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向纪叠走近一步,拉近距离仔细欣赏了一下纪叠后颈上一块暗红色的斑痕。
咬得可真够狠的。
想不到原来许逸城在床上还有这种爱好。
或因是离得近了,周遭又没人,许铭欣心大起来,竟想用手去摸一摸那块看上去让人略有些触目惊心的吻痕。
他不作声地站在纪叠身后,静悄悄地朝纪叠探出了手……
纪叠的声音在他指尖碰到衣领时传了过来。
没有闪避,也不带任何语气。
纪叠仍然背对他,平静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下去,许铭欣。”
第7章
姓陈的中年人将纪叠送出了旧民房,提着包一直跟到近巷口的路上,他看上去面带踌躇,很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可紧跟了纪叠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快到临街的转角,纪叠停下来,顺手把包提了过来。
“你回去吧。”
陈伯忙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有些茫然地递给了纪叠。
“这是铭先生叫我给您的……”
纪叠垂着眼睛一瞥,不作声将半透明的密封袋装进了上衣口袋。
陈伯还有话讲:“少爷,还是让我跟了您去照顾您吧,许宅那么危险的地方,放您一个人在那边,我也不放心啊。”
纪叠回以他的就短短三个字。
“不用了。”
他时间掐得准,回去的也并不晚,只是没想到回到御赏阁时,许逸城已经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平素的这个时间都只有他和佣人待在宅子里,许逸城在家吃晚饭的时候都很少,更不提今天还是工作日。
他和走出院内迎他的管家打了招呼,背着包回了房间。
他把出门时穿的一身衣裳换下来,扔进洗衣篓,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一包东西带进了洗手间。
流理台下面放着一双佣人清理浴室地板所用的胶皮手套,纪叠戴上它,关了门,在卫浴柜的台面上剥开了密封袋外面包裹着的一层塑胶纸。
许铭欣果然变态,即便要他毒死许逸城,也仍要选这种中毒症候大,致死性强,却需要多次摄入,永久性损害脑神经的慢性毒药。
明明是血缘亲近的兄弟,许铭欣恨许逸城到这个地步,不晓得高高在上的许主席对此知不知情?
他连一句嘲讽的话也不愿置评,许铭欣一心想拿他做枪,这主意起始就打错了。
之所以他会选择和许铭欣联手,目的远不像许铭欣想的那样复杂,辉海落败,赵家遭人灭门,他的身份在这样一个时期是绝对不能冒出水面的,然而只要他披着纪叠的名字隐匿一天,一日不归于原位,那赵氏所留在海城的遗产及人脉,他就不能动用。
从表象上看,这基本就是一个死局。
没有财力的支持,无人可用,那他的仇要怎么报,赵家三口人的死又该怎么查的明白。
所以许铭欣帮他回来,在暗中为他搭桥牵线,他也答应了许铭欣唯一的一个要求,把他送进许宅。
诚然是要报仇,也诚然是他无路可走。
那样多的流言都将辉海血案的矛头指向海城,指向了许逸城,但他潜伏在许逸城身边这么久,仍然没找到一个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是许逸城下手灭门他全家。
他不相信许铭欣,更不会将天平倾向于一个冷酷无情的许逸城。
不过这些后话,还要等他查清了事实真相之后,再做决断。
把密封袋里的粉末倒进洗手盆,用冷水冲干净,将袋子剪成碎块,丢进马桶,销毁印迹。
纪叠摘下手套,扔回原处。
疏冷地收起他那一身仇恨锋芒,转身走出去,又做回那个豢养在许家,豢养在许逸城身边一个最卑微无害的玩物。
原是打算去看看花的,人都在家,他关上门待在房里久了总不好。
随手披一件外套,摸出了门,扶着栏杆沿旋梯悄声向下去,刚走到二楼拐角,见管家捧着杯茶,小心翼翼地从一楼端了上来。
管家听到他脚步,先停下来问了一声‘纪先生’。
“我去外院看看花,”纪叠说着,让出路来,“要上去吧,你先。”
“是先生叫的茶,”管家垂首问,“纪先生不急,帮我把茶给先生送上去吧?下头煮着晚上用的花胶呢,我去盯一盯。”
素色汝窑的天青杯随即递到了纪叠的手边。
“嗯?”纪叠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将茶杯接了过来。
“……好。”
直到捧着杯子站在许逸城书房门外,纪叠才有些懊悔了起来。
他还是不习惯单独和许逸城待在一起,尤其在两人发生过关系后。
但是不习惯也还是要做,因为他此时此刻的身份不允许他任性或拒绝。
叩过门,听到许逸城一道有些阴沉地‘进’字,纪叠轻轻推开门,走进了许逸城的书房。
这地方是御赏阁里未明言过的一块禁地,许逸城不在的时候,没人敢随意踏进来,他有印象听管家训导过新上来的女佣,很明确的警告她们,先生的书房不许进,叫洒扫的日子会有专门的人上去收拾。
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间禁地。
他竟然一点都没从管家嘴里听起过,书房里还摆着一尊半人高的风水缸……
许逸城就站在旁边,身上穿的黑色针织衫很是禁欲,他没什么表情,用修长手指缓缓捻起一撮鱼食,凌空撒下去,水面上潋滟而起的一阵骚动没有引起他分毫关注。
他侧首看到了纪叠,纪叠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管家,让我给您送茶。”幸好他没忘了说辞。
“搁下吧。”许逸城淡淡道。
纪叠绕开了些,把茶杯放到书桌上。
才要溜走,许逸城的声音又响起来。
“过来。”
纪叠倒抽一口凉气。
他僵直着背转过身,许逸城的身影也在慢慢逼近了。
他不敢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于是就被许逸城捏着下巴,抬起了脸。
其实捏的是不重的,许逸城两指擒在纪叠的下颌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的脸。
而后触着纪叠颈部的皮肤,一寸寸向下,手背伸进了纪叠上衣的领口里。
“许总……”纪叠脸色转白,声音都跟着颤了起来。
许逸城面不改色地抽出手,冷冰冰地对纪叠说了句,“晚上把药喝了。”
那日黄昏,纪叠匆匆走出许逸城的书房,一阵风似的跑回他自己房间,紧闭上门窗,再也没提过要去看花的事。
而就在纪叠逃一般走出书房不久后,许逸城端起茶杯走进盥洗室,把那杯一口未动,尚冒热气的雨前龙井,尽数倒进了水池。
第8章
当天晚间吃饭的时候,纪叠没有下去,管家让厨娘端了饭菜给他送进房间,他开了门拿了进去,却是搁到凉透也没动一口。
天渐渐黑了下来,御赏阁上下一片沉静。
纪叠平复心境,端起凉透的一碗谷羹,面无表情地喝尽了,然后搁进托盘,端着他已经吃好的晚餐,开门下了楼。
走廊上安谧无人,纪叠走进客厅时有人正在收拾放在茶几上的茶点。
管家由餐厅里走出来,一眼看见纪叠,忙走上去把托盘接了下来。
“纪先生,要吃水果吗?”
纪叠摇头道,“不用,谢谢。”
“先生在内院,”他为许逸城传话,“让您下来了就去找他。”
纪叠定了一瞬,点了点头。
外院一角种着他的曼陀罗,许逸城极少踏足,而内院设有供许逸城练靶的小型射击场,那个地方纪叠是从来没进入过的。
并非有人明令禁止他在这所宅子里规行矩步,只是许逸城在不久前修好那座射击场的时候,从海城实业的库房里挪了一整箱枪械进御赏阁,他就曾亲眼见过有人在院子的空地上替许逸城校枪。尽管逾百平的射击场四周都建有足够遮蔽的隔音棚,但纪叠对消音射击的响声格外敏感,好几次都被那种恍若细丝的声音惊醒在床上。
管家领着他穿过游廊,把他带到入口前。
隔音棚下的出入口处有许逸城的保镖看守,偏拱形的特殊材质棚顶内灯光如昼,管家将纪叠领过去,同保镖略略交代,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在密码机上刷了一下,随即他打开稍显厚重的镀膜玻璃门,让开路,请纪叠进去。
纪叠在走入那间密闭射击室的一刹那,心情灰暗到了极点。
许逸城站在一张摆满枪支和配件的长桌后,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一台中速运作中的移动靶正在从左向右地滑行。
许逸城没用任何防护,射击眼镜也没戴,装弹的动作纯熟到极致,拇指扣下保险栓,抬臂举枪,面容之上不带一点神情,极冷漠地扣动了扳机。
那一道细微而刺耳的出膛声划破岑寂,直直击入纪叠的耳膜……
子弹在击中靶心那一刻,轨道机停了下来。
纪叠的脸色看上去非常糟糕,因为眼前场景,不由得让他忆起赵家两夫妇的真正死因。
许铭欣再如何狡诈,他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那时在海城,论谁能在光天化日下闯进辉海董事长的家宅,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二人毙命,两发子弹穿颅而过,他生身父母的尸骨都残缺了,最后尸检的结果居然是自杀。
纪叠很想冲上去,抢过许逸城手里的枪,就这样直接顶在他脑袋上,逼他说出赵家灭门的真相。
可惜他还没有做出决定要不要拼死去一搏,许逸城就先一步开口了。
他垂着眼卸弹夹,视线未落在纪叠身上。
他让纪叠过来。
纪叠便走过去。
“玩过枪吗?”他问纪叠。
“没有。”
“那今天试试吧。”
“我,”纪叠踌躇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推却,“我不太敢……”
许逸城干净俐落地拆完手枪,拿起了长桌上一只XLT精准型弓弩,填上弦,端臂而置,瞄着刚刚停下来的十米靶盘,轻一扣扳机。
弩箭‘嗖’地一声从弓弩前置射了出去,初速惊人,几乎旋起寒光,眨眼之间箭头深深刺入靶心,受动能影响,击中时刻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箭尖锐利非常,最终全部穿透进靶心,将靶盘都击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弩比枪安全,你不用怕。”许逸城重新填了箭,调校瞄具,将弓弩递给纪叠。
纪叠很为难地拿起来。
许逸城拉他到身前,一只手抬起纪叠的左肘,握着他的手,引导他把手指放到每个该放的位置上。
他低头下来,伏在纪叠耳边,目视靶位,呼出热气在纪叠耳边沉声,“瞄具校正,瞄准,放箭。”他食指按在纪叠的食指上,微微施力,纪叠只觉轻碰了一下扳机点,弩箭就飞旋着发射而出。
这种弩和他过去玩过的有所不同,尤其在威力上,绝非一般射程在百米之内的自动弩可相较,许逸城有权有势,能在家里收一座枪械库,那弄来几张外国军用的弓弩也就不新鲜了。
“会了吗?”许逸城微微偏头,嘴唇离纪叠的左耳极近,“射一个给我看看。”
“我……”纪叠生生吞回字眼。
许逸城放开他,伸手臂拎起桌上的新靶盘,“我来换靶,你照我刚教给你的方法,射来试试,注意些,这种弩的扳机很轻。”他绕过长桌,朝靶机走过去。
纪叠掌中一沉,随即眼色都凝了起来。
他听到了许逸城刚刚在他耳边那一声轻笑,轻薄地像在逗一只猫,有一股很热的气息从许逸城唇间扑向他侧脸,那一刻纪叠觉得心脏都像被人攥紧在了手心,心跳脉搏,好似要脱离他控制一般。
那种名为自尊的利爪从纪叠身体里醒觉过来,撕扯着他繁复而庞大的心理防线,那一张乖巧顺从的厚重面具尚且还不该摘下来,可纪叠此刻面容上的神情已然将他暴露无遗。
好在,许逸城没转过身来。
他背对纪叠,把破损的靶盘换下,“你射静物看看,可以了,我再开移动靶。”他手伸向机器后方的操作钮,关闭了自动运行和定时移动的两个按键。
他人尚未离开,便让纪叠瞄准靶心,把箭头归直。
纪叠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在他背上。
就在许逸城淡淡地一句‘好了’才刚出口,纪叠端正姿势,举肩汇神,瞄准许逸城左肩胛处正应心脏的位置,起手干脆,扣动了扳机。
第9章
纪叠的演技绝对过硬,表情控制做到了专业级别。
在扣下扳机那一瞬间,他几乎分秒不差地作出反应,以极惊恐而畏惧的声线颤抖着大叫一声——许总!
面上即刻褪去了颜色,只剩一脸惨白,连眼睛似乎都慌得瞪大了,鸦羽一般细密的眼睫止不住在发颤。
那支剑飞旋着射向许逸城的刹那,他凑巧侧过身,正欲离开靶机前,背身的致命部位骤然偏移开了弩箭飞射去的轨迹,箭尖闪着寒光凛凛而过,却只是穿透了许逸城左肩上一块衣料,随着纪叠失声一记叫喊,许逸城迅速旋身,两鬓墨黑的发丝打乱在了耳侧,他用手按住被箭身穿过的左臂,撤身站定,同一时猛地扬起头,凌厉视线直直地打在纪叠的脸上。
纪叠扔弓弩在桌上,近乎是跌撞着奔向许逸城身前。
一张小脸尽失血色,手足无措地向许逸城伸出手,手指尖颤颤巍巍地触碰上那条伤了的手臂,再不敢有过多的动作,眼角润湿地像马上就能滴下泪来,他喃喃地向许逸城道歉,“我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按钮!许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碰到了……”
特殊钢制的弩箭头如斯锋利,即便只是擦着皮肉飞过,许逸城的左臂上也割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现在那道深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都透过割破的衣袖裸露在外,鲜红的液体先是渗透了布料,然后从许逸城的指缝间淌下来。出血量不容小视,很快一股一股地徐徐自伤口内涌出,按压已然是杯水车薪,血开始染透半条上臂,扼制不住,滴滴地坠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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