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浊浊尘世(2)_英雄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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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媚儿哭得伤心,垂泪道:做过坏事的人,终究改不回来么

卢云正要安慰,忽听车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没错,木已成舟,如何还能回头你是永远改

不回来的。那声音来得无影无踪,老迈低沉,似有无限伤感,卢云与胡媚儿听入耳里,都是大感震惊,纷纷

喝道:什么人问声一出,那声音却又隐去,再也不闻。卢云拔出云梦泽,低声道:你在这儿护着孩子

,我下去瞧瞧。不待答应,当即挥舞剑光,护住全身要害,便往车下跃去。

甫一下车,只感寒风扑面,丈许外一名黑衣人迈步飞驰,直朝远处奔去。卢云冷汗直流,好容易摆脱了朝廷追

捕,终于与胡媚儿平安来到贵州,倘若给人识破行藏,惹得大批追兵赶到,以后却要如何安顿孩子卢云有心

杀人灭口,当即抽出长剑,全力狂奔。

此时卢云飞奔追敌,胡媚儿便跃下车来察看,眼见那卢云已然追出十来丈,她心中忧虑,就怕卢云有何闪失,

但转念想起他方才的说话,心中忽又感到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其实胡媚儿适才所言,不过是寻常风尘女子心中所盼。这些姑娘多半情非得已,并非个个玩世不恭,一旦遇上

仁慈善良的郎君,往往心中生出期待,就望能尽去昔日之非,再作人妇。她回思生平,自己杀人如麻,为恶着

实不少,更因性子自卑暴躁,害了无数好汉,江湖上与她有仇的岂止一家一姓看来若要退出江湖,嫁入官家

做姨娘,这辈子是休想了。她心中悲凉,复又刚硬起来,反正既然错了,那便错到底,沦落成娼妇又如何万

劫不复又如何咬牙切齿之中,恨不得再杀它几百几千。

她恶狠狠地踢开了地下的石子,掀开车帘,便又行入蓬内,猛然间,身子一震,竟尔倒退了一步,口中更险些

尖叫出声。

车里不知怎地,竟然坐着一名蒙面人,看他双目精光闪烁,正自凝视着自己。

胡媚儿尖叫一声,霎时银针便要发出,便于此刻,那黑衣人左手一伸,举起了一样物事,淡淡笑道:动手吧

胡媚儿看得明白,那黑衣人手中举的不是什么兵刃宝剑,却是给自己唤叫阿秀的那名婴儿。此时卢云已中调虎

离山之计,只余胡媚儿孤身御敌,她投鼠忌器,深怕误伤婴儿,当即尖叫道:你要杀我,尽管冲着我来你

你放下孩子

黑衣老人听出她的柔弱,只淡淡地道:胡姑娘,你生平杀人何其之多,如今为何吝惜一个孩子的性命你回

答我。听他声音老迈,竟是方才车外说话的嗓音,胡媚儿目光望向婴儿,心里又慌又怕,颤声道:我

我不知道黑衣人冷冷地道:胡媚儿,只因你心中存了非分之想。你想借这孩子赎你的罪,让你往上攀

爬,重新做人,可老朽得告诉你,你太天真了,这是没用的他口气转为低沉,幽幽地道:胡姑娘,既

已坠入孽海,便无回头之路,沉沦下去吧沉沦下去吧

胡媚儿听他说破自己的心事,登时放声大哭: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是你的同伴。胡媚儿泪如雨下,已然软倒在地,哽咽道:同伴

黑衣人缓缓起身,将衣袖撕开了,霎时露出一只孤鸿烙印,听他静静地道:胡姑娘,来吧,带着玉玺,随我

回去无边地狱,去见你的新主人。

新主人那江大人他他胡媚儿全身发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眼前的老者虽然看不清脸面,

说话声中却有一种无形的劝慰之力,形势已成,万难反抗,除了投靠新权贵一途,别无法子活命,正要含泪答

应,陡然间,那小婴儿竟然呱呱地大哭起来。

胡媚儿脑中电光雷闪,想到卢云对自己的信任,不由尖叫道:我不要主人我不要主人走开别烦我

只发疯般扑了出去。那黑衣人抓着婴儿,侧身闪过,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么说

话间手按剑柄,旋即要拔剑出鞘,料来胡媚儿必定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车蓬外传来一声大叫:谁在里面跟着剑光闪动,车篷的帆布竟给这剑斩裂,不旋踵,一名青

年飞入车中,正是卢云。他手腕颤动,剑豹使出,十来道剑光反射而出,照得满车生辉,那黑衣老人吃了一惊

,慌道:六师弟

卢云大喝一声,趁着他心神略分,脚下扫出旋风腿,正是陆孤瞻所授的无双连拳,那黑衣老人没料到

他会化剑为拳,慌忙向后急闪,陡然间卢云进步插掌,身子赫地向前一挤一靠,左手已然拿住婴儿,肩头重重

向前一撞,怒吼道:破那黑衣老人沈力在胸,硬接他惊天动地的一撞,砰地一声响,身子如纸鸢般向后

飘出,但见他半空扭腰,复又坠下地来,此人竟是败而不乱,极有大将之风。

卢云稍一试招,便得奇效,看那昆仑剑法融入无双连拳,拳掌内劲无所不用,颇见融会贯通,果然无

愧这一个月来的苦练修行。卢云占得上风,便要追杀出去,忽然臂膀一紧,回眼去望,只见胡媚儿拉住了自己

,垂泪道:别追了,他们人很多,你一个人打不完的。

卢云见她颓丧黯然,不由慌道:伤到哪儿了胡媚儿低垂柳眉,摇头不语,过得许久,只见她自行止了泪

水,容情变得十分僵硬。卢云正要再问,那胡媚儿竟已自行跳到了前座,轻提缰绳,一声娇叱,自行驾车前行

深夜之间,胡媚儿一语不发,仅在驾车赶路。几次问话,她都不加理会,好似那黑衣人惊吓了她。卢云望着她

的背影,不由低声叹息,他与胡媚儿相处日久,已知这魔女看似凶暴,其实大半时是装出来的,内里不知何故

,很是自卑。回思她哭泣时的柔弱,一时更感怜悯。

他闭目凝思,方才共有两名黑衣人前来夹击,第一个是饵,用意只在引他离开,第二个才是正角儿。这两人的

身法十分精强,适才若非醒觉得快,怕真中了声东击西之策。卢云陡遇强敌,心里不由烦躁起来,车里的婴孩

,驾座上的胡媚儿,生死安危全压在自己肩上,眼前并无退路,这趟旅程是否能平安渡过,端看自己的武功造

诣。生死造化,命数安危,一切全在剑上。

卢云静坐车中,听着木轮阵阵滚动。他满心烦乱,无助之间,又从怀中取出那本剑经,他打着了火折,翻到了

最后几页,低声默念: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他这些时日按着经书

所载运气练功,只感头绪纷纷,却都不得其门而入,卢云阖上经书,双掌合十,心道:卓掌门,请你大发善

心,保佑我练成神剑,救下这些无辜性命。远处寒鸦啼鸣,听来仿佛是卓凌昭的高傲笑声,正自取笑软弱的

自己。卢云躺在车中,一时翻来覆去,心中极感无奈。

连着一月赶路,都由卢云驾车,难得落个清闲,慢慢已是半睡半醒,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微亮,已在黎明

时分,听得马嘶声响,大车缓缓停了下来,卢云睁开了眼,探头望外,四下环山,眼前却有一座吊桥,黑夜间

望来颇为狭长,却不知通往何处。

卢云揉了揉眼,问道:咱们到了么

只听胡媚儿低声叹息,点了点头。卢云见她面色黯淡,当下翻开车帘,跃到了前座,问道:怎么不走了

胡媚儿苦笑一声,幽幽说道:卢云,你把孩子留下来以后,就会离开了。对不对卢云咳了一声,道:

在下还要回北京一趟,您是知道的。

胡媚儿微微苦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掩住了脸,不住饮泪,哭道:那个黑衣人说得没错

,我本就是个人尽可夫、低三下四的妓女,原就不该有痴心妄想,更不该指望自己变回一个清白好姑娘,不过

不过我要你明白她仰头望着卢云,脸上现出毅然神情,拭泪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一辈子

记得我的好处,再也忘不掉我。

黎明天光,胡媚儿面上满是泪水,这妖女望来竟是如此深情柔弱。卢云见了她的神色,不由心头大震,他伸手

出去,回握胡媚儿的素手,道:胡姑娘,不用等到那一天他跃下车去,俊目回望,颔首道:我这辈

子已经忘不掉你了。胡媚儿樱嘴微张,满心惊诧,慢慢嘴角泛起了笑容,道:你你是说真的

卢云把她抱下车来,微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咱们这就去你家,你那传言中的姨妈,在下可是耳闻已久,今

日得去拜见一番。胡媚儿给他抱在手上,登时破涕为笑,道:我我真的有姨妈,我可没骗你

这两人来历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自命刚正的孔家门生,一个却是人人不耻的妖淫魔女,两人如此温言软语

,当真是罕见至极的怪事,一个月前,若有人把今日情状告知这两人,必被斥为无稽之谈,只是此时两人含笑

相对,却觉得再自然不过,竟没一分一毫的突兀。

两人并肩同行,来到吊桥之前,那桥颇见狭窄,长宽仅容一人通行。卢云藉着天光探看峡谷,只见脚下悬空,

高达百丈,谷底波涛翻腾,却是一条大水,想来便是那白水河了。

胡媚儿微笑道:你瞧这桥的模样,可像奈何桥卢云问道:你家乡便在对岸胡媚儿嗯了一声,道:

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还有四个姊妹,她们性子不像我这般凶狠,可却比我美多了。她看了卢云一眼,眼

见他一幅误闯盘丝洞的高僧模样,忍不住笑道:算了,本想劝你大小通吃,看你木头一根,说了也是白说。

两人跨步上桥,那木桥嘎地一声,上下晃荡不休,颇见老旧,看这年久失修的模样,想来地方官员必不曾拨款

修缮。卢云问道:你是几岁离乡的,能说说么胡媚儿望着吊桥对面的村落,道:我十八岁离家,至今

已有十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卢云见她举止妖媚,又常做道姑打扮,没想真的比自己小了一岁,想来这回无意间说出,应非虚言。当下咳道

:当年姑娘为何离家胡媚儿讪讪地道:当然是穷啊,咱们苗人耕地少,养不活那么多孩子,自然要送

几个赔钱货出去了。难道还能去做官考试么

这贵州紧临四川、云南,与这两大行省相比,只能算是小地方,那时胡媚儿自况身世,便以天无三日晴、地

无三里平自谑,只是她却漏了最最要紧的一句,便是那人无三两银,卢云出身山东,生活虽不富裕,却

还不至要送子过继,他眼望胡媚儿,喟然道:想你这般娇滴滴的弱女子,也真难为你了。

胡媚儿笑道:做女人有女人的好处,谁要你可怜了她眼望卢云,忽地笑道:卢大人啊,咱俩一男一女

,我又抱着婴孩回家,一会儿我姨妈见了你,恐怕要误会了。

卢云奇道:误会什那个么字未出,心下已是一醒,想来旁人见着了两人的神态,十之八九真会把

他们当成夫妇。卢云想到了顾倩兮,她若知道自己与妖女同车共寝一个月,不知会否气炸了,一时嘴角微微苦

笑,摇头道:误会便误会,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胡媚儿嘻嘻一笑,颇见得意,跟着又道:咱姨妈精擅药酒,一会儿你可得多喝两杯,也好强壮身子。这几

日辛苦赶路,卢云滴酒未沾,听得有酒,心下自是一喜,正要答应,那胡媚儿却笑眯眯地掩着嘴,看她这模样

,想来是要姨妈把相思蛊毒准备好,一会儿也好下毒。

两人并肩走着,胡媚儿忽然取出一罐清露,便往卢云身上洒了洒,卢云奇道:这又是什么胡媚儿笑道:

咱家养了些毒蜂,平日就在村子旁飞绕,专钉生人。这气味是驱赶毒蜂的。卢云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如此。

黑暗的道路中,陡地生出一个陌生口音,竟把卢云的话抢了去。卢云怔住了,胡媚儿也是悚然一惊,她见黑沈

的道路中似有大批强敌,想起家人的安危,不禁害怕起来,喃喃哭道:不要不要卢云自知前头必

有埋伏,心里也是冷了半截,当下取出长剑,将胡媚儿护在身后。

双目刺痛,眼前光芒大现,无数火把高举过肩,那村子里果然有大批人马驻守等候。卢云咬牙切齿,急忙去看

,只见这帮人约莫两百余人,个个身穿胄甲,那高天成、高天业等人都混在人堆里,却没见到萨魔,眼看为首

的是名军官,面貌不识,卢云拉住胡媚儿的手,正要慌忙奔离,那胡媚儿却呆呆站立不动,卢云慌道:怎么

了为何不走

胡媚儿哽咽无语,那军官却替她答了,听他淡淡地道:这位胡小姐的家人亲友,已被全数擒下。他眼望卢

云,淡淡地道:您说,她还能去哪儿呢卢大人

卢大人三字一出,已然点破了自己的身分,卢云好似被戳中了一刀,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那

军官微笑道:状元大人,在下冯治,六品顶戴,奉钦差陈锣山大人之命,追捕两位整整一个月之久。卢大人

给我个方便,自己方便,还请交出玉玺和那孩子,念在您的状元功名,皇上或许会从轻发落。冯治说了许久

,登时轻轻挥手,道:把人带上来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卢云牙关颤抖,那胡媚儿更是泪流满面。

一旁有人大声呼应,只见大批劲装男子走了出来,想来都是武林人物。为首一人牵着绳索,绳上绑着几十名男

女老幼的颈子,想来都是胡媚儿的家人。其中女子有老有少,更有不少衣衫不整,看几名孩童面颊高高肿起,

想来都已吃足苦头。

高天业喝道:胡媚儿,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这淫妇当真可恶,居然吃里扒外,害得大家费了一个月工夫,

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会儿瞧我如何连本带利地炮制你看神弹子面有菜色,身上又有着毒虫螫

咬的痕迹,入村时必然花了些气力。再看其余将士也多衣衫褴褛,想来这些追兵远从天水赶来,一路深入云贵

,真已耗费了一月之久。

冯治使了个眼色,大批兵卒奔了上来,将卢云与胡媚儿团团围住,更外围一圈则是那群武林好手,强弱太过悬

殊,一家老小又被人擒住,胡媚儿只能掩面哭泣,毫无战志。冯治微笑道:卢大人,当年金銮殿上,皇上如

此疼爱你,你为何还要逃呢别连累顾兵部,也别连累这些男女老幼,我给您一个面子,不让人押你,请你自

己把玉玺和孩子带过来。

这趟最后的旅途,终于走完了。什么是非善恶,美梦前程,在这一刻全数成灰。胡媚儿啜泣不止,她扑入了卢

云的怀里,放声哭道:卢云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做好人不要不要她拼命捶打卢云的

胸膛,好似要他把自己坏人的身分还回来,她不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胡媚儿哭哭啼啼,自把婴孩放到了地下。卢云眼望四周,只听满场男女老幼哭泣不断,那小小孩童坐在自己的

脚边,正自回头望着自己,两手张开,兀自要他来抱。

苦笑吧这当口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在京城有顾嗣源护他、在怒苍有秦仲海保他、在天水有胡媚儿救

他,现下这些人都被自己的任性牵连,个个都要大祸临头,卢云啊卢云,你是犯了什么瘟病呢你是不是吃错

什么药了呢

自己必然做错了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幸围绕自己为什么

卢云低头流泪,八尺二寸的身材看来如此渺小,像只卑微的蚂蚁。他泯住下唇,跪倒在地,垂泪求恳:冯大

人,我可以随您走,只是请您务必高抬贵手,放过这些男女老少,他们是无辜的。

冯治摇了摇头,冷硬的声音响起:卢大人。卢云求恳道:冯大人,请您做一次好人,好不好

冯治叹了口气,他眯起双眼,嘴角斜起,竖指轻摇,道:滥好人,不是人。

冯大人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身上似有千斤之重。

卢大人。那声音畅快悠扬,充满了光辉与胜利,就像千百年来的王者。

冯大人站着,卢大人跪着,冯大人与卢大人,就这样对望着。

卢云苦笑垂泪,自知无力转变局势,他跪倒在地,仰望上苍。旁观众人目不转睛,都在望着场中的卢状元。满

场寂静中,只听他轻轻向上苍诉说:老天爷,终究是不成的吗他双眼微眯,凝视穹苍,泪水从小小的眼

gu903();缝中涌了出来,他忽然撕破了自己的上衣,大声哭号:老天爷想要做好人,终究是不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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