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面无表情,但我却品出了一丝鄙视之意。”陆展元道。
“是浓浓的鄙视。”文书遨认真补充。
吕知明望着窗外捅了捅一旁的齐墨书:“墨书,怎么办啊?”
齐墨书木头桩子似得杵在地上,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李如男面无表情,不屑一顾的样子深深的刺激到了他,他感觉自己的自尊被她踩在了脚下!
“李如男!”齐墨书奋力一吼,抬脚追了出去。一出了含笑楼,齐墨书便如脱缰野马般在街上狂奔起来。
“李如男!你给我站住!”
熙熙攘攘的街巷内,齐墨书不顾形象的边叫边跑。他想要追逐的那道黄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奈何他如何拼命,也抓不住她半片衣角。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齐墨书一咬牙,使出了当年烧掉家中半柜藏书,被他爹挥着棍子追打时逃命的劲,可算追上了李如男。
“李如男,你听不到我的话吗?”齐墨书一把攥住李如男手,上气不接下气。
李如男被他扯的身形一晃,她有些惊讶打瞧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街上这么多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有事吗?”她道。
李如男明明神色淡淡,齐墨书却生生从她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了鄙视,嫌弃,冷漠,嘲讽等诸多含义。
“你什么意思!”齐墨书双目一瞪。
“我?”李如男笑笑:“齐公子,我说过你的事情我不会管,所以方才我在继院里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听闻继院二字,齐墨书瞬间语塞。
他竟然真的、真的、真的进了那种地方!
呔!当真是糊涂了。
“还不都怪你!”
“怪我?”李如男一脸莫名:“是我让你去那地方消遣作乐的?”
“巧言令色!你分明……”
齐墨书尚在争辩,忽听有人大喊道:“齐墨书!”
闻声,李如男与齐墨书皆是一惊。
人群的尽头,齐严正并几个家丁,气势汹汹朝他二人走了过来。
“爹、爹?”齐墨书脚底一软。
李如男亦吓了一跳,她抬了抬被齐墨书攥着的手腕,齐墨书察觉有异,立刻松开了她。
片刻间齐严正已经杀到了二人眼前,他瞪着齐墨书怒道:“逆子,你还有何话说!”
齐墨书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听齐严正又道:“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绑起来,绑回府!”
齐府上下,一片肃然。
齐墨书在明堂外已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李如男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接受太阳的暴晒。
齐老爷子被气的浑身发软眼发黑,坐在太师椅上长吁短短。齐白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因知齐墨书又犯了大错,一时没敢多加劝阻,愣是硬挨了半个时辰后方道:“老爷,墨书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了,够了吧。”
齐严正恍若不觉,默默揉着太阳穴。
齐白氏心疼的望了晒红了脸的齐墨书,小声再劝:“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膝盖就要废了。”她抚了抚眼角的泪珠,“你才重责了墨书,难不成又想请出家法,把墨书打个半死吗?”
“半死?”齐严正霍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我只恨没能把这个逆子打死。”
齐白氏被他吓了一跳,按住胸口歪在了丫头的怀里。齐严正也不理她,快步走动齐墨书身前,大声斥道:“孽畜!”
齐墨书早已跪的双腿发麻,晒得头寻目眩,乍一听得父亲的训斥,便是有心分辨,也无力张口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齐严正瞧着齐墨书半死不活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他抖着双手颤声道:“我齐严正上辈子究竟做下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有了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愧对祖宗!愧对祖宗!”
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拽过站在齐墨书身侧的李如男,指着她道:“你看看她,她是你的新婚妻子,进我齐不过两日,她可有亏欠你的地方,有吗?”
齐墨书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他缓缓抬起头,看都没看李如男一眼,只道了声:“没有。”
他知道,李如男并没有什么错处,至于他,先是逃婚,又是去了勾栏之地,确确实实是做错了的。
可若不是他爹苦苦相逼,若不是他爹自行做主,他和李如男,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
想到这,齐墨书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挺起胸膛道:“爹,今日的事,是我的错,您要因此而罚我,我无话可说。至于她……”齐墨书望了李如男一眼,只见对方正静静的看着他,乌丸一样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沉声含怨道:“我与李如男,本可互不相欠,可你偏偏要我们两个结为夫妻,我不情,她不愿,余生何其苦,相看皆相厌。此,皆为父亲你所赐!若不是你,她大可以寻得如意郎君嫁了,何至于与我蹉跎一生!岂止是我错了,父亲亦是大错特错!”
“你!”齐严正被气得后退一步。
“逆子!逆子!”他撩起衣袖,扬手朝齐墨书挥了过去。
齐墨书淡定的跪在地上,认命般等待着父亲的那一巴掌。可忽然间,李如男闪至他身前,跪在了地上。
啪得一声响,齐严正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李如男的脸上。
李如男的皙白的面颊上立刻浮起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齐墨书愣了住。
“如、如男?”齐严正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齐墨书身前的李如男。
“父亲,墨书虽然去了那种地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我想他是气糊涂了,才一时不慎,迷失了本心。您便宽恕他这一回吧。”李如男微微垂着头,语气平和,神色安然,仿佛刚刚被打的人并不是她。
她抬起头打量了齐严正一眼,见他仍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又道:“爹若非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好了,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没有加以阻拦,若是拦住了,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齐墨书一听急了:“这件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他朝齐严正一仰头:“你只管冲着我来!”
“你……你们……”齐严正抚额歪在了一旁,晃晃悠悠,似要昏倒。下人们忙上前将搀了住。
“把他两个关起来,关在一处!”昏倒之前,齐严正命令道。
夜晚,很快便来临了。
今晚是十五,月亮圆盘似得挂在天上,黄澄澄的很是耀眼。院子里满是海棠花香,晚风拂过,花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与天上的繁星密语着。
齐墨书垂头丧气的站在窗前,不断回想着这两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两日,不过两日,却似过完了一生一般那样长,那样熬人。
眼下,他又与李如男关在了房中,难为他爹都被他气的晕菜了,却仍不忘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培养感情,真是用心良苦。
身后,李如男半阖双目盘坐在矮榻上,安静的几乎让他快忘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个活人。她的脸颊上尚且浮着五个红扑扑的指印,看着怪令人揪心的。
这个巴掌,本该落在他脸上,她……
齐墨书不懂,不懂李如男为何替他挨了那一巴掌。他真希望挨下这一巴掌的人是自己,这样,此刻的他便不用这么难安,这么愧疚。
他幽幽叹了口气,收起望月的姿态,回头看向了李如男。
李如男虽已入定,却察觉到了他人异样的目光,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自然是齐墨书,毕竟这个屋子里,除了她只有齐墨书。
她用狐疑的目光眺了他一眼,似乎再问:有事?
齐墨书被这个眼神眺的后脊一凉,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忸怩道:“你、你何必替我求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李如男道。
齐墨书摇摇头:“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无辜的。”而真正混账的,是他自己。
忽然地,齐墨书看开了许多。
是他反抗不了他的父亲,是他无能,他凭什么迁怒于眼前的这个女子呢?
父亲说的对,毕竟人家对自己没有半点亏欠。
虽心中又欠,齐墨书却怎样也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他想了又想,道:“李姑娘,谢谢你。”
李如男奇道:“谢什么?”
“呃……”齐墨书面上一窘:“谢谢你那日在天香楼出手相救,以及,今天的事情。”
李如男愣了愣:“今日的事便算了,当日的事嘛。”她微顿片刻,“不瞒你说,吕知明手中的酒壶是我打碎的。”
“什么?”齐墨书惊得眉毛飞起,方才涌上头的愧疚之情刹那间烟消云散。
“居然是你!”他愤怒的走到李如男面前,无比清晰的看到她面上的红印后又退后了两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一时言谢,一时生气,李如男真真无奈。她跳下矮榻,自顾自朝外走去。
她这是要走?齐墨书连忙唤住她:“喂,你去哪。”
“我去睡书房。”李如男头也不回道。
这、这真是!齐墨书又气又恼,拧着眉毛将她叫了住:“等等。”
他抱起自己的被子枕头,忧伤而坚定的走到李如男身前:“你睡这里,我去睡书房。”
李如男看着他乍白乍青的面孔,张了张没有说话。齐墨书低头嘟囔了一番,晃晃悠悠离开了。
一夜梦过。
虽然不用上学,但齐墨书一向早起惯了,何况心中压着事,便是睡得再香甜,也早早醒来了。
他从桌案上趴起来,慢吞吞伸了个懒腰,被他当做枕头的书卷上尚且流着他淌下的口水,齐墨书淡定用袖擦了擦,便去洗漱了。
屋里始终静悄悄的,除了伺候自己的丫头,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齐墨书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梳洗完毕,丫头便引得齐墨书去用早膳。齐墨书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两副碗筷,以及没有被动过的早膳,不由皱了眉。
“李、李如男呢?”
小丫头被他问的一愣:“少爷说的是……少夫人?”
这下换齐墨书愣住了,他板了板脸道:“她人呢?”
小丫头摇摇头:“不知道,奴婢没有看到少夫人。”
不知怎地,齐墨书忽然也没了胃口。他站起来走到门前,用力将门一拉,猛地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如男。
齐墨书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喊了出来。李如男倒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齐墨书怒道,转念一想,她是自己的妻子,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不是很正常,便换了口气道:“你怎么不用早膳啊。”
“我已经用过了。”李如男道。
“用过了?”齐墨书哪里肯信,除非她是跑到府外,在外面吃完了又溜达回来了。
李如男瞧出了他眼中的疑问,回身一指院中的海棠:“我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果熟了,便摘来吃了几个。”
齐墨书面上的疑虑之色加深了几分,他院子里的这棵海棠树,可是他爷爷的爷爷的叔父栽在此处的,如今长得比白鹿书院的房顶都高,“这么高的树,你怎么爬上去的。”
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吹牛了,那棵树那么高,你根本上不去。
李如男一向不喜欢与人争辩,许是清晨起来精神头太足的缘故,她竟转身朝那棵海棠树走去。
齐墨书则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看热闹。只见李如男缓步走到树下,一个旋身便飞到了树上,树叶窸窸窣窣一阵作响,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又落在了地上。
她动作太快,快到齐墨书来不及反应,便发现对方已经捧着海棠果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给你。”李如男不由分说,将海棠果塞进了呆若木鸡一般的齐墨书的手里。齐墨书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有些脸疼。
李如男见他呆滞沉默,便绕过他走进了屋中。
当她走过之时,齐墨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
他中了魔似得,立刻叫住了李如男:“等等。”
李如男从他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
她照例回他道:“有事?”
捧着海棠果的少爷脸红了又红:“我、我今日与你归宁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会日更,因为没有上榜,所以得压着点字数,请小天使体谅吼!另外每天两点的更是苦逼作者半夜蹭玄学的伪更,大家不要理会。
要归宁啦,女主可是有故事的同学哦!另:依然求收藏!呜呜呜!
☆、参见泰山大人
金龙镖局离齐宅并不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一路上,李如男都没有和齐墨书讲话。当然了,他们一个人坐轿子,一个人骑马,确实也不方便讲话。倒是知了和鸣蝉两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是以,李如男于半路之上将他两个轰了下去。
知了与鸣蝉说所说的内容很简单,好的坏的,皆是关于齐墨书。知了觉得齐墨书忽然答应和李如男归宁定有蹊跷,鸣蝉则觉得此乃二人心结打开,和谐恩爱的开始。
无论是哪一种,李如男都不想听。
都说近乡情更怯,这出嫁三日的姑娘归宁之时,心底也是恐慌的很。虽已到了金龙镖局的门外,李如男却没有急着去见他父亲,她特意在马车上多坐了一会,这才掀开车帘,将身子探了出去。
结果,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马车外的齐墨书。
gu903();齐墨书负手而立,朗月般明亮的眸子盈盈有光,他伸出手温声道:“我扶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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