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男没敢动弹。
“你干嘛?”
齐墨书上前一步,将手架在李如男面前,“若是我没有猜错,门口站着的那位,便是令尊吧。”
李如男闻言抬头一望,果见她的父亲和几位镖头正站在大门外,朝她这里张望。
她一下子明白了齐墨书的意思。
“你不必这样。”
齐墨书不知哪来的勇气,愣是攥住了她的指尖尖,“我只是不愿意亏欠别人而已。”掌心传来一阵硬硬的触感,不解问道:“你一个女子,指尖怎么这么多……”
茧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李如男狠狠掐住了掌心的肉,痛到失声。
“爹,张叔,乔叔。”李如男走到李天盛身前,乖巧行礼。
齐墨书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岳父大人,只见对方身形魁梧,正气天成,生的高鼻阔目,浓眉方口,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很有镖师的气派。
他忙拜道:“泰山大人安好,两位叔叔安好。”
李天盛已默默观察了齐墨书好一会,见他态度恭敬,对女儿尚算体贴,便缓了缓神色道:“好,好,快进来说话吧。”
齐墨书跟在李天盛身后,走进了大名鼎鼎的金龙镖局。
若说齐家世代书香,那么李家便是世代行武。这金龙镖局在龙云镇历史悠久,颇负盛名。齐墨书本觉得自家的院子就够大够敞亮了,来到金龙镖局一看,方知何为小巫见大巫。入院后先见一黑玉影壁,壁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尚武、正直、正义、扶弱、助人。影壁一左一右各立着一面黑底镖旗,上绘金龙,栩栩如生。进入内院,首先看到的是多的数不过来的梅花桩和各种把式,其次便是靠在东西两面墙上的兵器架,架上斧钺钩钗,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是应有尽有。
这便是镖局啊!
李天盛带着齐墨书和李如男直接进了离大门最近的佑安堂,堂内挂满了红色的彩头,很是喜气洋洋。
“坐。”李天盛率先坐下后道:“看茶。”
家丁立刻将茶奉了上来,齐墨书本以为是客套一下,却见李天盛和李如男两个立刻端起茶来喝了。他不敢反着来,便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这茶还喝的惯吗?”
茶水还没滚入肚,李天盛便问道。
“喝的惯,喝的惯。”齐墨书忙答,他瞄了李如男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的,似有一丢丢紧张。怎么,这父女两个关系不好吗?
“喝的惯便好。”李天盛凝望着他道:“可是快要乡试了?”
齐墨书恭恭敬敬道:“是。”
李天盛点了点头,感叹道:“真快啊,还记得那一年你父亲做了解元,镇上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眼下你也要去乡试了。”
提及父亲往事,齐墨书也颇有感念,他重重点了下头:“是。”
李天盛瞧了一言不发的女儿一眼,神态微滞,“我们李家都是粗人,没一个识文断字的,没想到能与齐解元做亲家,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齐墨书闻言忙道:“岳父大人这话可严重了,我幼时便常听爹爹说,金龙镖局的李天盛镖师,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所执掌的金龙镖局是最厉害的镖局,所保之镖从来没出过事,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也不远万里来请岳父大人……”
“咳咳!”齐墨书话未说完,便被李如男的咳嗽声打断了。
齐墨书眨眨眼睛,怎么,他说的不对吗?
他转眸看向李天盛,只见李天盛神色如常,唇角含笑,并没有什么不悦之态。
这李如男什么意思啊?
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很尴尬。李天盛看了小两口一眼,抹了把胡子道:“如男,你可不能欺负墨书啊。”
齐墨书闻言干笑了两声。
岳父大人干嘛忽然说这个?
李如男抬起头忙道:“怎么会。”
“是曦儿回来了吗?”正说着,一鹤发苍苍的老人家手执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老人家约摸七十上下,面色不佳,眼睛却是精亮。她虽然撑着拐杖,腿脚却十分利索,迈着大步走到了李如男年前。
“祖母?”李如男起身相迎,扑进了老人的怀里,老人家一把将她揽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
“娘?”李天盛忙也站了起来,“您不在屋里歇着,出来做什么?”
老人家怒哼哼的瞪了李天盛一眼,“歇着歇着!我好端端的身子,愣是快歇出毛病来了。”忽地看到了站在李天盛下首的齐墨书,便松开李如男朝他走了过去。
“呀,这是……”
齐墨书微微一愣,但见老人家慈眉善目,观之可亲,便笑着作揖道:“孙婿墨书,见过祖母。”
老人家宠溺的望着齐墨书,紧紧攥住他的手道:“是煦儿啊。”又拍了拍他的小脸,“祖母想你想的很呐!”
齐墨书瞬间懵逼,这老太太可是老糊涂了,错把他当成了别人?
他迷茫的望向了李如男。
李如男见状忙走过来隔在他二人中间,僵笑着解释道:“祖母,你认错人了,他不是煦儿。”
“你个小东西又想诓我!”老人家毫不客气的将李如男推到了一边,只拉着齐墨书道:“煦儿,饿了吧,咱们用晚膳好不好?”
齐墨书呆了一呆,他看了看高悬于空中的太阳,汗道:“好、好!”
回头,只见李天盛父女两个也是一脸的无奈。
鸡鸭鱼肉熊掌燕窝迅速收拾上桌。
李天盛朝南而坐,李如男齐墨书两个坐在西边,李老太太执意坐在他二人对面,望着他两个不住发笑。直笑的齐墨书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天盛,你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多好,多般配。”老太太道。
李如男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夹了些菜在她碗里道:“祖母,快吃吧,再不吃菜该凉了。”
然老太太却始终目光灼灼的望着齐墨书,“不急,好不容易见到了,总要说说话啊。”她朝前探了探脖子,指着李如男说:“煦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便指天发誓说,长大了要去曦儿为妻吗?”
齐墨书和李如男两个皆是一懵。
难道这李如男除了死去的两个未婚夫以外,还有个青梅竹马?好笑的是,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太,把他当成了竹马,并娶了李如男这颗青梅?
怎么有种当乌龟的感觉?
“呵呵,这转眼间,你们就长大啦,真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李老太太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李如男忙又夹了个鸡大腿过去,“祖母,你快吃吧。”
她手下不停,陆陆续续给老太太夹了许多东西过去,生怕堵不上老人家的嘴。被李如男不断塞食的老太太忽然间红了眼,将拐杖一横道:“贼妇!你想毒死我?”
齐墨书双目大睁。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李如男无奈的望着祖母,心知她犯了疯病,错将齐墨书认成何煦之后,又将她认成旧时仇人,她按下横在自己颈前的拐杖,温声解释着:“祖母,我是曦儿!您看清楚!我是曦儿啊!”
“还敢冒充我孙女!当我老糊涂了吗?”老太太夺回拐杖朝她掷了过去,“看杖!”
“祖母!”李如男再一次将拐杖按下,脸上有了愠色,老太太见状阴恻恻一笑:“贼妇!当我老了打不过你了吗?看我的无影脚!”
齐墨书登时觉得自身下传来一阵凉风,他没敢多看,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坐着。李如男则用手肘压着桌子,两条腿在桌下上下翻飞,抵挡着祖母的进攻,一时间,桌上盘盏像被碰触了机关一般,有节奏的颤动起来。
他彻底惊呆,望着摇摇晃晃的桌子不知所措。李天盛则十分淡定的招呼他道:“没事,吃菜,吃菜。”
齐墨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哦,好。”
他犹犹豫豫的拿起筷子,胆战心惊的望向李天盛,只见他的泰山大人忽的一下夹住了朝他飞去的鹌鹑蛋,又忽的一下夹住了冲向房梁的酱猪肝。他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手上一松,筷子掉在了地上。
李天盛见状,体贴的递了双新筷子给他,“没事,吃菜。”
齐墨书:“……”
这家里有个正常人吗?
饭桌之下,激战正酣,李如男本只想压制住祖母,让她不要再闹,没想到已经八十岁的老人家腿上功夫依旧这么好,缠的她无法脱身。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父亲,却见父亲正兴致勃勃的在空中夹菜,再看齐墨书,只见那厮绷着脸,手中筷子一戳一戳的,竟是在和碗中的一颗水晶丸子较劲。
那水晶丸子是用糯米所制,晶莹剔透,弹性甚好。齐墨书一夹没夹住,丸子跳出来,落在了桌子上,再夹,还没夹住,再夹,依旧没夹住。齐墨书瞬间来了脾气:它一小小丸子,也敢来捉弄人?他豁地站起来,伸长了胳膊对着丸子一顿乱追乱夹,终于在盛着糖醋鲤鱼的盘子边上将它夹了住。
“哼!看你往哪跑!”他张开嘴正欲将丸子吞下,忽觉身子猛地朝前一仰,筷子间的丸子趁机飞溜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落入了李老太太的口中。李老太太只顾着和李如男打架,哪里发觉得了这天边飞来的暗器,一个不小心中了招,两眼一翻摔下了地上。
☆、天上掉下个美师兄
闯了祸事的齐墨书又是自责,又是郁闷。
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中,一会子摸摸梅花桩,一会子看看兵器,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哦,不,也不是枕边人了,毕竟他们还没有同床共枕过。一想到他的这位伴侣,是个曾经舞刀弄棒,穿梭于刀光剑影中的镖师,就觉得后脊一凉,隐隐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会受到威胁。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去做镖师呢?做屠夫也比做镖师强啊。他一边腹诽一边被放置在兵器架上的一根九节鞭吸引了过去,他从未见过这种物件,正想拿起来端详端详,忽见一十岁上下的小少年从耳房里冲出来道:“别动,那是姑姑的鞭子。”
齐墨书被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耳房内一直藏着个小家伙悄悄打量着自己,他见这小娃瘦而不娇,一双凤目炯炯有神,年轻轻轻却颇有气势,不禁添了几分喜欢。
“你是?”
小娃张口喝道:“我是李承纪,金龙镖局的少镖头,你是谁?”
这小娃,不仅气势足,嗓门也好,齐墨书很想说自己是他的亲姑父,奈何没敢开口。
李承纪见他犹犹豫豫,一脸踌躇的样子,忽的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齐……”
“齐墨书。”齐墨书好心的告诉他。
李承纪的脸色立刻柔软了下去,望着他,喃喃道:“你是我姑姑的夫婿。”
这小娃,一会生气不满,一会又怅然若失的,真是有趣啊有趣,他摸了摸身上,发现并未带什么新奇的玩意,可以送给他做礼物,便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对,我是你姑姑的夫婿,按理你得叫我一声姑父。”
哪知李承纪小脸说翻就翻,挑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你一定要对我姑姑好,不然我就杀了你。”
示好不成反被戳的齐墨书一时间呆了住。
从祖母房中出来的李如男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承纪,你做什么?”
她飞身跃起,跳在了齐墨书的身边,吓的齐墨书倒退两步道:“我没事的。”
李如男没理会他,一把将李承纪搂在了怀里。
“姑姑。”小家伙一到了李如男的怀中,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齐墨书嘴角抽了抽。
李如男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小脸,对齐墨书道:“对不起,他还小,不懂得规矩。”
看着亲亲热热的姑侄俩,齐墨书又羡慕,又尴尬,他摆摆手道:“无,无妨。”
李承纪瞪着眼睛看着齐墨书道:“姑姑,他真的就是你相公么?”
当然是真的!还能是赝品不成。
“对啊。”李如男看起来也有些尴尬。
谁道李承纪小嘴一撅:“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嘛。”
齐墨书: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
“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李天盛不知何时站在了齐墨书身后,很有给女婿撑腰的意思。他板着个脸,瞪着李承纪,李承纪呲溜钻回耳房,关上门只趴在窗上望着李如男。
看着孩子单纯稚嫩的脸,李如男的心都揪了起来。
“爹,你真的舍得让承纪小小年纪便扛起这么重的担子?不如让我……”
“你给我在齐家老老实实的待着!”李天盛一个不注意,大声吼了出来,他看了呆滞状的齐墨书一眼,将李如男拉到一边嘱咐道:“记住,你已经嫁人了。如今的你,做好一个妻子,一个儿媳该做的事情,镖局的事,你不要再管。”
“爹!”
“好了!”李天盛眉毛一横,不容她置喙,“再说你师兄已下山归来,由他扶持承纪,你还担心什么?况且我这把老骨头还……咳咳!”
李天盛身子朝后一仰,重重咳嗽了起来。
李如男和齐墨书忙扶住了他。
“爹。”
“岳父。”
“没、没事。”李天盛低着头,不愿女儿女婿看到他被呛出来泪花,他自嘲的笑道:“便是再不甘心,也是老了。”
齐墨书忙道:“岳父春秋鼎盛,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呢。”
李天盛摇摇头,将两个孩子推到一处,“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身子撞在一处的齐墨书和李如男飞快对视一眼,默契的弹了开。
李天盛只当什么都没看到,背着手走回房中。
这是赤|裸裸的轰他们走了。
虽差点将李如男的奶奶呛死,又惊了她的小侄儿,还把她爹急到晕菜。但齐墨书对于这趟归宁之旅还是很满意的。他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所接触的人,同样是书香门第长大,家里除了一摞子一摞子的书,便是张口便训人的爹,哪有镖局里有意思。
他闲来无事时,也看过些和科举毫无关系的杂书,对江湖人江湖事很感兴趣,不过因出身所限,他这辈子注定和江湖无缘,不过倒是娶了个江湖中人做媳妇,可惜的事,因嫁给了自己,她爹逼得她金盆洗手了。
“岳父大人是生病了吗?还有你祖母……”尚未出镖局大门,齐墨书便忍耐不住,打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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