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个老妇人实在是不好看,皱纹一道一道就像是岁月无声的悲叹。
楚依斐被外面的喧闹吵醒,他披着衣服就急忙跑下去看。
山下的灵云派带来的人围成了一个半圈,被抓的居民扔在中间,另一边是略显单薄的怀朽阁一众。
他没见过自己师尊这个样子。
凌冽的,看上去万分危险。
何秋瞪了他一眼:“出来做什么?回去!”
赵济海拦住了他:“何秋啊何秋,你藏得真好,所有人都以为那条疯狗都已经死了呢。”
何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哼。”赵济海并没有心思与他虚与委蛇,只把那老妇人拉上来说:“还记得他吗?”
老妇人哆哆嗦嗦地,咽下了几口口水才说道:“认识。”
何秋:“别价,我可不认识你。”
老妇人颤巍巍地站直:“我变这样了你自然不记得,我是花满楼的恩忆啊。”
何秋皱眉,他实在想不起花满楼哪个姑娘的名字了,但是他直觉不妙。
遁隐那么多年了,他一直都认为在外没有落下个把柄,更没想到,疏漏在花满楼。
“我见过,见过你,在花满楼你常来找我们戏耍。”老妇人许是想到自己年少时节,也不免欲要落泪。
“我还在,还在,西居山上见过你。”
何秋眼神沉了沉。
西居山是他和傅知延后来隐居的地方,就下面有个小村子,他实在没想到在那还能有花满楼的姑娘。
恩忆是家里清贫被迫出去卖笑,她那日回村子,母亲叫她上去给仙君送些吃食。
因为傅知延治好了母亲的病,她实在是没想到会就这样撞破了一个秘密。
那晚,正是傅知延和何秋决裂之日。
她吓得连食盒都丢在了那,匆匆忙忙就跑下山了。
灵云派一直在四处清扫魔族余孽,何秋虽然也有自己被发现的担忧,但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我们一直对怀朽阁很是宽容。”赵济海扬扬下巴,老妇人便被拉了下去:“现在想来,你成立怀朽阁动机不纯啊。”
何秋几欲发笑,一个破落的门派能有什么风浪呢,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还有这个孩子!”赵济海突然上前,竟是直直冲着楚依斐而来,楚依斐侧身躲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衣服就被抓了个稀巴烂。
何秋抬手挡住赵济海的攻势,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济海冷哼一身汗:“你占我门派时,有说过理由吗?”
楚依斐睁大了眼睛,一时被当前的状况弄懵了。
“那你有何事冲我来便好。”何秋稍微一使力,激得赵济海后退了几步:“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赵济海往后一甩袖子:“真的就是一个孩子吗?当年楚萧杀洛大公子的时候,目击者明明看见还有一个婴儿尚在襁褓里。”
楚依斐心里不安如警钟狂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一直藏下去,但不想这天来得这般快。
“他们都以为楚萧的疯狗死了,却不想是带着小魔头跑了!”
何秋面色一沉:“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这样瞎猜想,我与楚萧决裂,没理由帮他养孩子。”
赵济海知道他会狡辩,也不说话,只是往前拿出一面镜子。
是天方宝镜,世间一切事物都在这小小的宝镜下无处可逃。
何秋心下大叫不好,忙去争夺,但已经晚了。
楚依斐一对上那面镜子,镜子便放出了亮光,闪得人眼瞎,与此同时他觉着身体里的什么欲要出来。
楚萧的魔气在他体内翻滚,楚依斐还来不及思索就强制入了魔。
魔纹攀上他的脸颊,周边灵云派的弟子皆拔出了剑。
有德高望重之人便认出了,这魔纹正是楚萧的魔纹。
一时之间人群哗然,但是楚依斐发现他现在并没有发狂。
就像是楚萧无缘无故消失了,人人唾弃的就是他自己,他只是拿了楚萧当替罪羔羊。
何秋后护住楚依斐,见他并没有狂乱稍微放下了心。
“这个孩子,从没修过道,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何秋试图护住楚依斐:“错的是他的父亲与我,你们不要为难他。”
但是谁肯听他说的话,赵济海往天上放了一个烟花,绚丽的烟花落下,天幕之间星火闪烁。
何秋见过这朵烟花无数次,是集结除魔的信号弹。
何秋拽住楚依斐:“过会我叫你逃,你就快逃,知道师父和你说的封山口令吗?”
楚依斐知道这封山口令是何秋最后一块底牌,是为了不时之需的,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师父……”
不多时,四处赶来的门派就多了起来,怀朽阁小小的一个夹在他们中间无比弱小的样子。
但是顾北堂没来。
何秋轻声说:“你别想你师兄了,他一定会没事,傅知延肯定不会放他出来的。”
何秋想的不错,顾北堂看着天上的除魔烟花大惊,一时按捺不住就焦急地想往怀朽阁赶,却被傅知延牢牢捆住了扔到了结界里。
一片肃杀之中,何秋看见了傅知延。
他有些感慨。
没想到他与傅知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那个孩子!”赵济海涨红了脸指着楚依斐:“就是楚萧的儿子!”
话语一落,四处哗然。
虽说赵济海刚搜查到一点消息的时候,就悄悄放出过消息给仙家百门,这次行动也算是一个计划之中的行动。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足够让人震惊。
“而这个人,就是当年楚萧的那条疯狗!”
楚依斐看着周围人们愤怒的脸庞,还有村民们害怕瑟瑟的样子。
他扒拉开何秋握着他的手,走上前去。
何秋惊讶地看着他,直觉楚依斐要干些什么,忙扯住他。
楚依斐很平静:“我是楚萧的儿子,若你们想要我的命,便可拿去。”
“不要为难无辜人的性命。”
赵济海有些难以置信他说的话,只见楚依斐坚定地掰开抓着他衣服的师父的手,走到他面前来。
何秋想冲上去,但是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人架住了,动弹不得。
“小斐!你回来!你等北堂回来我们再……”
何秋挣扎着大喊。
楚依斐只是微微回过了头,一粒泪痣若隐若现。
“谢师父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至于师兄,楚依斐想到他心上还有点顿顿的疼。
不会再回来了。
十方石尺曾经是钉住楚萧的神器,现在钉入楚依斐的胸腔内,他疼得一瞬间头脑空白。
他只听见轻轻的一声:“可笑。”
是楚萧。
他还没琢磨过来为什么楚萧突然出声,疼痛过去他发现自己还没死,只是瘫倒在地上无比狼狈。
赵济海垂下手,再抬眼的时候,却是面上一片肃杀:“都给清干净了。”
楚依斐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一脚压住了,眼睁睁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怀朽阁一众和村民死在剑下。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楚依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只是沉重地喘息着。
何秋多年之后第一次进入狂乱状态,就像重现了多年前楚萧四处征伐的场景。
魔气缠绕,杀人于无形。
楚萧在哈哈大笑:“你看看,这才是,我多年的左膀右臂嘛!”
混乱的声音在扭曲,何秋扑向他的动作都好像慢了下来。
他不知过了多久了,好像满身血污的师兄终于跑来了,何秋与他一面护着半魔往山上跑,一面在抵抗仙家百门的扑杀。
何秋状态很不好。
他实际上修为所剩无几,这样暴涨的魔力是靠着他生命在消耗。
何秋成立怀朽阁,在一个私心的方面,是在赎罪。
他犯过的罪孽太多,他想或许自己这一世好好赎罪,下一诗他可以投生做仙门下的一名女修。
那样,傅知延或许,不会再用那样厌恶的目光看着他。
不过可惜。
一步错,步步错。
他连下一世都没有了。
楚依斐眼睁睁看着数把剑穿过自己师父的身体,但是师父无法再愈合伤口。
人之将死,如风中残烛。
他的师父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尘,一只手还抓着他。
“不!”楚依斐觉着心里的恨意就这么钻了出来,化作最毒的烈火焚烧。
楚萧笑着靠近他:“交给我,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如果说何秋的反扑让仙门百家感到惊慌,那楚依斐站起来的时候,他们觉着恐惧。
楚萧的魔气是有实体化的,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战况一下扭转,让人措不及防。
赵济海还没出声,就被一剑封喉。
破雪嗡鸣化作最凶的杀刃。
顾北堂心悸不已,觉着脑内脑外的声音都像是天外之物。
他只剩下机械的喊叫和持续的挥剑。
原来人悲伤到极致,连眼泪都无法流出来。
他像行走在一个异度的空间,向着他的师弟走去。
“小斐!”他叫着自己师弟的名字,却是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他本是无父无母的仙胎,何秋捡了他,就给了他一片滋养的乐土。
人们都叫她故乡。
而他的故乡,不容于世间,倾塌在自己的面前,而他无能为力。
天边的滚雷声势越大,一道雷下竟是天崩地裂,生生劈开了一座大山!
是天罚!
顾北堂想拉住楚依斐,却被破雪划伤了胳膊,伤可见骨,血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又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楚依斐身旁,大地裂开了缝隙,空间扭曲,深渊之下无数哭嚎声传来。
楚依斐仰天大笑:“哈哈哈!是无极,老天你还想把我关进去吗?!”
形态疯癫,没有一丝一毫以往的样子。
“小斐!”顾北堂抬剑挡下楚依斐挥出的剑:“你看看,你看看是师兄!”
楚依斐已经没有理智可,只是倒退,直到深渊边上。
顾北堂悚然。
他的师弟举起了破雪,这一次却是扎在了自己的胸前。
血四溅而出,就像是无力的告别。
楚依斐疯狂的脸上拼命挤出了一点神智,对着顾北堂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顾北堂想起了那个夏日的雨夜。
小孩子一身雨气,对着他怯怯一笑。
无极关闭的时候顾北堂疯了一样去抓那道合起来的地缝。
仰天哭嚎也不对。
低头闷哭也不是。
还是傅知延扶起了他。
但是顾北堂推开了他,慢慢踱步到山脚下。
这次仙家百门也没讨到好,损失惨重。
他踏过鲜血浇透的土地,裂冰握在手上似有千斤重。
傅知延叫了他一声。
顾北堂回过头,默念封山的口令。
他的身后,是一群无辜柔弱的半魔。
傅知延喘了几口气,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过来,和我回去。”
顾北堂掏掏衣袖,拿出了那块双鱼佩。
“第二个愿望,放我回怀朽阁。”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写完了,下章回现世了
第32章回家
顾北堂看旁边的人儿安静地不像话,故意出声咳了一声。
楚依斐惊吓到似地从过往的回忆里摆脱出来。
“还好吗?”顾北堂念着他,知道他回来定会触景伤情,细细一看,果然眼圈有些红红的。
楚依斐勾着嘴角摇摇头:“没事。”
顾北堂扶了一下他的腰,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你看看,现在笑起来多好看。”
“你都不知道自己好久没笑了吧。”
楚依斐觉着他胡说八道:“哪里你胡说。”
顾北堂不置可否,微微低垂着视线看他。
楚依斐被他看着脸红心热,想往旁边躲躲。
你说不心动可能吗?
不可能的。
在无极那么多年,楚依斐除了必要吃食的时候才会走出藏身所。
他知道这是个无间地狱,身处期间,你的意志会被消磨,直到你变做异兽,在厮杀中死去。
楚依斐总是紧紧握着自己的破雪。
破雪与裂冰是同源鸳鸯剑,触手冰凉,灵力流转之时,楚依斐能抓住过往岁月的光影。
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自戕也是。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楚萧有那么大执念,想要卷土重来。
或许楚萧只是恨他,恨何秋。
他回来的目标不是整个天下,总归楚依斐的身子骨承受他的魔气都不足。
楚萧固执在不相信任何情爱,不相信正道光明。
他的确赢了,的确清清楚楚告诉了何秋,告诉了楚依斐。
他们相信的这个世界,很荒唐。
但是楚萧忽略了,人间正道并不是一个结果或者终点,甚至它可能都不是那么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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