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心善,从不打骂下人,就是见着过街的蚂蚁,也不忍踩踏上去,你是她的儿子,却这般阴狠歹毒。君玥,”皇帝居于宝座之上,冷眼看着青黛,“你可有辩解?”
这事的确是青黛冲动了,若是一国皇后薨,这般大的事情,不可能只派一个侍女匆匆来报信,而是宫中内侍带着人和白帕子过来,请他过去。
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能开脱的理由,青黛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儿臣并无辩解。”青黛道。
苏芙在一边看得直着急,她望着皇帝,又看了看青黛:“你说话呀你!这事明明就不是你做的!”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当年苏玟被诬陷作弊时,苏玟也是如此,明明自己清白无辜,却还要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为何人总是有太多的限制?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这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规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芙知道青黛是有苦难言,可她也只能干着急。
此事后,青黛被禁足十日,月俸减半,一时间青黛在后宫中的名声一落千丈,好在皇帝终究是护着青黛,没有让朝廷中人知晓,否则弹劾的奏折可以装满一个木箱。
苏芙跟着青黛从宫中出来,她走在青黛身后,越想越气,她伸脚踩了青黛的后摆一下,谁知脚下踩到了实物,青黛没留神,往后一倒,险些撞进苏芙怀里。
青黛站稳身子,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芙缓缓地放下捂住脸的手,青黛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了。
苏芙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她没想到这触碰还是随机性的,完全看幻境心情。
她不知道,这些幻境,到底是幻境自己编出来的,还是当初就是如此,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君玥年少的经历。
其实对于青黛来说,禁足与否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他本就不怎么出润兰殿,他每日坐在宫中,等着太傅来上课,若是没课,便自己在书案前写写画画,跟现代的宅男没什么区别。
年关将至,皇城下了大雪,内侍从门外进来,对青黛道:“殿下,御花园中挂了花灯,不知您愿不愿意去看看?其他皇子帝姬早早就去了。”
青黛翻看着手上的书,淡声道:“不用了,太傅昨日又送来两本书,说是当今一位才子所写,我打算今日看完,明日太傅来时,与他讨论一番,你若是有兴趣,就自己去吧。”
内侍忧心道:“您这天天坐在宫中,不是书画就是典籍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行了,不用再劝,你去吧。”
内侍再三踌躇,看了青黛一眼,见青黛委实没有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出了门。
苏芙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笑了一声:“你这小家伙,一天天的就知道学习,谁能想你小时候这么无聊,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有趣,就是个书呆子,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还手。”
青黛一点反应都没有,苏芙噘嘴,望向窗外,思绪飘到了很远。
她很担心幻境外的一切,可是如今急也没有用。
宫殿外北风呼啸,屋檐上的铁马叮叮当当,夜色越来越浓了。
崆峒山上,归夜灯还亮着,巡逻的弟子打着灯笼,从聚仙桥上走过,寒光在黑夜中乍现,弟子手一抖,只觉得脖子间一凉,直挺挺地向前倒去,血流了一地。
程枫从树丛中走出来,手中长刀一抖,在尸体的衣料上擦干刀上的血迹,冷声道了句:“走吧。”
他身后走出几十个黑甲士兵,每人手中都拿着刀,刀光寒冷清亮宛如潭水,他们在夜幕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地迅速走过聚仙桥。
紫霄宫的露台上,闭目的白袍老人缓缓地睁开眼,他望了一眼聚仙桥的位置,站起身来,看着茫茫夜色,喃喃道:“终于来了。”
他回身进屋,从柜中拿出一把宝剑,剑鞘泛青,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老人环顾四周,目光略带留恋,他从怀里掏出玉石嘴的烟枪,放到桌子上,轻轻拍了拍。
白鹤仙人走下楼,广袖翻滚,衣袂飘飘,他的背影带着一丝虚无缥缈,又十分潇洒,宛如即将飞升的谪仙。
“柏儿,媛媛,师父去也。”
苏芙猛地睁开眼,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跳得越来越急促,她来不及细想,眼前的场景又换了,此时她坐在一个华丽的宫殿里,宫内暗沉沉的,晚霞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切都被蒙上了昏黄的纱,空气里弥漫着血的腥甜味,就像是她当初在徐懿闺房里闻到的那样。
她听到右边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她顺着声音走去,绕过屏风,她看到一众宫女跪趴在榻前,榻上的胡皇后紧紧地闭着眼睛,胸膛不再起伏,面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苏芙嘴唇动了动,她有些不敢上前。
青黛跪在人群的最前方,背脊挺直,光是看背影,一点儿悲伤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当苏芙绕到了他面前,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门外响起宫人禀见的声音,皇帝走进来,几步跨到榻边,握住胡皇后早已冰凉的手,急切地唤了一句:“卿卿!”
没有人应答,皇帝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颓废地坐在榻边,握住胡皇后的手,眼眶通红。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如此,不是说只是风寒吗?”皇帝猛地回头,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一样,“来人!快来人!宣太医!太医!”
“陛下,太医说了,娘娘已经无力回天,如今,如今已是……”胡皇后的贴身侍女哽咽道。
“胡说!谁许你说话的!给朕滚出去!”皇帝怒吼着。
太医匆匆赶来,跪倒在皇帝面前,沉痛道:“陛下,还请陛下节哀。”
皇帝顺手抄起一个瓷枕,照着太医砸过去,太医躲闪不及,瓷枕在他膝盖前砸破,飞溅的碎片落到了一边青黛的手上,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青黛一动不动,姿势都没有变过,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胡皇后薨后,青黛大病一场,每日喝的药足足三海碗,那味道闻得苏芙头疼。
苏芙照旧靠在润兰殿的小厨房边,等着药熬好,再跟着端药的宫女一起过去,正等着,小厨房里传来一个女声。
“你这药可是按照贵妃的吩咐,加了东西的?”
另一个是熬药的宫女的声音:“你小声点!别让人知道了!你只管放心,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这药有问题!
苏芙心头一震,她直起身子,端药的宫女走了出来,苏芙忙上前去,要去打翻这药,可是指尖从碗壁上穿了过去,扑了一个空。
苏芙不死心,又是一抓,依旧什么都没有碰到,宫女丝毫没有被影响,她端着药往前走,一路上苏芙不断地去扑那药,可就是无济于事。
这场景还有点好笑,苏芙跟疯了一样,扑打着药碗,可是她的手每次都从药碗中穿过,于是她再扑,依旧什么都没有。
宫女端着药走进润兰殿,柔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青黛披着外袍坐起来,他接过药碗,苏芙焦急道:“君玥!别喝!这药有问题!君玥!”
苏芙无比希望自己能碰到青黛,可是幻境就是跟她作对,她眼睁睁地看着青黛喝完了药,把空碗递给了宫女。
宫女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接过药碗,俯下身子,出了干嘛。
“吐出来,快吐出来,这药不能喝!”苏芙看着青黛苍白的小脸,恨不得喝这药的是自己。
青黛刚死了亲娘,如今又被人暗算,贵妃这是要把胡皇后一脉赶尽杀绝。
苏芙就不明白了,这无冤无仇的,为何就要抓住人不放,这宫里的人都是这样吗?不斩草除根,就觉得日夜都不安宁。
青黛睡下身,他呼吸几次,忽然侧过身体,趴在床边,吐出一口血来,苏芙简直是怕了人在她面前吐血,她扑过去时,青黛已经昏了过去。
她心里不舒服极了,这个幻境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要给她看这些过往?这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这样想着,可眼中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第118章重生
青黛睁开了眼,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苏芙以为他傻了。
“呵……”青黛低低笑了一声,他坐起身子,面色冰冷,他从床上下来,光脚在室内转了一圈,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看得苏芙心里发怵。
青黛在铜镜前停下脚步,他望着铜镜里的少年,沉默许久,他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铜镜,接着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居然回来了。”青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回来?青黛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芙皱着眉,他这举动,跟这身体不是他的一样,或者说,现在这个时刻,是他的过去。
苏芙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倏然睁大眼,青黛这个举动,不就像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的样子吗?
苏芙攥紧拳头,是了,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一切就好解释了,不是原著里没有写到,而是这里根本就不是原著,这一切都是君玥重生后的世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芙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只不过不知道这幻境到底是真实的过往,还是虚假的故事。
门被人敲响了,外面传来宫女略微嘶哑的声音,显然是哭坏了嗓子:“殿下,娘娘出殡了,陛下说叫您在殿内反省,不许前去。”
青黛身子略微一抖,他张了张嘴,又换了一个腔调:“你是谁呀?”
这声音稚嫩如孩童,带着天真娇憨的调子,自从青黛八岁过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外间的宫女一愣,她疑惑道:“殿下为何这般问?奴婢是您的贴身宫女叶兰。”
青黛眼中精光一闪,他光着脚跑过去,打开门,扬起小脸,噘着嘴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你是不是骗人?”
叶兰急忙跪下来:“殿下难道是在怀疑奴婢?奴婢对殿下是一片忠心!还望殿下明鉴!”
她就不明白了,往日里冷静理智的三殿下,今日怎么如同一个懵懂的孩童一般。
青黛一下子被吓哭了:“你做什么!你要干嘛!你跪着干嘛?”
叶兰被青黛这样子吓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青黛为什么要哭,青黛这样子不仅状若孩童,更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像是要印证叶兰的想法一样,青黛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靠枕,照着叶兰砸去,一边砸一边带着哭腔道:“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叶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青黛睡了一觉,再起身就这般奇怪,她被砸得肩膀疼,不敢还嘴,只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青黛一看叶兰走了,回身把门一关,走进屋子里,他脸上还带着泪水,眼睛里却半点悲伤也无,他随意地拉起袖子擦干眼泪,坐到书案前,摸着下巴,低头沉思起来。
苏芙眼睛都直了,青黛刚才分明就是装的,还装得那么像,这演技都可以去领奥斯卡了。
青黛像是要把自己发疯的事情传遍整个后宫,甚至是京都,他日日骑着竹马往御花园跑,冲撞了贵妃的步辇,还打碎了皇帝最喜欢的瓷器。
贵妃却不怎么气,回到宫中后,屏退左右,贴身侍女鸢尾走来笑道:“娘娘,这事儿算是成了,那药的确有用,这三殿下不就疯了么?”
贵妃摇了摇头,面色凌冽:“不知是真是假,他心思沉,就连本宫兄长都着过他的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鸢尾笑容一僵:“三殿下不过十岁而已,心思再沉,怎么可能装成这样?再说他竟然敢打碎陛下的瓷器,若是陛下降罪,他如今没有胡皇后庇护,就是被关进宗人府都有可能,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贵妃冷艳一笑,她摸着自己的护甲,慢悠悠地撕扯着一朵花,鲜红的花汁染红了她的指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长与本宫说过,这君玥可是十分危险的人物,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她低声和鸢尾吩咐了什么,鸢尾低头退了出去,贵妃看着被自己揉烂的花,把花从窗台扔了出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现在只是胡皇后死了,可是胡家还没有败落呢,她要让嫡母好好看看,她才是那个能振兴家族的人!什么嫡女庶女?不过是投胎的时候占了巧罢了,到头来,还不是她这个庶女位置更高?
贵妃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拿湿帕子擦手,她思索着,嘴角带着冷冷的笑。
苏芙在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君玥十五岁时,此时幼帝已经登基,而贵妃成了尊太后,君玥的这些年的事,苏芙都看在眼里,她看着一个本是聪慧绝顶,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储君,变成了一个痴傻王爷,成日里涂脂抹粉,不务正业,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御花园喂鱼。
当然这只是表面,他背地里和胡家以及秦王联手,暗中将培养皇家暗卫间谍的青玉楼洗牌,自己做了青玉楼真正的主人,胡家在君玥的指示下,渐渐地远离了权利的中心,送旁系改头换面后入朝为官,私下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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