道:“牡丹姑娘……”
靳芳菲提议,“走吧,我们偷偷溜进去揍他。”
青笋闻言大吃一惊,这大摇大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靳姑娘是哪儿来的。
伍思才笑道:“靳姑娘莫急,我啊,最喜欢让刘寅吃闷亏,要让他打碎牙也得往里咽进去。”
明明二人讨论之事并非光明正大,可见伍思才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靳芳菲忍不住笑了。
“好,听你的。”
软软糯糯的几个字,伍思才听得大为舒坦。
半晌,伍思才招呼了青笋过来吩咐了几句,青笋连连点头,麻溜的离开了厢房。
靳芳菲好奇,“如何?”
伍思才故作神秘,“靳姑娘且看。”
于是靳芳菲收起好奇默默等待,过了一炷香功夫,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牡丹姑娘呢,老子今儿必须见到牡丹姑娘!”
这男子声音浑厚粗哑,还伴随着几分酒意,显然醉的不轻。
“牡丹姑娘,爷来啦!”
厢房里的二人只见门外影影绰绰,似乎人还不少。
靳芳菲问询道:“这是你找来的人?”
伍思才摇头,“非也,这位牡丹姑娘在群芳院名气不小,她的恩客也不在少数,这里常有的便是为女子争风吃醋,今日若是再有也寻常不过。”
话音一顿,伍思才笑道:“靳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靳芳菲失笑,还说不是他找的人。
外头动静是越来越大,那男子见不到牡丹姑娘耍起泼来,他还带了不少友人,一起闹闹哄哄的,整个群芳院像是一锅沸水,不知何时便要炸开。
过了一会儿,听声音,老鸨也来了。
老鸨嗓音便如那划破天际的利刃,让几人顿时消停下来。
“哟,王大爷,您今儿个脾性可真大。牡丹那不是有客人么,不如奴家再给您寻个貌美如花的,好好伺候您。”
那王大爷估摸着被老鸨的声音吓得找回几分清醒,“不是,你说我来了几回,哪回不是让的牡丹伺候,我每月又给了牡丹多少补贴,你还让牡丹伺候旁人,这不是刮爷的脸么!”
那老鸨平日对群芳院的姑娘毫无爱惜,只当是摇钱树,只要能挣银子谁来便是恩客。听到王大爷这话心里是气得不清,面上却笑道:“爷您这话说得,奴家哪儿敢,可你也晓得牡丹平日多有爷喜欢,今儿个是当真不方便。”
王大爷火气也上来了,“不方便是吧,我到要看看多不方便!”
话落,靳芳菲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开门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群芳院里是鸡飞狗跳。
轮到靳芳菲二人的厢房被打开,王大爷探一看,骂了句“奶奶的,在这儿断袖!”,随后又把人给关上。
一句断袖,让房中二人好半晌才回过神。
关门前靳芳菲看到王大爷身边一味半老徐娘打扮艳丽,面色却极为难看,想来便是这群芳院的老鸨。
“你和这位老鸨有仇?”靳芳菲疑惑,若是单单教训刘寅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伍思才叹道:“靳姑娘有所不知,这群芳院的老鸨姓胡,大家当面唤她一声胡妈妈,可在外她有个名号叫辣手摧花。在这群芳院的姑娘大多身世坎坷,若是遇到个良善之人,即便是沦落风尘,或许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偏偏这群芳院的老鸨是个心狠的,这里的姑娘即便是花魁头牌,过得也不过是比寻常的姑娘好一些,但仍旧难以脱离苦海。”
望着靳芳菲有些发亮的眼睛,伍思才神情变得有些惘然,“我不是那等救世佛陀,帮不了这些人脱离苦海,只不过今日出手整好也让这老鸨栽个跟头。”
靳芳菲懂伍思才话中之意,这世上苦的人何其多,但谁又能救得了所有人。即便是向来乐于行侠仗义的她也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见伍思才皱眉苦思,靳芳菲正要说些宽慰之话。
伍思才忽然道:“待我想想清楚,哪日将这群芳院买下来,说不准有点用。”
靳芳菲笑了起来,“京城那么多妓院你都买下来么?那你不成了京城最大的老鸨?”
伍思才噎得无话可说,在靳芳菲眼中自己竟然和那胡妈妈混为一谈。
仔细一看,靳芳菲以为自己眼花,否则伍思才的神情为何看上去似乎十分委屈。
靳芳菲想了想道:“伍公子风度翩翩,那老鸨哪儿能与伍公子相提并论呢?是小女子失言,还请伍公子莫要怪罪。”
伍思才果不其然露出得意的神情,拿起手中折扇轻轻摆动,故作风流。
“小事一桩,在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话落,二人齐齐笑出声来。
这厢欢声笑语,那头刘寅便没那么快活了。
他本来事后正餍足的睡着,美梦中被人当头棒喝吵醒。
这一醒来将他吓得不轻,身边的牡丹已是不在,此时数十人围在床前将他盯着,好似他未着寸缕。等他回神,察觉自己当真赤裸,吓得立刻拿被褥将自己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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