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幼时被马蜂叮咬过,齐墨书历来视此等生物为世间第一敌人。他当下一动不敢动,与大马蜂对峙着。
马蜂久久观望,齐墨书按兵不动。
如此僵持了片刻后,齐墨书悄悄卷起手中书卷,试图用《论语》拍死面前的这只恶马蜂。
三!二!一!倒数三个数后,齐墨书猛地将书卷挥下,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马蜂振翅而起朝他疾驰飞去,齐墨书当下傻了眼,手上一松,书卷掉落在地。他眼睁睁的看着马蜂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将将要落在他脸上时,忽的一道绿光闪过,大马蜂身子一歪,直直坠落在地。
好险!
齐墨书慌忙站起,俯身一看,只见一根穿着绿色丝线的绣花针,不偏不倚,穿过了大马蜂的身子。
好精准的手法!
齐墨书惊愕的朝李如男望去,只见她叉着腿坐在榻上,手持一根绣花针,一脸肃色:“你看你的,这里有我。”说着目光一厉,两指轻抬掷出一根绣花针,正在窗外徘徊的星天牛,就这样被钉在了框子上。
齐墨书默默咋舌,前有红袖添香手,今有银针灭蚊虫,意境虽有不同,也算殊途同归。
“多、多谢。”齐墨书重新将《论语》打开,默许了李如男的行径。想来对于李如男来说,用绣花针去灭蚊虫定要比用绣花针去绣花有意思的多。
他因此得了安静,她因此得了趣味,两全其美。
一炷香后,一本论语总算看完了。
他张开双臂打了个哈欠,却险些惊得闭不上嘴——自暖阁至卧房,竟是躺了一地的飞虫,飞虫各式各样,长得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身上皆穿着一根绣花针,
齐墨书瞠目结舌。
这些虫子可是疯了?知道李如男无聊,便争先恐后的前来赴死,供她一乐?
“你、还在做女红吗?”齐墨书挑开珠帘走入卧房,却发现李如男并不在这里。
床榻之上,躺着李如男未绣成的绣品。齐墨书满是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所绣的,乃是一只端端正正,像模像样的毛毛虫。
他的众多姐姐中,尤为三姐墨灵擅长女红,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她皆能绣的活灵活现。三姐数年来绣了那么多绣品,可从来没见她绣过毛毛虫这等奇物。
齐墨书再次感叹,他爹爹给他娶的这个媳妇,实在是不一般。
李如男丢下绣了一半的绣品去哪了呢?没见她离开啊。
齐墨书匆忙走到院中,他幼年所种的海棠开的正好,一树红艳艳的花儿,开起来极为热闹。
只是树下没有他在寻找的人。
真是奇了,好端端的一个人,难不成飞天遁地的消失了?齐墨书背着手在院子里寻找起来。花圃里面看一看,鱼缸里面瞧一瞧。便是墙角的大石都被他翻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呢?”
忽然,耳边传来李如男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脆如冬日的清泉,干净而凛冽。
齐墨书循声望去,只见高过屋脊的海棠树上,一女子俏生生坐在上面,她轻轻晃荡着悬着的双腿,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在找她,否则非得被对方当做傻子去。
“你怎么在这啊?”
“这蝉叫的太烦人了,我带了蜜松香出来,把它们都熏走了,省的扰了你。”
齐墨书听罢哑然一笑:“其实没关系的,我看书看的沉了,自然就听不到这些烦音了。”
“是吗?”李如男举目远望,“那是白鹿书院吧。”
齐墨书朝李如男望着的方向望了望,当然,除了一面灰墙,一片蓝天,他什么都望不到。
“你看的到白鹿书院?”齐墨书有些羡慕的问。
李如男垂下眼眸,见齐墨书一脸羡慕的仰望着自己,笑笑道:“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这……
齐墨书正待犹豫,李如男忽的从树上跃下,落至他身边。
“提着口气,走了。”她不由分说挽住了齐墨书的胳膊,足尖一点腾空而去。
整个人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由一股外力拉扯至半空中。他感觉身子在下坠,不由抓紧了身边的女子。眼前忽的涌入大片大片的红绿之色,他惊得屏住呼吸。忽的腰间一软,竟是坐在了最粗的一截枝干上。
几株海棠不堪惊扰,纷纷扬扬离开枝头,飞落外地。
齐墨书望着落去的海棠花,又惊又喜。
“这便是轻功吗?好厉害!比孔子、孟子、荀子厉害多了!”
李如男微笑着不答他的话,只推了推他肩膀道:“你看,那是不是白鹿书院。”
齐墨书惊诧未消,紧紧抓着树干不停地东张西望。好一会才朝远处望了去,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街道,一格格一条条摆在了自己面前,看起来别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而这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拥有白色屋顶的白鹿书院。
“对,那是白鹿书院。”他在这里读书数载,怎能不熟悉,“
啊,平日里不觉得,今日这般坐在树上看书院,竟觉得书院有种别样的美。”
“是吗?”李如男轻声低语,安静而沉寂。齐墨书转头看向她,发觉大多的时候,李如男都是一个安静而清冷的姑娘。
但如果你一旦惹怒了她,她立刻会竖起浑身的刺。
如果她自小没有经历过那这祸事,也合该是位知书达理,娴静端庄的大家小姐吧。
虽然起步晚了些,但李如男好歹在父亲的威胁下努力的做一位贤妻。齐墨书觉得自己应该鼓励鼓励她。
于是乎他说道:“你绣的毛毛虫我看了,很是活灵活现呢。”
李如男本悠闲自在的望着远方,听得齐墨书如此说,不禁面色一沉,僵硬的转过头来,无声无息的将他望着。
齐墨书怕死了她这样冷漠的眼神,朝后仰了仰身子,问:“怎么了?”
只见李如男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绣的是湘妃竹。”
湘妃竹?
齐墨书惊得险些掉下树去,他忙抓紧了树干,呆了好一会方道:“呵呵,是湘妃竹啊!定是我看书看花了眼,连湘妃竹都认不出了。”
嗯!就是这样,他瞎,而不是李如男绣的不好!
就是这样。
齐墨书别过脸,假装对面前的树叶产生了兴趣,伸出手摸了又摸。
他窘迫的样子引的李如男一笑,毛毛虫便毛毛虫呗,今日是毛毛虫,来日定能变成参天秀竹。想当年她选用九节鞭做兵器时,也是将自己抽了个满身鲜血才将鞭子练的与自己融为一体。繁复冗沉的九节鞭尚且能征服,小小的绣花针定不在话下。
“要不要下去?”李如男歪了歪头问。
齐墨书见她并未生气,很是舒怀。果然江湖儿女心胸宽广,不爱斤斤计较。
“好。”齐墨书道。
李如男挽住他,腰上微微用力便带着两个人轻轻飞落下去。
带着四个孙女来看望孙子的齐老太太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墨、墨书。”
老人家乍然看到孙儿从树上落下,一时间无法接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愕然。
“祖母!”
齐墨书才落在地上,便急匆匆跑至老太太身边,和他四位姐姐一并将老太太围了住。李如男则十分郁闷,新婚当夜,这位齐老太太便晕了一次,只不过当时是假晕,如今……怕是真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展元:“我的老婆饭会做饭。”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文书遨:“我的老婆房事厉害!”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吕知明:“我的老婆是你表妹!”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大姑姐来袭
李如男没想到,婚后和四个嫁出去的大姑姐的第一次会面,竟是在明堂内进行的。
齐白氏也没有想到,才经历了醉酒而归,雨夜罚跪的事,李如男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犯下了一个错误。
李如男的四个姐姐没有想到,这个才嫁入齐家的媳妇,居然连着将祖母吓昏过去两次。
一时间,明堂里的气氛非常压抑。
因女眷众多,故而齐白氏特意将齐严正和齐墨书拦在了门外,单枪匹马的主持大局。她望着站在堂下的李如男,叹了口气道:“如男,你可知你又错了?”
好吧,又错了,出去见师兄是错,带齐墨书上树依旧是错。
李如男懒得辩解,点点头道:“是,媳妇知错。”
齐白氏不依不饶,一张脸和她头上的翡翠簪子一样绿,“那你说说,你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李如男环视众人一眼,发觉除了五姐齐墨雪,其余的几位姐姐,皆是用憎恶且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约,错在不该带着他上树?”除此以外,李如男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齐白氏闻言歪在了椅子上,每每和这个儿媳说话,总能将她气的只剩半口气。
“这不是上不上树的问题,你可知墨书乃是我们齐家唯一的男丁?若是出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当的起吗?”说话的是齐墨书的大姐齐墨如。她穿着件水绿衣裳,板着面孔,一脸不郁,端然是个年轻些的齐白氏。
“大姐你和母亲一样,未免也太娇惯着墨书了。要我说便是爬爬树也无妨,就算摔一下还能摔死不成?”坐在齐墨如身旁的齐墨芝挑着眉毛道:“如男,我知道你以前是镖师,可你既然嫁入了我们齐家,便是齐家的人,我们齐家世代书香,不善弄武。墨书呢,要考的也不是武状元。所以呀,收拾起你的神通,跟我弟弟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
坐在第三把椅子上的齐墨灵笑了笑,五姐妹中除了墨雪,便是她生的最标致了:“大姐二姐说的都有理,如男啊,以后切不可带着墨书做出这样危险的事了。你是我们齐家唯一的媳妇,只要将墨书和父亲母亲都照顾妥当了,便是我们齐家的有功之人了。”
四姐墨娇闻言冷笑不语,她本想将夫家表妹介绍给墨书,亲上加亲。谁知父亲执意要墨书娶李如男入门。她一早就对李如男不满,当日得知齐墨书弃婚逃跑,还暗暗高兴了许久。没成想两个人竟又过在了一起,飞上飞下,看起来还挺和乐。
“三妹说的不错。”齐默如绕过齐墨芝朝齐墨灵投去赞赏的目光,“如男,你作为儿媳,一要善待公婆,二要照顾好你相公。千万不能掐尖要强,乱耍大小姐脾气。事事要忍让,要宽容大度。”
李如男听着这话并不觉得什么,倒是齐墨芝冷哼一声嘲讽道:“大姐,你一个劲教别人宽容大度,你自己又何尝做的到?”她拣了颗金桔吃了,“我听说姐夫想纳个二房,大姐得知之后闹了个天翻地覆!迅哥见父母失和,气的竟是要离家出走。要我说,姐夫毕竟也是个六品文官,便是纳个小妾又如何?”
被当众,尤其是当着李如男的面被揭了家中丑事,齐墨如怎能忍。她咬了咬牙张口道:“是,都像二妹你大肚能容才好,这些年姐姐眼瞅着妹夫左一个右一个娶进门,家里越来越热闹,真真羡慕的很呢。”
齐默芝美目一翻,全然不将齐墨如这个大姐放在眼中:“我夫君心里有我,便是娶七个八个我也不怕。男人嘛,心里有你,便是花团锦簇,也不舍将你放下。若是心里没你,纵使举案齐眉,也懒得看你一眼。”
齐墨如被刺中心中所痛,登时黑了脸:“墨芝,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齐墨芝横她一眼:“分明是你先找事的!”
她两姐妹当下吵了起来,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李如男一脸错愕,不是在集体批评她吗?怎么批着批着,她们自己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想要收藏,呜呜!
☆、各显神通
“你们两个这是要做什么?”眼看着两个女儿又掐了起来,齐白氏如何能忍,“老太太还病着,你们这样闹,像什么样子!”
墨如墨芝两个一听,瞪了彼此一眼,立刻闭了嘴。
李如男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站出来道:“是儿媳不对,惊了祖母的安。”
齐白氏看着低眉垂首的李如男,脑仁不由得隐隐作痛。她掺了丫鬟的手起身道:“你们姐儿几个初次见面,定有许多体己话说,我累的很,去歇歇。”忽的止住脚步,回头对四个女儿道:“如男初来乍到,许多规矩都不大懂,你们当姐姐的耐心教教,多教一点。”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自己不愿意且做不到的事情,就让女儿们代劳吧。
齐墨娇最先反应过来,望着姐姐们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齐墨灵微笑不语,齐墨如陷入沉思,唯独齐墨芝一挥帕子道:“就是让咱们教弟妹学本事呗。”
“跟着你们四个学本事?”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齐墨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大姐齐墨如忙端起了作为长姊的派头,“墨雪你尚未成婚,照理就不该上明堂里来。既然来了,便跟着你嫂嫂一起学一学,日后嫁了人也能用的到。”
齐墨雪一听,放下手中瓜子,提着裙角便跑了。
李如男很是羡慕她。
四位姐姐皆当眼瞎,没有看到墨雪临阵脱逃的行为,而是将目光聚集在了李如男身上。李如男不免有些紧张,当年她擅闯狼山,被数只野狼所围时,感受到的便是这种目光。
“身为一家长媳,需将家宅治理的井井有条。如男,大姐不才,便教你最重要的治家管账之法吧。”齐墨如板着一张夫子脸道。
“哦,好。”李如男默然。
“这家里想安宁啊,夫妻之间必先相亲相爱。否则你将家里再治理的井井有条,却不得夫心,内心终归是孤单寂寞,郁郁难欢,心有不平,如何能安?二姐便教你御夫之术,保证你们小夫妻俩啊……”
“二姐!”齐墨灵红着脸将齐墨芝的话拦着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她抿嘴一笑,心惊肉跳道:“如男呀,你三姐我啊,既没有大姐的慧智,也没有四妹的细心,更没有二姐的……二姐的勇猛。只能教教你女红刺绣,梳妆插花,这些碎道的东西,不知你可感兴趣。”
当然不感兴趣了!李如男哪敢拒绝,只能点了点头道:“那,有劳三姐了。”
说罢,众人看向在抠手指甲的齐墨娇,哪知齐墨娇翻了众人一眼,抚着眉头道:“我一向是家里最笨的,哪里教得了别人呢,就不丢人现眼了。”
李如男闻言很是开心,觉得这位四小姐真是心善之人。
gu903();“那就开始吧。”齐大小姐一向雷厉风行,她早就听母亲说这个李如男不好对付,今日便要见识见识,“走,先跟我到账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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