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蹲在雪莹旁边,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妖孽’之语,你以后休要再提。”
因为说了这个词的,最后下场都不太好。傅卿担心雪莹因言辞不慎激怒了傅柏舟,到时候小命难保。
“奴婢知道了。”
雪莹抬头看了傅卿一眼,眼里露出心疼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原来还以为四皇子是个好的,但没想到他如今一继大统,竟然就对她家公主动了歪心!
傅柏舟这样恩将仇报,真是可惜了她家公主之前对他的关怀。
傅卿擦干头发,便道:“先去休息吧,我今日困了。”
傅卿的日常衣物没有送到兰清殿,反倒是她惯用的香膏脂粉之类的,倒是全被拿了过来。
傅卿等头发干后,上床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穿着傅柏舟的衣裳,床被枕头也都是皂角香中夹杂着他身上的柏香。
本以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傅卿会彻夜难眠,但没想到她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就睡熟过去了。
按照一贯规制,大燕君王逝去,便会停.尸陵.宫几日,傅柏舟吃了晚饭之后便换了丧服,去往陵宫。
天色刚暗,宫内文武大臣、妃嫔皇子、高门命妇都已按照自己的地位从殿内跪倒了最外面,见了傅柏舟来,他们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虽然傅柏舟尚未正式登基,但他继承大统之事已是铁板定钉,纵使他们心里不愿,也碍于形势不得不低头。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昔日泯灭于众人前的妖孽皇子,竟然有这等造化。
傅柏舟微微颔首,便走进了殿中。
深秋的风已经凉透人体了,在陵宫内的,还能有火盆暖暖,份位低一些的,跪在殿外的,就全靠自己一身皮厚抗冻了。
进了内殿,身着青衣,带着半面具的死侍递了三支清香给傅柏舟。
傅柏舟插到棺前后,并不跪下守灵,只是站在一旁。
幽幽烛火中,无一人敢抬头,只有程秋一抬眼,就见了傅柏舟下巴处的牙印。
傅柏舟肤色冷白,高鼻深目,神色又带着冷意,但他下巴处却又诡异的添了了个又小又深的一枚牙印。
那印子稍有些红肿,借着灯光一照就显得暧昧无比。
程秋心里有些好奇起来。
他偶然和傅柏舟有交集,是因为一本关于王家犯法的账本,就是这本傅柏舟让人送来的账本,让他轻而易举的报了早年的仇。
之后他和这个四皇子的互相来往就多了起来。
可越是接触,程秋就觉得这个他们忽略多年的妖孽皇子,非常深不可测。他掌握着许多人致命的把柄,也知道该如何不费力的拉他们下马。
程秋每每不寒而栗,他觉得那些弯弯绕绕他这个武将理不清楚,但他心里有底,那些人都赢不了傅柏舟。
所以他只要跟在傅柏舟身后就好了。
可是那个心机深沉,待人疏离无比的四皇子,现在居然被哪个姑娘在下巴上咬了一口,那伤口还咬得那么深,真是不可思议。
程秋时不时扫过傅柏舟下巴上的伤口,越看心里就越发好奇,直到傅柏舟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乖乖低下头来。
傅柏舟对傅决轻慢的态度,众所周知,所以他中途离开,也无人敢对他的行为有所指责。
毕竟已经有几个臣子,下黄泉陪傅决去了。而在大燕宫中,最重要的是多看,多听,少说。
傅柏舟轻轻颔首后便离开,他刚刚跨过皇子那列,傅靖就红着眼睛站了起来:“陛下且慢!”
傅靖一出声,便引得众人瞧瞧抬头看他。前方容贵妃见了,一直给自己儿子使眼色。
只是傅靖好似听不见一般,他朝停下脚步的傅柏舟道:“陛下,先帝驾鹤西去,怎么我皇姐没有来此?而且皇姐不在溯月宫,她到底去了哪里?”
傅柏舟眉心微皱,随即又恢复平静。他扫过一脸焦急的傅靖,冷然道:“你倒是关心她。”
人才一日未见便如此关心。
“皇姐待我情谊深厚,我自然关心她!”
傅靖半点不惧的点头:“皇姐心地善良,陛下落水被她所救,陛下岚山寺之行,乃她打点,陛下生病,她送药送饭。”
傅靖想着傅卿对傅柏舟的好,一时又气一时又酸:“皇姐待陛下早已尽了幼妹之责,为何臣弟听闻是陛下把皇姐拘于兰清殿中,不让她来见父皇最后一面?”
这事要不是那天他身边的奴才经过小道,碰巧见到傅柏舟抱着个好似昏迷的女子,他还不知道傅卿已经被禁了。
傅靖心中猜测:傅柏舟为人心胸狭窄,他一定是因为皇姐之前待他不好,所以才蓄意报复。
可是后来皇姐已经尽力弥补了,她要是不能再见父皇最后一眼,只怕她会悲痛难忍吧。
傅靖越说语气就越不好:“陛下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傅柏舟只微微勾了勾唇,冷嗤了一声。
众人心肝一颤,容贵太妃更是朝傅靖怒道:“你胡说些什么?陛下的举动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上无尊卑,言行无状,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母妃,我哪里有错?”傅靖直视傅柏舟,“陛下,你说臣弟哪里错了?”
容贵太妃倒抽了一口凉气,被自家催债的儿子气得不行,她虽然知道傅靖和傅卿那丫头关系好,但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质问傅柏舟?
她还记得,之前废太子造反,傅柏舟让人在大燕王宫最高的凌云阁下,令禁卫竖直举了长矛,当废太子下掉之时,身子真真被数十跟长矛穿了个通透,就跟筛子似的,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之后傅柏舟的手段更是凌厉铁血,不过几下就镇压住了说他不配继位的臣子。
听闻清凉殿中的血,连地上都洇了一层,人走过便会浸到鞋底里。
容贵太妃越想越怕,她只恨不得捂了傅靖的嘴将他拖走。
“朕并非君子。”
傅柏舟朝傅靖一笑,竟显露出一些鄙视又炫耀来。
“卿卿她那日昏迷了,至今还没醒,朕便留她在兰清殿偏殿照看。朕与吾妹卿卿之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少关心些为妙!”
傅柏舟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傅靖真的被他的眼神刺激到,而且他一口一个卿卿的,听着就让傅靖生气。
“陛下此言差矣,傅卿是您的皇妹,亦是臣弟的皇姐,为何臣弟不能管她的事?”
傅靖从袖中掏出一封粉笺来,朝傅柏舟得意一笑:“这可是皇姐昨日写给臣弟的信,其中皇姐对我关怀无限,她自是把我这个弟弟当做亲的一样,所以我关心她也是礼尚往来。”
竟然还写了信?
傅柏舟瞧见傅靖朝自己扬信,心情就不好了起来。
傅卿可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信。
见傅柏舟那双大猫一样的兽瞳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信,傅靖立即小心的收到袖中继续说。
“所以皇姐的事,我管到底了。陛下说皇姐昏迷未醒,那臣弟能否去探望她?”
傅柏舟知道傅卿待傅靖好,所以他现在越发觉得傅靖非常碍眼,所以他摇头:“不能。”
傅靖不满:“为何不能去?臣弟只想看看皇姐到底怎么样了。”
“朕说不能,就是不能。”傅柏舟淡声说,“她无事,只是朕不想你见到她。”
夜里越发冷了,傅柏舟皱了皱眉:“你顶撞朕,那你现在便回府把《礼记》抄一遍,明日午时交于朕。”
傅靖脸色一言难尽。
他平生是什么都不怕,但最怕被罚抄书了,因为傅决罚得多,所以他抄书都抄出阴影来了。
傅柏舟回到寝宫后,傅卿已经睡得很沉了。怕自己早起吵醒她,傅柏舟只是伏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不满道。
“你都未曾给我写过信,所以明日开始你每天都要给我写一封信。”
这样她就没有精力给别人写信了。
傅柏舟笑着去了寝殿外间休息。
傅卿睡颜甜蜜,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日常,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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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国丧过后,傅柏舟真正有了几分帝王日理万机的样子。
他处理国事虽在清凉殿,但是日常的奏折批阅、政务处理却是在兰清殿前殿。
傅卿也在兰清殿中观看了大燕的第一场雪。
似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过一夜醒来,满山就雪色相连,飞盐撒粉一般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古老的宫墙之中,如同泼墨的水墨画卷,古老又清灵。
天气越来越冷,傅卿一早起来就有些风寒感冒。她神色蔫蔫的,似雨滴打了的娇花一样,提不起神来。
她裹了大氅坐在梳妆镜前,雪莹一拿起梳子要为她梳发式时,傅卿觉得更冷了。
“公主脸色有些不太好呢,怕是冻着了,等用些早膳,奴婢便让人请太医去。”雪莹细细梳着傅卿的头发,梳着梳着,她瞧着梳子上粘着的发丝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两日公主的青丝缘何会掉得这般厉害?之前奴婢还以为只是那一日掉的多些,但没想到它断断续续竟掉了这么多!”
傅卿听着她的惊呼,就打了个哆嗦,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现在不仅是身子冷,头还冷。
傅卿接过梳子一看,果然梳子上粘了一小把头发。
取下头发,傅卿心疼地皱起眉来。
她头发及臀,早上梳起来的时候本就容易掉发,但现在更是以五倍的速度在掉发,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她还是逃不了秃头的毛病。
雪莹做为贴身宫女,一直心细如发。她见这情况有些不对,不由担心起来:“公主,不若奴婢去求陛下,让他请苏神医进宫瞧瞧您吧……”
“卿卿身体不适吗?”正听到雪莹说要请苏钦许的话,傅柏舟就立即走了进来。
他下了朝后,第一时间便往傅卿这里跑。等进了屋,傅柏舟站在门口,等一身寒气散尽,才大步走到傅卿身边。
她脸色有些苍白,兰清殿主殿里已放了上好的银丝碳,其实殿中一点也不冷,但她还是裹了厚厚的雪色白裘。
傅柏舟皱着眉拉过傅卿的手,触手冰凉,就像冰块一样。
“你的手好冷。”他朝着傅卿的手,姿态自然的呵气。
那过分亲昵又熟练的举动,雪莹掩饰了心里的怒气,垂目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起来罢。”傅柏舟抬手摸了摸傅卿的额头,视线瞥到木梳上掉落的发丝,微微蹙眉,“倒是没有发热,只是这头发掉的,果然有些多了。”
因为傅卿太过于宝贝她那头青丝,傅柏舟自然也对她的头发上心了些,他一眼看去,就觉得她这个掉发量有些不正常。
她掉头发的罪魁祸首是谁呀?
傅卿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却抽不出来,她还在气头上,语气就有些不好:“你放开我。”
“卿卿莫闹。”傅柏舟伸手捏了捏傅卿的脸颊,对雪莹道,“你去苏神医进宫一趟。”
雪莹立即去了。
“外面冷,便不到前殿了,我们在外间用饭就好了。”
傅柏舟打开了傅卿脚腕上的锁,拉起她就走,但傅卿实在是冷,一冷她就像是慢吞吞的乌龟一样,动作迟钝得很。
傅柏舟见状,立即给她来了个公主抱。
他的怀抱像个小火炉一样,暖洋洋的,还夹杂着轻微的柏香。
傅卿却立即道:“皇兄,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傅柏舟对傅卿的挣扎置之不理,他一路往外走,侍立着的宫女太监都看到傅柏舟抱她了,而他却大大方方往外走,根本不忌讳他人的视线一样。
掉发的委屈以及各种怒意一起涌上来,傅卿心里涌上一股气来:“我说了放开我!傅柏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
直呼陛下名讳,周围侍从被她大胆无礼的话惊得立即跪地,段玉更是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傅卿口中吐露出来,虽然夹杂着怒气,却还是让傅柏舟心里一动。
他脚步一顿,垂目瞧着小脸苍白,眼中却含了怒火的傅卿,觉得她这模样,真像是急红了眼的幼猫,只会软软的给人一爪子。
心里软了软,傅柏舟便把傅卿抱得更紧了。
“殿中的人自会管好自己的嘴巴,无人敢说一句不合适的话。”
“卿卿生病了,不好走路,我带你去吃饭。”
他声音温柔,傅卿在他温暖的怀里竟然挣扎不动了。
直到了饭桌旁,傅柏舟才把傅卿放下。
傅卿没什么胃口,但是她感觉吃了东西后,身体便暖了一些,所以她强制自己多吃了一些。
刚吃完饭,苏钦许就来了。
他冬日换了一身白色的披风,背后却还背着一把古琴,看上去像是半途来宫中的。
“皇妹身体有些不适,苏神医来替她瞧瞧吧。”
傅卿朝苏钦许淡淡笑了笑:“有劳苏神医了。”
“应该的,治病救人本来就是草民的职责。”
苏钦许给傅卿把脉。
他一早听传闻说:公主被陛下禁在兰清殿,原因是陛下记恨公主早年对他的凌辱,所以如今陛下是在报仇呢!
苏钦许收回把脉的手,却见傅柏舟焦急紧张地问:“皇妹身体如何了?”
傅柏舟眼含焦急,一看就是真的关心公主的身体。而那些囚禁之语的传闻,想来皆是谣言而已。
苏钦许弯了弯唇,他眼眸清正,一派医家气度:“气温突降,公主有些风寒,所幸的是她尚未发热,草民正巧随身带了医治风寒的药丸子。”
“公主怕苦,那些药汁子便可以不吃了,您吃这个也是一样的。”苏钦许拿出了药瓶,递给傅卿。
他细细打量着傅卿,只觉得他与傅卿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一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心头古怪的冒出一句诗,苏钦许浅笑着压下了他无端冒出来的感慨。
喝中药能治病,但是太苦了,如今有那个药丸子就会好受许多。
傅卿朝苏钦许感激的笑笑:“多谢苏神医了,你真的是个好大夫,心思这样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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