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带您去,您可千万别出声。”
黄山叹了叹气,红烛诶,你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主子。
表小姐这人吧,为人是随和,可胆子吧忒大了些。这些日子没少干出格的事,上回禁足,才一出门便被贼人掳了去,红烛哭了一天一夜。
黄山一路带伍思才来到揽芳居,轻轻叩响了门。
三长一短,这是黄山和红烛约定的暗号。
过了一会儿,红烛来开门,她没瞧见一旁暗处的伍思才。
“哥,怎么又回来了?”
黄山往旁边一指,“路上在后花园捡到这么一人,翻墙进来的。”
红烛探头一看,脚下一个趔趄。
“伍公子?!”
“小点儿声!”
红烛连忙收声,“伍公子怎会在此?!”
黄山四下打量,言语无奈,“还是先进去罢,这里省的被人瞧见。”
红烛放人进来。
三人站院中,黄山将红烛拉到一边低声问:“表小姐现下可是安置了?”
红烛摇头,“没呢,小姐现下在沐浴。好端端的,伍公子怎会来此,这若是被人发现可了不得。”
黄山叹气,“这位伍公子吃醉了酒翻墙进来的,恰好让我给碰上了。我说带他出府,他可倒好,嚷嚷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只好将人带到这儿,表小姐足智多谋,想必藏个人不成问题。”
这话黄山说得颇为古怪,红烛却没听出黄山几分揶揄。
黄山有些责怪靳芳菲,主子们的荣辱一向关乎下头人的生死,今日的事传出去他和红烛指定不好过。
“小姐沐浴时不喜人伺候,待小姐沐浴完毕,我进去禀告。揽芳居空的客房不是没有,想来让这位伍公子借住一晚不成问题。只是……”
红烛难得叹了叹气,从前表小姐夜不归宿,她一个当丫鬟的置喙不得,可眼下人是登堂入室,这传出去,表小姐可就毫无清白可言了。
“且看吧。”
“也只能如此了,得亏今儿个是你遇上了伍公子。”
“可不是。”
黄山说着想起半晌没听见伍思才的声儿,回头一看,空荡的院落,哪儿还有伍思才的身影。
靳芳菲将身子整个浸入我木桶中,听见门推开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却仍旧闭着眼。
脚步声渐渐停在木桶前面,却也仅限于此。
正奇怪为何红烛会突然进屋,靳芳菲忽然闻到一股子酒味。她猛然意识到,来人不是红烛。红烛绝无可能喝的醉醺醺的出现在她房内,况且一炷香前她还见过红烛,怎可能这会儿醉酒出现在此。
好啊,大胆贼人,竟敢犯到太岁头上!
有过上次被掳的经历,芳菲将一直用得称手的剑放在一旁,她猛地拍水而起,卷起一旁放在架子上的衣袍迅速穿上,接着空中一个转身,长剑已然握在手中。
这一切不过转瞬。
芳菲看也不看,长剑直逼来人,“大胆小贼!”
“芳菲。”
伍思才毫无察觉危险的降临。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靳芳菲低喝一声,旋即转身,长剑刺穿了伍思才身后的芙蓉雕花屏风。
“扑通——”
可惜伍思才先前还以为是靳芳菲朝她走来,步伐踉跄着上前却未发现面前的木桶,于是一头栽进了木桶。
水花四溅。
“小姐!”
红烛焦急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靳芳菲站在木桶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水浸湿的伍思才,面容似雨后的芙蓉花,艳色惊人。
她蹙着眉头,紧紧抿着唇,手中还握着长剑。
靳芳菲问:“你来做何?”
伍思才笑得有些痴傻。
“我来找你,芳菲。”
“我想你的紧。”
靳芳菲记起伍思才白日的落荒而逃,忍不住道:“你白日既走了,何必回来?何况伍公子也不看看时辰,这个时辰莫非是想来一出采花的行径?”
“唔……”
靳芳菲不可置信的望着忽然从水中站起一把将她抱住之人。
唇边的酒香,花香,蜂拥而至,令她有些目眩神迷。
一吻过后,伍思才放开靳芳菲,说出了她此生最下流的话。
“我是想采你。”
第73章
“下流!”
靳芳菲恼羞的一把推开伍思才,伍思才直接再次跌进木桶,溅起水花。
靳芳菲气愤的在木桶旁来回踱步,碎碎道:“伍思才,谁教你这般说话的?!”
“好端端的女儿家说出这般……这般……放荡言语!”
“还有谁教你喝酒的?浑身酒味,难闻死了!”
伍思才因为呛水,咳嗽不停,此时她哪儿晓得仁义廉耻,只觉得听见靳芳菲的数落心头委屈得紧。
“哇——”伍思才好不容易不再咳嗽却又像个孩童一般放声哭嚎。
哭了一会儿,伍思才伸手指着靳芳菲,语出质问:“芳菲,你为何欺负我?!”
靳芳菲愣住,“你别瞎说,我何时欺负了你!”
伍思才哭道:“就有!你自从得知我的身份后便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心悦于我。你和爹爹祖母一样,巴不得我是男子,瞧不上我这女子身份!”
越说越离谱!
靳芳菲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盯着伍思才。
“我晓得,我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我让祖母失望,让爹爹失望,我没像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光耀门楣,所以你们全都不喜我。”
“我原以为芳菲你不同,在他们看不起我时只有你愿意陪我看戏,安慰我,还会以身救我,可……可你变得甚快!”
伍思才说着鼻涕横流,望着靳芳菲的目光委屈又难过,像是山间野林里刚刚出生便被遗弃的小鹿。一双眼眸湿漉漉的,泛着淡淡的珠光。
靳芳菲叹气,原来伍思才醉酒之后是这番模样。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伍思才多年女扮男装也尤为辛苦,而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独自承受这一切,难怪今日吃醉了酒这般疯癫。
约莫也是害怕,伍思才哭闹过后又胆怯起来,伸出手抓住靳芳菲的一方衣襟,喏喏道:“芳菲,你别不要我,可好?”
“我会努力变好,旁的女子有的荣光我一样也不会让你少了,所以即便我是女子,我也想让你做这世上最快活之人。若是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你一生……”
“这两日我怕,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再也不愿理我,怕你觉得我不如旁人,日后嫁做他妇。你不知你在我这心里头便如光一般令人向往憧憬,而我不过是岩石底下一株见不得光的无名小草。你不知当你出现后,我多么庆幸能够遇上你。可……我终究是个女子……”
伍思才说着默默的低下头,有泪珠滑进木桶里,泛起层层涟漪。
这一滴滴泪,滴进靳芳菲的心间,她感受到伍思才多年的难过,隐忍,委屈,那种涩涩的感觉也在她心头漫延。
感同身受。
一种身虽心动的驱使下,伴随着长剑滑落在地,靳芳菲俯身而下,直接用行动表达出她的感受。
伍思才迷迷糊糊之间,眼泪还未流干,只觉得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极为美好,心底的酸楚渐渐被填满。
她闻到芳菲身上独有的淡淡清香,这个味道,她想此生也不会忘记。
然后她耳边响起令她更为沉醉的话语。
“别怕。”
“有我。”
靳芳菲见着这人哭便心疼,她舍不得也见不得。
这一生有许许多多的意外,伍思才的存在是意外,她们相遇是意外,她们倾心是意外。
可这意外令她心尖发颤,意外之中又是理所应当。
谁叫她当年看不得那个被人粉雕玉啄的小人儿被人欺负,才有这后来所有的一切。
双唇轻轻分开,伍思才渐渐睁开眼眸,眸光迷离,脸色嫣红。
“甚美。”
靳芳菲一怔,顺着伍思才的目光往下。
先前事发突然,靳芳菲只在外套了一件长袍,俯身之时衣襟大开,春光外露。
而伍思才正神魂颠倒的盯着那处,神色痴傻。
“啊——”
“下流!——”
“嘭——”
靳芳菲一拳砸在伍思才的脸上,顿时一团乌青出现在伍思才右眼,伍思才吃痛瞬间昏了过去倒在木桶里。
望着一地的水,靳芳菲无奈的叹了叹气。
“红烛。”
门外的红烛抖了抖,一旁的黄山用唇形道:“别让表小姐知我在此。”
“切记!”
红烛深深吸了吸气,这才回道:“哎,小姐!可有吩咐?”
靳芳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沐浴完了,让人把木桶抬出去吧,再收拾干净。”
“是,小姐,奴婢这就来。”
话落,红烛挥了挥手示意黄山赶紧离开。
黄山不放心的看了看红烛,“记得我说的话。”
“嗯,我明白。”
红烛推门,低头走近房里,先是看到一地的水渍,再看到一旁的屏风上多了一个洞,旁边还挂着湿漉漉的衣袍,正是先前伍思才所穿。
透过屏风可以看到里间人的身影。
红烛忍不住问:“小姐,您没事吧?”
片刻,靳芳菲从里间转出,她抬头看着红烛,嘱咐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对外人道。”
红烛一怔,随即应道:“奴婢明白。”
犹豫片刻,红烛道:“小姐,伍……伍公子她没事吧?”
想起伍思才先前的所作所为,靳芳菲叹道:“就是醉酒发疯,你待会儿送一碗解酒汤来,今日便让她在此歇息,待明日一早我再将人送出去。”
“诶,那奴婢收拾好便去。”
红烛安静的收拾木桶,不时从里间传出几声呓语,是伍思才的声音,与平日大有不同,她心头却有些纷乱。
她万万没有想到,伍公子竟然是女子。
难怪从小姐发生意外被救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时常会看着一处发呆,想必是知道了伍公子的真实身份。
小姐真可怜,原本还以为她和伍公子即将修成正果,眼下小姐该如何是好。
“对了,我还不曾问你,她是如何到的揽芳居?”
冷不丁,红烛不妨靳芳菲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手微微一抖,擦地的抹布顿了顿。
“回小姐,奴婢不知。先前您沐浴时,奴婢便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伍公子。奴婢怕被人发现伍公子深夜出现在此,这才放了人进来。”
红烛跪在地上,“请小姐恕罪!”
靳芳菲望着红烛,这个小丫鬟从自己初来秦府便一直勤勤恳恳,忠心为她。
红烛身子微微发抖,莫非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半晌,靳芳菲轻声道:“罢了,我是怕她一路上遇到旁人,既然只有你知那倒是无妨。毕竟你是我身边最贴心之人,这些日子还要多谢红烛你照顾,我才得以轻松许多。”
红烛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小姐言重,这些是奴婢应该做的。您放心,伍公子一路来并未碰到别人,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她眼下在我们院中。”
靳芳菲点头,“那便好。”
红烛手脚麻利的将一切收拾妥当便去小厨房准备解酒汤,为了靳芳菲方便,老夫人特地在揽芳居辟了一块地作为小厨房,因此倒是不必惊动府里其他人。
很快红烛便将准备好的解酒汤送进厢房,因为心中隐隐有猜测,因此红烛进门后一直垂着目光不敢多看。
来到里间,果不其然瞥见原本小姐的榻上睡着一个人,小姐则是坐在榻旁,不知在看着什么。
“小姐,解酒汤送来了。”
红烛有些犹豫是否主动接过给伍公子喂汤的活计,她觉得即便伍公子是女子,原本小姐与伍公子之间的情愫也不会改变。
靳芳菲解决了红烛的疑惑,“我来吧,你快下去歇息,也折腾好一会儿了。”
红烛道:“好,奴婢今儿个睡在右边厢房,小姐有事儿摇铃便是。”
“好。”
靳芳菲端过解酒汤,来回烫着汤匙,没有回头。
“伍思才,喝点解酒汤,明日会好一些。”
榻上之人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并未睁眼,而是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靳芳菲心想日后是绝不能让她吃酒的,这份酒量可太容易出事了。
将汤碗放在一旁,靳芳菲将人扶起来,露出一节细滑白嫩的藕臂,滑落的被子遮挡不住诱人的风情。
靳芳菲放软了语气,诱哄道:“乖,若是你不喝汤,我可不会要你。”
令人震惊的是,本来还昏迷着的人皱起眉头却是张开了嘴。
靳芳菲连忙将解救汤一勺一勺的喂进伍思才嘴里,一碗解救汤下肚,靳芳菲倒是出了一层薄汗。
身上不爽快,靳芳菲想换身衣袍,可刚想下榻发现腰上多了一双纤纤细手。
以前从未发现伍思才四肢如此纤细。
靳芳菲去拉,睡着的人皱起眉头偏偏不让,且越拉她越往怀里钻,蹭来蹭去,像只小猫咪。
又不忍心叫醒她,靳芳菲只好放弃挣扎靠在床栏边任由伍思才抱着,这下人倒是满足的在睡梦中笑了。
过了半晌,靳芳菲却有些难受。
先前为了将伍思才从木桶里捞出来,她退了伍思才身上被水沾湿的衣袍,只剩下那条初见时令她震惊的束胸的布带。
犹豫再三靳芳菲并未解下这条布带,然而此时伍思才大概是梦里觉得不适,蹭来蹭去的这布带便松了些,露出白皙的肌肤。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靳芳菲还是难掩惊讶。
惊讶之下又有些好奇。
想了想,靳芳菲默默探身将蜡烛吹灭,房中顿时陷入黑暗。
睡梦中的伍思才慢慢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
难受却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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