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问我母亲的事?”闻缇问道。
楚行暮把椅子从桌子下面拉出来让闻缇坐下了,他则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楚行暮仔细一想还是不跟闻缇说了,于是把那个问题敷衍过去了:“我给你的工作笔记里面不是还有闻向秦母亲的案子吗?这么长时间也没听你说起过你妈,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你这随口一问斟酌了这么久。”闻缇没怎么怀疑楚行暮的话,公安局的事他一般是不会多问的。
“肚子饿不饿?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又拔了牙,喝粥行吗?”楚行暮喝了一口水问道。
闻缇说:“我让詹妮弗送吃的过来了,今天几点下班?”
“我今晚要加班,武川那案子还没进展,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头都大了,你早点儿回家休息,怕做噩梦就等我回去再睡,不许吃安眠药。”
闻缇说道:“我今天晚上有个聚会。”
楚行暮听了眉头一皱:“连饭都没法吃还参加聚会?”
“银港俱乐部,我跟你说过,有个车手朋友要走了。”
楚行暮问道:“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喝玩乐,这不是闻老板的风格啊。”
闻缇伸手拽着楚行暮的衣襟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只是见个面而已,我倒是不介意带着楚队长一起去,开911带男朋友去银港的车道上飙几圈,我的赛车生涯就没有遗憾了,可惜楚队长以事业为重,我这点小请求……”
楚行暮拿文件夹挡了他和闻缇的脸,文件夹后面的闻缇舔了舔嘴唇,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楚行暮,办公室里有监控,楚行暮不敢乱来。
“三两句话就开始调侃人,你这嘴就得牙疼治。”楚行暮轻轻咬了一下闻缇的下嘴唇才把文件夹拿下来。
楚行暮正欲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两人一起把头转向门口,詹妮弗一脸“我来错时机了”的样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餐盒问道:“我打扰你们了吗?”
“你看看四周的标语,公开透明,有什么好打扰的。”
詹妮弗把晚饭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心想她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怎么每次都能被这俩人喂一嘴粮?
一定是薛柠不够爱她。
第115章钟13
楚行暮站在窗户边上看闻缇和詹妮弗走出公安局大门一起上车,随后闻缇就把车开走了,楚行暮这才放下百叶窗帘,嚼了一大把戒烟糖,然后把戒烟糖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闻缇说去参加聚会,可他连衣服都没换,照他的性格,去见朋友肯定会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去,他习惯给别人留好印象,何况银港那片的朋友。
聚会还是车展都不一定,闻缇怎么会开一辆还没楚行暮的车贵的去。
“小骗子,连骗人的理由都懒得编全套了。”楚行暮端着饭盒往工位上走。
夏辞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问道:“什么小骗子?”
楚行暮看到夏辞的时候迅速黑了脸,手里的筷子让他一下给折断了,夏辞听见“咔嚓”一下,不由自主的在门口站住了,楚行暮那副样子像是要生吃了他一样,夏辞心里咯噔一下。
“你他妈还敢回来?”楚行暮咬着牙说道。
夏辞不知道楚行暮抽什么人来疯,也不知道他回来之前吴换山和楚行暮说了什么,跟楚行暮一起厮混了十年也算了解他,训人是训的厉害可没怎么动过手,夏辞还没说得上话一本书直挺挺的朝他飞过来,夏辞连忙歪头一躲,大喊道:“你他妈有话好好说跟谁动手呢?”
“你们瞒了老子五年!”楚行暮怒气冲冲的说道。
夏辞怕他扛起椅子砸过来,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心里已经知道楚行暮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当年吴换山带队去抓周晋霖时他就在旁边跟着,看到吴换山把枪口对准楚行暮、扣下扳机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弹打在楚行暮身上,他根本不敢相信吴换山会开枪,后来吴换山告诉他,是李耀民下的命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击毙周晋霖,即使牺牲自己人也不能让周晋霖逃了。
“你医院一住就是半年差点儿没挺过来,出了院又去了戒毒所三个月,我怎么敢告诉你?你知道!”夏辞突然降低音量走近说道,“你知道杨叔为什么和李耀民关系那么僵吗?不光是为李局铁了心认为周晋霖是凶手,因为李局为了抓犯人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吴局和杨叔不告诉你真相是怕你跟李局闹得太僵!我说了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要找他讨那一枪吗?”
夏辞虽然解释了,可楚行暮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从吴换山办公室里出来他恨不得把办公室给砸了,见闻缇在外面他不想吓着闻缇,闻缇随便扯谎要走他立马同意了,楚行暮觉得自己这三十年白活一遭,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也被人算计、利用,还被当成牺牲品,也许他应该听听李耀民的解释,说不定当时他也有苦衷,但是一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却犹豫了。
成海和王越民的那个案子李耀民虽然全程参与,也是那个时候他让吴换山接手刑侦队的工作,楚行暮当时以为他和吴换山的关系有所缓和,毕竟以前都剑拔弩张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李耀民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呢?
如果当时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个恐怖分子殉职了也毫无怨言,可站在他后面的是周晋霖,虽然他也拿枪指着他的头,但他知道周晋霖不会伤害他,周晋霖曾经说:“警察的生命是让社会变得更好的,不是用来牺牲的。”
下令击毙周晋霖的是从小看着楚行暮长大的叔叔、他的领导、他父亲的好兄弟,他的领导没考虑过怎么救他,只想让犯人落网伏法,即使牺牲一个警察也在所不惜。
这是李耀民和周晋霖的区别。
“我先走了,你自己冷静一下省的我今天横尸办公室给韩炀添业绩。”夏辞绕过楚行暮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了东西,脚底像上了发条似的跑了。
楚行暮气急了一脚将椅子踹翻在地,桌子上的饭盒也被震下来,楚行暮眼疾手快连忙接住了,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有气只能憋着,饭盒里还有一把塑料勺子,筷子被他折断了只能将就着用勺子吃,饭还是闻缇定的,不吃怪可惜的。
他去洗勺子的时候路过闻缇的办公桌,发现医生给的消炎药还在桌子上放着,楚行暮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他歪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钟长新。
詹妮弗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忍不住问从上了车就一言不发的闻缇:“老板,这不是去银港的路吧?”
“是有一个车手朋友要走,也确实邀请了我去参加送别宴,但是我拒绝了。”闻缇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道路,和前面的车始终保持着一米距离,要不是詹妮弗知道闻缇刚从公安局出来,她还以为闻缇和前面那个车主有过节,他要找机会故意追尾报复呢。
“楚队长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今天要回家一趟。”闻缇叮嘱道。
詹妮弗问道:“你们刚刚还浓情蜜意的,老板你准备给楚队长戴帽子吗?”
闻缇:“……”这个时候如果说要扣工资会不会显得他很小气,他要学着像楚行暮那样得心应手。
“这个月的工资按说错的字扣。”闻缇瞥了詹妮弗一眼。
詹妮弗忙闭上嘴,闻缇这是跟楚行暮学坏了?也学会用工资威胁人了。
闻缇把詹妮弗送到画室,薛柠早就在楼下等他们了,薛柠以为闻缇要回画室,结果闻缇说他要回家一趟,她们也没问闻缇要回哪个家,连薛柠都看出来闻缇今天的情绪很不正常了。
詹妮弗见闻缇走了,长呼一口气对薛柠说:“憋死我了,快缺氧了,我需要一个人工呼吸。”
薛柠问道:“怎么回事?老板今天心情不好?”
“我给他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今天第一次听他拿扣工资威胁我不要说话!还是按字算的!”
薛柠:“活该,你不会看人脸色吗?”
詹妮弗说道:“我不就看他不高兴,开个玩笑吗?好像楚队长今天也不怎么高兴,他们不会吵架了吧?”
“我还真想不到他们吵架的样子。”薛柠拉着詹妮弗往楼上走了。
闻缇一路疾驰,把车开回自己家的地下车库,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机里的未接来电能翻两页了,其中还有闻向秦和钟长新打来的,闻缇一个都不想接,一下午他的脑子里都是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即使那个小手术也没能把他的思绪拉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静不下来又怕被楚行暮发现,焦虑和不安占了上风。
闻缇打开门走进冷清空荡的房间然后将门反锁起来,手指在碰到吊灯开关的时候又缩了回去,桌子上放了一堆药,闻缇数着药片将它们一粒一粒放在手心里。
房间里的灯一个都没有开,仅有的光是夜幕下高楼大厦里透进来的,闻缇散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地板上的剪影也那么落寞,这个场景他好像梦到过,只是梦里没有光,梦里的他捏着一把药片,不停地往嘴里填,一边吃一边吐,药片很苦,苦的他不住的发抖,从梦中惊醒的闻缇去了洗手间一遍一遍的漱口,那种苦味儿好像长在他的舌头上了一样,无论他怎么漱口都没办法让它消失,此后闻缇再也没有吃过药,他怕连味觉都丢了。
闻缇端起水杯凝视着手心里的药片,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闻缇一直看着手机等它自动挂断,不一会儿又打过来了,昏暗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门外的人用最有穿透力的方式敲门,闻缇不想被人发现他偷偷躲起来吃药,只好静静地坐着不出声。
他听到钟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合了,敲门声持续了一分钟,外面安静下来了,闻缇以为对方走了,却听到楚行暮在门外说:“我知道你在家,听话,开门。”
闻缇放下水杯,把手里的药片扔在桌子上,走到门口,他回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觉得没有必要瞒着楚行暮了,他刚刚将门开了个缝儿,楚行暮一下子挤了进来,衣服勾在门锁上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也不管不顾,径直往客厅跑去,闻缇关上门不疾不徐的跟了过去。
楚行暮看到摆了一桌子的抗精神病药和撒在桌面上的各色药片,回头看着闻缇,闻缇说道:“我看看它们过期了没有。”
说着闻缇便拿起一个药盒给楚行暮看上面的日期:“都过期了,吃了会死人,我还不想死。”
楚行暮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闻缇把他没喝过的水递给楚行暮,“我只是回来拿东西。”
“拿东西需要骗我去银港吗?”楚行暮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顺势搂住闻缇,“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没有吃,一粒都没有少,你可以数数,或者你再闻一下我的嘴巴看看有没有药的味道?”闻缇主动贴上楚行暮的嘴唇,这一招屡试不爽。
楚行暮现在比闻缇好不到哪儿去,短短一天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担惊受怕和劫后余生,他救了闻缇,躲过了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知道了自己中枪的真相,他这么多年到底是为谁卖命?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该怎么保护闻缇。
楚行暮松开闻缇的肩膀坐在沙发上,怒气都摆在脸上了,闻缇蹲在楚行暮面前看他,才发觉楚行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楚行暮一直让闻缇试着信任他,跟他说一些他自己的小秘密,闻缇就经常讲自己在精神病院里的事,一开始他是为了应付楚行暮博同情,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楚行暮都记着,后来闻缇跟他说实话也不编故事骗他了,他成了楚行暮身后的小跟班,跟着他跑案发现场,他才知道楚行暮每天有多危险忙碌。
这段感情里最投入的其实是楚行暮,他比闻缇年长比闻缇更成熟,更比闻缇懂的怎么爱一个人,他小心翼翼的维护闻缇的自尊,始终相信闻缇没有精神病,危险来临时他总是会将闻缇护在身后,只在案子上心细的他也把这份认真放在了闻缇身上,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吵过架,因为楚行暮早就避开了那些能让他和闻缇起冲突和矛盾的问题,可他仍然觉得自己对闻缇的了解还不够。
闻缇从前觉得自己对感情不是迟钝而是凉薄,他的亲情支离破碎,弃友情如敝履,他无法融入社会和集体,即使他和朋友站在富丽堂皇、筹光交错的晚宴上谈笑风生他也是孤身一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他从来不问别人的过去只问他们眼前的困境,有人找他帮忙他必定施以援手,他给予别人信任但自己从不信任别人。
如今他发现自己对楚行暮也知之甚少,在他决定了解他的时候也无从下手,他对他以前的事一无所知,也不主动问他,他那么善于观察,对别人体贴入微,却没有真正去观察过和他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楚行暮。
他也想对这个人认真一点,对这份感情负责一点。
“哥。”闻缇轻轻叫了一声,楚行暮没有看他,还在生气。
闻缇蹲在楚行暮的腿边拽他的衣襟,豁出去了,撒娇似的喊了一句:“哥哥。”
楚行暮听了顿时绷不住,是男人也忍不住了,他把闻缇拉了起来,怒气未消的问他:“我不过来你打算干什么?”
楚行暮的目光落在那堆药盒上,闻缇说道:“我习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一晚上,不惧怕恐惧的前提是战胜恐惧。”
楚行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该自责还是该庆幸,他放软了声音问道:“今天一天经历了往后几十年的危险,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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