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懵了:这人在和谁说话?我?胖狐狸?
于是,她低头瞄向自己。
——没有柔光水滑的厚毛,没有圆鼓鼓的肚肚,身穿月白家常道袍,未束腰带,与她平时沐浴后所套袍子相似。
等等,有手和脚?
下意识抬手往上摸,隔着初夏薄衫,触手处并无绵软的两团。
唉?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肉肉呢?
她晕乎乎的脑子溢满不甘心,右手直接探进前襟,加以核实。
果然,不仅紧实,还平坦。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嘛?是兽是人?是男是女?
指尖寸寸滑向腹部,一、二、三……七、八,一块块倒还结实;另一只手反方向探索,在喉咙处触摸到凸起的喉结……身高体长,肌肉硬实,算是个“很实用”的男人?
对面那男子满脸惊悚,瞪视她良晌,方回过神来,伸手至她眼前来回摇晃,笑声爽朗不失狂气。
“哈哈哈哈!真醉了?酒量不行啊!说好哥儿俩一起泡澡呢?”
晴容立时醒了三分:一起……泡泡泡、泡澡?
不不不,这太奔放、太疯狂、太羞耻了!
比和太子同床而眠、喝洗澡水、抱抱亲亲更加奔放疯狂羞耻!
她慌忙支撑上身,勉力坐起,企图逃离是非之地,未料身体不受控制,下地时摇来晃去,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好端端的……怎么站起来了?去哪儿呢?”
眼见那男人笑盈盈探臂来扶,她慌乱下撒开长腿,跨过矮几,躲避近在咫尺的大手。
万万没想到,对方动作极其敏捷,一把抓向她胳膊!
痛!能不能放尊重些!别动手动脚!
晴容·不知名男子暴怒,猛力推他。
偏生他纹丝不动,且硬朗肌肉传来一股雄浑劲力,迫使她往右侧斜踏两步。
重心不稳,步态虚浮,遭疑似蒲团之类的事物一绊,她没来得及反应,人已飞出水榭之外!
那男人应变迅速,疾扑而来,勉为其难抓住她半截袖子。
“嘶——”,蚕丝薄衣一扯即破,露出半条不至于贲张虬结的手臂。
晴容·不知名男子本开借他之力站稳,但厌烦感驱使她嫌恶甩开,随即脚下一滑,以不怎么华丽的姿态,坠入冷凉莲池中!
水花四溅,惊破满池碧水,吓跑浮沉锦鲤。
“殿下!”
那男人大惊失色,急忙腾跃,纵身扎进水里,竭力扑腾捞人。
“哎呀!我不会水!殿下别慌!来人哪!咕噜……殿下落水了!救命啊!咕噜……”
他边挥舞双臂,边放声大喊,连喝几口池水,语无伦次。
晴容整个人傻掉了,徐徐往下沉。
……殿下?殿殿殿下?皇太子殿下?小暄暄?
···
不由自主一哆嗦,寒意和眩晕顿时消失。
晴容蓦地睁眼,入目为行馆卧房外间的书案、柔和灯影和布满娟秀字迹的纸片。
她倒抽一大口凉气,战战兢兢将双手举至面前,十指张开再握拳,反复数回,总算确定,这是她贺若晴容的纤纤素手。
再顺手轻托身前的两坨柔软,虽不算多丰盈,好歹有点分量。
还好,还在。
她迟缓离座,如履薄冰绕开木案,跌跌撞撞扑回内间,重重摔在床榻之上……
恼羞成怒,恼羞成怨,恼羞成崩溃!
内心如有冲破胸腔而宣泄的尖叫,最后一刻的自制力勉强止住喉底哭音,双拳则无可抑制地捶打被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她居然……居然变成太子!
什么人间疾苦!
要是刚才瞌睡中灵魂入侵了醉后的太子,依照太子曾言,计划“在东府设宴款待三哥”,那么,与她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赵王?
我的月神、菩萨、佛祖、老天爷!
天晓得!和传闻中的未婚夫婿“相见”,竟要以魂魄转移、酒后落水等离奇方式进行,她怀疑,日后难保有挥之不去的阴影盘绕在心。
偌大世间,是否有人和她一样,具备这种诡异能力?
而她享用太子体魄的短暂时刻中,会不会有旁人于梦中化身为太子身边的猫狗兔狐?
她家猫咪妙妙、鹦鹉嘤嘤、山雀啾啾,有没有可能在她无所警觉时,住进了其他人的灵魂?
如若那心魂用强烈的意念去影响动物,改变它们的行为习惯,甚至暗示其伤人……岂不可怕?
她究竟干了何事?导致无缘无故成为太子附近的小动物,乃至太子本人?
一定、一定发生过某些特殊事件,却被她彻底忽略!
绞尽脑汁思索抵达大宣京城后的种种,她猛然警醒,保翠山赛马结束后那夜,她喝得醉醺醺的,依稀曾有过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梦境。
几度努力忘却的记忆翻涌复至。
那时的她,浸泡于浴桶内微温的花瓣水中,仿佛既没羽毛,也没绒毛,触手处亦如适才的块垒分明……那副躯体,同属于太子殿下?
确切答案,已不得而知。
除非,再、再仔细对比那个大且暖的……“松茸”。
嘤。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媳妇又馋我身子的了!
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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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木昜1个;
☆、第五十六章
无边冷凉伴随窒息感,如狂潮淹没了夏暄,迫使他忍受昏昏沉沉的困倦与眩晕,努力睁开沉重眼皮。
映入眼帘是隔水荡漾的灯影,冲入耳朵是三哥呼天抢地的叫喊,提醒他——他们兄弟落了水。
刺客?
夏暄酒意顿消,急忙一蹬池底大石,直窜而上,左手将赵王翻转呈脸朝天的姿态托离水面,再以右手揽住他上半身,双腿发力游回岸边。
所幸,除了闻讯而来的甘棠等人,再无威胁。
大伙儿齐心协力捞起二人,边清理浮萍碎叶,边催促内侍备热水和新衣,忙得不可开交。
夏暄褪下湿衣,仅穿一条薄裤,双手搓脸,平定心神,反复品味脑海中飘忽回旋的几句话。
——不不不,这太奔放、太疯狂、太羞耻了!
——痛!能不能放尊重些!别动手动脚!
——殿下?殿殿殿下?皇太子殿下?小暄暄?
什么鬼?
他特意抢在妹妹之前,盛情邀三哥到东府的安静庭院,探听其对九公主的心意,了解他们的交情,试图暂缓婚事,以从中谋取解决余家旧案的时机,以及……他本人“巧取豪夺”的良机。
奈何三哥久未归京,兴奋无状,兼之听闻他在射柳比试上夺得头名,接连举杯相邀。
夏暄酒量原本不弱,但抵受不住各种烈酒轮番混着喝,外加被不停劝酒,话没聊几句,人已半熏。
印象中,他借对方离座净手时闭眼小眯了片晌,何以沦落到兄弟双双掉进碧水池内?
一闪而过的奇怪念头,究竟从何冒出?
什么“奔放”、“疯狂”、“羞耻”、“痛”?谁在喊“小暄暄”?
夏暄没来由记起上回饮醉后,因某处疼痛而惊醒,下意识低头望向身上的“小暄暄”。
裤带未解,湿答答的布料黏在肌肤上,倒不觉有异常。
他转目横睨赵王:“三哥做了什么?平白无故,你我怎会落水?”
赵王懵然,话说得颠三倒四:“我和你说话,你不理,还摇摇晃晃起身!我要扶你,而后你还推我两下,自个儿掉池里,我、我是下水救你!”
“你,下水,救我?”
“不然呢?”赵王瞪眼如铜铃。
“你该不会想趁我迷糊,又玩儿时的‘比大小’吧?”
夏暄实在想不出,兄弟之间能有哪些把戏,可达“奔放、疯狂、羞耻”?
“殿、殿下!”赵王满脸通红,“臣年幼时无知,多有得罪,都多少年了!您、您怎么老记心上呢?臣、臣如今哪敢跟您比?”
年少时代,一众兄弟同泡温泉,身为老五的夏暄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小少年,曾遭哥哥们开过不知耻的玩笑。
老三一贯口没遮拦,说话不分轻重,难免有过份之处。
目下人已成年,身份尊卑差距拉大,重提旧事,让他倍感羞愧,诚惶诚恐赔罪。
夏暄见他衣衫不整,威武姿容既窘迫又憋屈,心下暗忖:莫非……真是我喝多了?冤枉了他?
···
翌日天清气朗,薄云浮游天际,城南积翠湖畔游人稀疏,美景如画。
晴容、夏皙和陆清漪由各自的侍女搀扶下车,边谈笑赏景,边沿湖边散步。
三人虽刻意低调,只穿日常裙裳,但身姿婀娜,雪肤细嫩,裙裾翩跹,本就是一道引人瞩目的亮丽景致。
晴容一如既往温婉娴雅,竭力掩饰神不守舍与心浮气躁。
她昨夜因惊吓和羞臊的双重夹击,无心整理资料,辗转难眠,熬至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未料大清早被夏皙和陆清漪的忽然造访闹醒。
二人力邀她到积翠湖散心,她忆及西山归来时曾撇下一句“改日作东”,虽隐觉夏皙态度微妙,如有猜忌,如有忐忑,有如期许,终究没多揣测,爽快答应同游。
穿过绿柳依依的堤岸,沿曲桥步往四面环水的湖心酒楼,山光水色再引人入胜,未能让她心安。
直至踏进酒楼,客堂的议论声将她从怔忪中拽回。
“听说了没?太子和赵王……”
“当然,今早已是街知巷闻!”
夏皙步伐微凝,晴容与陆清漪亦侧耳倾听。
只听得堂中一名年轻文士笑道:“真没想到!堂堂太子,盛情邀离京数月的赵王到东府宴饮,竟反被对方推下水!”
“这未免太奇怪!天家事缘何这么快便传到坊间?怕是谣言吧?”另一桌的武生不以为然。
“对呀对呀!不是说……太子殿下人虽清冷严峻,素和各位亲王郡王关系融洽么?赵王什么仇什么怨,敢在太子的地盘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行?”
“哎呀!就算没见过赵王其人,必有耳闻他的性情!那可是位动作转得比脑子快的主儿!兴许把殿下推池里,还没想明为啥!哈哈哈!”
“哈……倒也是!”
夏皙与陆清漪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搀上晴容,步向楼梯。
“妹子,道听途说不可取!”夏皙悄声辩解,“三哥他……绝对没有外界描述的不堪!他为人耿直,心怀疏阔,爱护弟兄,定不会对太子哥哥做不敬之举!”
晴容尬笑——她乃始作俑者!可她醒后,却猜不到后续。太子会否着凉?赵王有否呛水?
按理说,东府守卫森严,府中事务不至轻易外泄,此番消息竟不胫而走,难不成真闹翻了?
呜呜……都是她的错。
这下可好,她在不明情况下肆意妄为,挑起天家兄弟间的矛盾,大大的坏!
而且……她不光看过太子的身,还上手了!
那陌生触感重现指尖,只需极短一刹那,已足够令她如烈火焚身。
觉察她神色古怪,耳尖泛红,陆清漪悄然握住她的手。
“九公主,不必听闲言碎语,也别听旁人的定论,您慧眼如炬,才思敏锐,届时行止由心,即可。”
晴容一怔。
陆家千金这话,听上去……怎么像连夏皙所言也一并否决掉?
“我就一小国公主,何来‘由心’一说?”
陆清漪见夏皙率先踏上楼梯,遂凑到晴容耳边,轻声道:“如不喜,千万别勉强自己接纳。咱们姑娘家再身不由己,亦不该被视为交换的筹码。”
晴容没来由鼻翼发酸。
何曾料想,看透她的,竟是她潜藏意识中的“情敌”?
周遭人多嘴杂,她不便再多言,只热络挽住陆清漪的胳膊,步步登楼。
无论如何,陆家千是否不愿嫁给太子为妃,或认为她们有共事一夫的可能,她依然感激对方的理解。
至少,连异母姐姐们,也从未站在她的立场宽慰过她。
···
行至二楼最东面的雅间,虚掩房门漫溢浓烈酒香。
晴容立时脚步一顿,心生警惕——有人。
果不其然,夏皙屏退一众仆从,轻推雕花木门,屏风之侧立着一名身量昂藏的男子。
他单手随意搭在木条上,一身碧色绣银边武服,以简洁银革带束腰,丰朗中暗藏豪迈气魄。
仪态潇洒,长眉英武,眸光凛然。
正是赵王夏易。
纵然晴容已猜到最大可能是他,真正面对面的一刻,亦免不了周身微颤。
视线交接,赵王平静眸底乍然荡起波澜,似亮起无从掩盖的喜悦与希冀。
那是一双无比真诚的眼眸。
晴容鲜少遭青年男子热切注视,搞不清该装作没认出,还是礼貌问安。
“九公主,没亲眼见过小王吧?”
赵王唇畔笑意弥漫,向她身侧的夏皙与陆清漪略一颔首,目光不经意滑向最末的鱼丽。
“姑娘……好生眼熟!”
夏皙当即脸上变色,连咳两声,抢上半步拽他衣袖,压低嗓门警告他。
“三哥!调戏别的女子做什么!”
赵王窘然:“我、我没有啊……”
眼看晴容无惊无喜,娇颜尽是迷惘,夏皙唯恐三哥说多错多,抢先解释。
gu903();“妹子,我三哥他……一回京便迫不及待想见你,但依礼数,不好直接跑到赤月行馆,托我邀你在此……你俩即将缔结良缘,也算旧识,不必拘束,来来来……咱们坐下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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